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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经意的一次小游中，我邂逅了“湖笔博物馆”。 湖笔，顾名思义，即盛产于湖州的毛笔。毛笔，亦称软笔，为数千年古人常用之笔，它因盛产于湖州而以“湖笔”著称。湖笔与徽墨、宣纸、端砚并称为“文房四宝”。游览“湖笔博物馆”是有心想让不会捏湖笔的自己浸润一些笔墨文化气息，也让自己文化一回。 “湖笔博物馆”坐落于湖州的莲花庄公园附近，其馆由笔源流厅、湖笔工艺厅、湖笔陈列厅、湖笔名人厅等部分构成。我们一一走访了它们，了解了湖笔的起源、发展以及细碎繁杂的十二道制作工艺，并欣赏了历代湖笔精品以及与湖笔相关的名人书画作品。 笔文化在湖州可谓源远流长，湖笔的历史可追溯至大一统的秦。相传秦大将蒙恬曾用“枯管”“鹿毛”“羊毛”做成简易的毛笔 ，后居其妻的出生地湖州善琏改良毛笔，“采兔羊之毫”“纳颖于管”，于是制成后人所称之“湖笔”。其夫人卜香莲也为湖笔部分工序的改良与发展做出重大贡献，因此被尊为“笔祖娘娘”。清光绪年间，笔工们在善琏镇建的“蒙公祠”，就是为纪念蒙恬及夫人。他们后将制笔技艺传给当地百姓，并渐而形成“严格的笔工拜师习俗”，严格学艺行规，保障笔艺精湛，因此善琏镇当地百姓，几乎家家出笔工，户户会制笔。 而湖笔的成名，大致在元朝以后。元以前全国以宣笔最为有名，各大书家也均喜欢用宣州笔书写。后在南宋和元四十多年的拉锯战中，处战争漩涡的宣城逐渐凋敝，很多笔工走避江南，他们来到免遭兵锋洗劫的湖州安居与讨生活。他们再结合当地之需而不断改进制笔工艺，加上当时湖州文人士大夫云集，也带动了湖笔的发展，因此“湖笔”之名由此诞生。元朝时，钱舜举（钱选）的画、赵孟頫的字、冯应科的笔被并称为吴兴三绝，况且当时湖州制笔能工巧匠迭出，因此，“湖笔”之名就此奠定。而至明朝迁都北京，文化中心也入京，湖笔能工们索性驾舟入京售笔，且大受赞赏欢迎，因此湖笔渐流散于大江南北、京师通衢，且得到很多书画名家的喜爱，于是湖笔蜚声四海。 我儿时，就见过我曾祖父的侄儿也即爷爷的堂哥用湖笔写字的情景。他早年做过私塾老师，熟读古书，并写得一手俊朗洒脱的湖笔字。我看见他写字前常端正地坐好，戴好老花镜，然后优雅笃定地在砚台里研浓墨汁，接着用湖笔在竹篮箩筐上端庄地写上各家主人的名字。他也会用湖笔写对联，或帮村上婚嫁的人家写各种红封喜帖，但均用端庄标致的正楷书写。我没见过他写行草的样子，概属一大憾事。更为遗憾的是，一个家族竟然没让堂爷爷写几幅真迹保留下来，否则绝对是一件至贵无比的传家宝。祖上的笔墨真迹，若能代代相传，我相信这一定远比黄金白银更珍贵更有价值，因为那些生动的笔墨代表了一个时代、一份亲情，也代表了一个家族曾经的历史。 及至现代，湖笔虽仍是书家至爱，但因大众书写皆不用软笔，而用硬笔，致使千年使用的湖笔渐遭冷落。当我们在游览此馆时，馆内游客稀少，估计鲜有人有雅兴进馆一览。在如今信息化的时代，写字一事已渐被电脑取代，用笔写字已是难得为之，古人的手写工具湖笔已被大众渐淡忘，因此“湖笔博物馆”无人问津，实属正常之事。 现代科技的发展，而使笔墨之香渐被人遗忘，湖笔们只好躺在清冷的博物馆销售厅内而自我哀叹，哀叹自己生不逢时，也哀叹人类的薄情寡义。曾经叱咤风云摆在达官贵人书房的湖笔如今不得不委身于一些小学生的课桌，或一些书法爱好者的贫寒之家。湖笔已被一荧屏手机替代，人们用一根手指便可在手机上书写，然后把字传发给亲朋或网络。湖笔曾经潇洒、灵动的身影与高贵的身价都已被岁月与时尚的尘土掩埋，且越埋越深。它们或仅停留于一些故纸堆里，在闲暇之余只好自恋自赏。即使偶尔被人使用，也仅是个别人在个别雅兴的场合使用，而且那个用湖笔写字的人定然会被看成是孔老夫子级别的老古董。 我甚至来不及多为湖笔哀叹几声，就跟着同伴走进了“赵孟頫艺术馆”。“赵孟頫艺术馆”处“湖笔博物馆”内，属馆中之馆。盖书法与笔有关，且赵孟頫与湖笔均诞生于湖州，于是两者就建在了一起。 “赵孟頫艺术馆”纪念厅主要介绍其生平及艺术生涯。赵孟頫，元代大书画家，浙江湖州人，为宋太祖赵匡胤第十一世孙。因是皇族后代，故他的文化底蕴十分深厚了得，在诗、书、画、印、音乐、鉴赏上皆有很高造诣。