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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6 20:5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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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or=](十)漫天烟火毁证据 中
两个多个小时前人事一通电话,他屁颠屁颠往家跑了一趟,取了上年的人事合同交到对方手上,供其核对;但凡沾点儿官职都可以拿他们这样的开涮,谁让自己混在底层,崔浩然早就被周遭的一切打磨地没了脾气。
踏进办公室屁股都没捂热,又被一顿差遣。
“好勒!”崔浩然拖着长调满口答应,然后低下头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操!”
七点,距离新闻直播不到两个小时,这个点饭都没顾上吃就得往外跑,就算现场进展顺利,采写,配音,剪辑,最后再过领导三堂会审,不到九点半,甭想喘口气,所以今时不同往日,记者再不是什么无冕之王,而是一批抗着设备走街串巷的民工。
不管怎么样,活都到自己手上了,只得认命!崔浩然直奔十二楼,借了机器就往地下车库跑,司机,摄像,记者,全他一个人包干。
一进到南华苑,里里外外看热闹的围了一圈又一圈,崔浩然一路长按喇叭横冲直撞,车窗摇到半高位置,五月傍晚的风像一个暧昧的女子袅袅飘进窗户,拂过面庞,让人心底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酥麻;享受微风拂面的同时崔浩然也被迫将耳旁路人的大声喧哗,骂骂咧咧尽数受下,隐约间他还仿佛听见有人絮絮叨叨在念着十七幢长十七幢短的。
“不会这么邪门儿吧?”崔浩然两手把着方向盘自言自语,有人干了一辈子记者,火都没烧到自己住的小区,他才干了三年,就直接烧到了自己住的那栋楼,对崔浩然而言,这未免也太够得上爆炸性新闻的接近性原则了。
他将左脚换到刹车上,摇下驾驶位整扇窗户,探头出去望了一眼,大雾浓烟在这个小区的东北角上空拉起了一障巨幅黑幕,从风向偏移的角度精确追索,着火的理论上就应该是十七幢没错。崔浩然平时为人低调,不善交际,左邻右舍之间甚少往来,究竟什么人家里着了火,一时间当真无从推测。和以往幸灾乐祸不大一样,这次他是发自内心地表示同情,好歹彼此邻居一场。
沿途连打了三个弯,采访车在最靠近十七号楼的通道上戛然止步,离采访车不足五十米的地方是一字排开的两辆红色庞然大物,三辆车身型迥异,却一样停得那么张扬不羁。
崔浩然掀开车门左脚蹬地,右手顺势挎起副驾靠椅上的摄像机,身体旋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扎实地站定在车门旁边。然后争分夺秒地一路狂奔,打算抢几个漂亮镜头,就在抬头探路的一瞬间,他的心猛然一紧,双腿一阵绵软,眼珠子都差点滑出来掉地上,难以置信,着火的楼层不偏不倚,正是他住的四楼。东西两户四扇窗子,就跟个老烟枪似的腾云驾雾朝外吐着浓烟,飘散着刺鼻气味。
崔浩燃拨开人群,顾不得危险,横了心往里冲,就在楼道口被消防战士挡了下来,旁人见此情形三个堆,四个块儿地在那里窃窃私语:“快看,快看,那记者不要命了!”话音刚落又立马有人冒出来纠正:“哪是啊,这男的就住这楼里,喏,就那着火的402!”
那一瞬间崔浩然的情绪显得有点儿激动,甚至和消防员之间都发生了好几次肢体擦碰。如果这只是一场事不关己的火灾,无限接近火源的新闻工作者是值得尊敬的;可是着火的刚好就是当班记者自己的窝,说起来就该另当别论。
崔浩然的脑袋仰起九十度直角望着眼前这栋六层楼房,楼房十几米高的地方,四个黑呼呼的大窟窿丑陋不堪地浮动在路人的视线里,两支高压水枪筑起两道银色的弧线全力喷射着这四个窟窿。崔浩然这才混然记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于是他一面心神不宁地死撑着,一面有气无力地挽起手上的机器,架到肩上,推拉摇移扫下了几组镜头。
这个几分钟前还春色满面的小伙子,此时面上表情难看地如同地上的一撮黄土。一个单身汉独居,一年四季灶上无烟,所以今年年初,崔浩然请人把这栋55平米一室一厅一卫一厨户型里的厨房改成了洗照片用的小暗房,他的一尽家当全数收纳在了这间朝北的小屋子里,而这间在他看来比自己性命都重要的屋子被傍晚一场大火烧开了一个窟窿,家具什件无一幸免,崔浩然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地出经过这场火灾洗礼过后昔日傲慢且又小资的402,将是怎样的一片断臂残亘,狼藉满地。
对一个摄影发烧友而言,毁了他的装备便如同壮士断腕;焚烧了他珍藏多年的作品那更是万箭穿心,难以抑制的痛惜从崔浩然的眼睛里喷射出来,他整个人单腿跪倒在地,仰天长吼一声,愤怒,懊恼,心痛,无助,各种表情挣扎着布满在他整张脸上,扭曲地不成样子。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这个男孩无论是面上还是心里,都在流泪,那泪滴仿佛鲜血一般滴落在地上,流成一片熏红的海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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