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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年前一个夏天的黎明,清晨5点,一个男孩儿穿着短裤,骑着驶出清华,他的目的地是200公里外的塘沽开发区。10点钟时候他会找个地方休息,躲过午后的骄阳,会吃自己带的馒头,5分钱一个的馒头,喝清华园带来的凉白开,买不起公路边一角钱一斤的西瓜。这个男孩叫张为,清华队的创始人,他现在已经36岁,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老板。
我要去和开发区加利加制鞋公司的老板谈赞助,那年我和北学组织去登。
我没有一个公章,没爬过雪山,没有一张与雪山的合影。凭着酷暑中到塘沽的三个自行车来回,感动对方,得到7500元和10双鞋子。为了拉到赞助把很多事说成‘首次’,这是件很难堪的事。我的是中国登山队的一位队员送的地质包,他几年后登梅里雪山时死了,那个包连钢骨都没有。我们没有钱,火车票都没买几张,男生藏在座位底下,女孩子背着药箱在车厢间窜来窜去逃票。现在人爬长城都带GAS罐,我们当时没有,带的是汽油。
在大雨里走了12天我们才进了山。记得我和北大登山队的拉加才仁登上山顶,他说你看那是什么,山顶上有一座铁塔,那是50年代军队上来时修造测量高度的航标塔。这件事我一直没有说,直到30岁以后回到清华登山队,说在我们登上玉珠峰多少年以前,就有战士背着水泥、石头上去过。从玉珠峰下来,我们倒在沼泽地上走不动,是12个淘金人开着拖拉机把我们送到大本营去的。我们回来后像英雄一样,但照片上没有救了我们的淘金者。
这些年我一直在反思,登山就像其他任何一件事一样普通,就是运动量大一点的郊游。登山是件私人的事,是个人追求自由的过程;而现在的登山太像体育运动了!我不喜欢“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英雄气,我们怎么可能是呢,我们不过是山上的一朵小花。以前我每天跑10公里,周末跑30公里,绕着操场跑75圈,吃不起馒头,就把米饭捏成团带着,以为天下我最苦。错了!一次我们走到雅鲁藏布江边,一队修路的武警在休息,我取出相机给一位战士照相,没想到他站起来追着要打我,后来被他的班长劝住。班长很客气地对我说:“他实在是太累了,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在受苦。”
1991年攀登格拉,是一个旅店老板送我们进去的,和我们一起走了12天,他有两个藏族孩子。出来后,道班的白段长问我们能不能给这位老板200元钱的误工费,我们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怎么那么低级。但当时我给他钱,他死活不要。我今年36岁,这些年一直在反思。我尊重每一个生命。北大登山队是一支优秀的队伍,如果我们批评北大,不如先批评自己,批评社会。
我更欣赏登山家麦什拉尔的态度:“登山只是我每天做的事情,我登上山顶,并不挥舞的国旗,而是像一位农妇,爬上自家屋顶晒玉米,轻轻地挥舞手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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