特别是书法和绘画成就最高，开元代新画风，被称为“元人冠冕”。其书法尤以楷、行书著称于世。 赵孟頫艺术厅，则珍藏很多赵孟頫及其艺术同道等历代书画传世作品及书迹刻石。其中的赵孟頫手书刻石《胡笳十八拍》坊和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颜真卿的《祭侄文稿》、苏轼的《黄州寒食贴》与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等均是风华绝代的中国笔墨文化之瑰宝。我们在艺术厅里来回徜徉，细细欣赏，因无其他游客熙攘，而能使我们与那些大师的笔墨安静对望。我总相信万物性灵且具生命，那些纸页上的墨迹与碑刻也一样会喜欢我们这些不懂字画且又珍爱之极的后生。喜欢，而走近，珍爱，而凝视，目与字交汇的那一段路，我们彼此翻越了千年。千年之后，我们在此不经意地相遇。我用充满敬意的目尖轻抚过那些已存千年的字体，觉得它们虽笔墨枯干，但字犹鲜活。为了留住它们，我用手机拍下了很多字幅的残垣断壁。 我也拍下了赵孟頫的好几幅行书字体，他的楷书虽与“欧体”“颜体”与“柳体”并称为“四大楷书”，但我却更喜欢他的的行书，他的行书中常带有草笔的章法，因此看起来更俊美流畅。宋代的书法重写“意”，好自由发挥，米芾的字更是纵情挥洒，不拘一格，及至元代的赵孟頫他却一改宋书法的写意精神，而更多地借用了西晋二王书法的气韵与唐朝书法家规范之法度，写出了他独具特色的赵氏行草。他书写的每个字，都似在规范中行走，看不出任何的拖泥带水，但又笔法轻灵、流畅、俊美。或许赵孟頫也喜欢在规矩中行事，他的为人品性一定也端庄而秀美，我总觉得一个人的笔迹会流露出他的某些生活习性以及潜藏在他内心的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至少我认为赵孟頫不会是一个狂妄不羁的人。 我也很喜欢那幅山水长卷《富春山居图》，虽知它是个印本，因它的原作一小截在杭，另一大半在台，但站立在山势起伏的长卷窗口，我仍被那幅画作慑住心魂，不能言语，并用手来回摩挲窗玻璃而迟迟不愿离去。 《富春山居图》为元代书画大师黄公望晚年用十年心血所作的一幅山水水墨长卷。黄公望，江苏常熟人，曾寓居浙江富春山，他因常年在外云游山水，故能用神来之笔画出富春江两岸初秋之峰岚平坡、丛林树色与渔舟小桥。在他的画作中，山头圆润透明，笔墨轻灵简逸，意境开阔深远，整幅长卷呈现给人以宁静、平淡、凝重与苍远之感。我在此似也读到了一颗饱学练达的老者之心，在人生的旅途中看淡红尘，从而在一纸长卷上寄情山水聊以自娱的情景。那些浓重的山色，已在他的生命里远去，而人间屋舍也仅画于树背后，显得隐隐绰绰。在一位老人八十多岁的晚境里，定然把人间一切的纷攘恩怨看轻看淡，从而注目于自然的山水草木，且山也变得温厚圆润，水也变得清淡辽阔，而一切葱茏的草木却如画者之心般依然显现出其坚韧强劲的生命力。在我的感觉中，大师的这幅画一定是画给他自己的，那是他对这个世界独到的理解，也是对他晚年生命的一份自我告慰。 我静静地伫立于橱窗的画作前，久久凝视，感觉自己在与一位六百多年前的老者做一场无言交谈。我希望他能介绍与我画这画时更多的心境与情感，并想知道这幅画的意指以及更多的内涵，但画作只安静无声地躺于橱窗里，并没有给我任何的语言告示。或许，画作本身就饱含了丰富的语言，因此它让我读到了岁月的苍远与莫测，也读到人类的短暂与渺小，更让我读到了画者丰沛的诗意与哲理。 在同伴的催促声里，我离开了富春山与黄公望，也离开了赵孟頫与湖笔博物馆。 这次不经意的拜访，也着实让自己在笔墨文化里小小地浸润了一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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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6 20:3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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