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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母亲院里的井台,尤其在这样寒冷的冬天。
当周末的阳光洒满院落时,我这才懒懒地起床。母亲总是与我说,粥留在电饭煲里,你自己热一下吃。我起来后一般先热粥喝粥,吃完后抹干净灶台面,然后自觉地去洗锅洗碗。
我与母亲洗东西往往都会端去院子西侧井台边的水池里用井水洗,井台边还两块水泥台板,作搓洗衣服与摆放洗涤东西之用。我家用井水,还属原始的提吊式,即用一根长布绳拴一只小桶,然后从井里提水。那根长布绳还是父亲健康时用一些化纤的布条手工搓成,柔软、牢固,且经久耐用,现已用了七八年。在老屋时,父亲曾在井台上装过几次手摇式的出水装备,但往往摇不多久就坏了,于是搬来新居时,父亲便决定不再用那半现代的家伙,而直接采用原始的手提式。手提井水,确实有点累,但好处是可随提随用,而且提好的那桶水可放着慢慢用。井水夏凉冬暖,且不用付费,喜欢节俭的母亲便特喜欢用。在院中洗锅碗还可把油腻的洗碗水直接倒水沟里,家里的洗碗池也不易塞住,故母亲更是乐此不彼。母亲的习性也多半影响了我,所以我每次在家洗东西也都会端去井台边清洗。与母亲一样,我洗锅碗一般也只需吊上两桶水就够,第一桶水用来清洗,第二桶水就用来过一遍,然后搓洗一下抹布。
冬天的井水十分温暖,一般少许的油腻也可用温暖的井水洗净,无需用洗洁精,而不用洗洁精的好处,就是可少洗几遍碗。我还常把洗过碗的剩水,用来浇灌边上的菜苗,很少有浪费的。我常看见温暖的井水滋滋地渗入菜地,蔬菜也与我们人一样,也是一天三顿的汤水呢。
洗了早粥碗,我就去洗隔夜换下来的衣服,一样地,也用温暖的井水浸泡与洗涤。冬天用井水洗衣,手指可在洗衣盆里伸展自如地搓洗,不像用冰冷刺骨的自来水那般生痛。等衣服洗净后,我就用力拧干了水,直接挂在院子里的绳子上晾晒。在阳光的照耀下,我喜欢安静地看着水从湿漉漉的衣服上一滴滴地滴下,并静静地感受着时光在一滴滴的滴水中流走与远去。我也仿佛回到了手洗衣物自然晾晒的早先,粗朴而又简单地生活着。我喜欢那样的生活,可在简约与清淡中谛听自然的声响,甚至是一滴滴水的滴水声。静享阳光普照与湿衣沥水,那感觉着实妙不可言,或许那就是生活的乐趣所在。
其实很多的人生乐趣就藏在我们随手可及的生活里,只是我们常不能及时的发现。
临到中午,我就在井台边帮母亲淘米洗菜与洗山芋。温暖的井水会渗进米粒,渗进青菜叶子,也渗进山芋里面,所以后来灶锅里升起的炊烟就一定带有井水的那份温润,出锅的饭菜也便带有井水的朴实与甘美。
一口水井,即是我们庄户人家的生活所在。我们在井台边淘米洗菜、洗碗洗衣与洗拖把洗抹布,而且可以肆无忌惮大张旗鼓地洗,不怕水泼了满地。那就是乡村的井台,它给了乡村人随性的自由。乡村人的性格,就像那乡村的井水一样,可随地泼洒与飞溅,也随处渗入,于是在城市化加剧的今天,乡村人慢慢在减少,而乡村的井台却不会消失。我分明看见了我家祖屋的那口老井走来了新居,父亲只是为那口起了青苔的青砖老井改了门面,换了新装,变成了硬朗的石头井台。
我知道在我面前的井台,依然还是老屋原来的那口老井。在炎炎的暑夏,我们还曾在那里吊过西瓜与剩菜。从田里干体力活回来,为了急速降温,我们曾不断地用冰凉剔透的井水洗脸、洗手与冲脚。如今只要我一伸头,还可在井水里望得见祖父与祖母的身影,他们也会在那里向我亲切地微笑。那口井不但可以映照过去,也可穿越未来,我将会在那口井里望见自己一年年一天天地老去,逐渐老成母亲那样,最后老成我祖母的模样。
没事干时,我喜欢提着井水在院子内外浇灌菜地。一桶桶温暖的井水,浇在一棵棵冰凉的菜苗上,水慢慢地洇湿了一块块菜地,然后我看见那些萝卜、青菜、莴笋与多头菜的脸色渐转青翠鲜润。我知道那是井水滋心润肺的作用。母亲有时喊我不要浇了,等过几天下雨吧,但我还是会一个劲地提井水来浇。我喜欢干那样的浇水活,犹如我喜欢涂鸦文字一样,可以找到某种喜悦与成就感。
我相信当我用温暖的井水浇灌菜苗时,就如我用暖热的心灵书写文字。我把暖热的文字一个个写在屏幕上,就如我用温暖的井水浇在一棵棵菜苗上,我希望文字与菜苗一样鲜活青翠与充满生气。
当然,我也希望每个人的内心都能有一口温热的水井,然后用其汩汩流淌出来的温暖去浇灌自己美丽的家园。只是每个人内心的井台,都需要自己去开凿,每个人内心的温暖,都需要自己去蓄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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