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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老房子
我出生于乡村一所老房子里。
我这里所指的乡村老房子,有点类似于明清遗老的感觉,他在我曾祖父手里购置。老房子的外墙满是厚厚的青苔与贫瘠的壁草,它们与厚重的墙壁一起遮挡风雨并护卫子孙,我就是受庇荫者之一。
记得我家老房子基本无窗户,黑色梁柱、青砖墙壁外加潮黑泥地,使整个屋子显得灰暗阴森,估计清代蒲松龄就是住在这样的老屋里才会联想出那么多妖魔鬼怪的故事。当时屋里的光亮多半靠开门才能获得,若是北风呼啸的冬天不能开门,那就只能靠一个一尺长一瓦楞宽的“天窗”提供。老房子的木门槛高高的,我们孩子皆得扶着门框才能费劲地跨过。灰暗的屋子与高高的门槛所构筑的房间显得狭窄、沉闷、昏暗,住在里面,感觉日子也是陈旧、阴森与恐怖的。再加上,我们家老房子有两重“天井”,更让人有种“庭院深深”之感。
大人们从早到晚在外忙于农事,我们孩子平时根本就不敢呆在家里,于是,弄堂口、稻草堆、竹林园都是我们孩子们玩耍的场所。我们也只有在吃饭与睡觉时,才会回到这个充满了霉味与鬼魅的老屋子里。
二、平房子
约在我五六岁光景,祖父翻建了老房子。这翻建也不是全部推倒重建,只是把前面几间本来不规则的老屋翻拆,其余则进行修缮。
翻建后的房子,虽仍是平房,但已换新貌。老房、新房排列整齐,“天井”由两个改建成一个,且变得宽敞、开阔、规整。祖父还在原来老屋的墙上开挖了几个窗户,这就等于让老屋子长上了眼睛,使原本暗淡、昏闷、无光的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而且因为有了光的照射,房间就立马有了生机与活力。
但屋里仍无甚摆设,连一张孩子写作业的桌子也没,地表也仍是凹凸的泥地。在天寒或干燥时,只要谁一跺脚,家里即刻尘土飞扬。那时的墙壁已懂得粉刷,且里外如一,用的可是最环保的绿色涂料---草筋灰(或称纸筋灰)。“草筋灰”是由粉碎了的稻草与化开的石灰搅拌而成,用其粉刷出的墙表色泽米黄,表面粗糙,估计冒然小偷可直接在粗糙的墙表行走。当时家里唯一的装饰就是墙壁上常挂着蓑衣与斗笠,那是农家常用的雨具,用完后就往墙上的钉子上一挂,这在晾晒的同时,还成了一道经典的风景。
就是在这样一道风景里,我生活着、长大着,且懂得了与这幢屋子的相依为命。以昏黄的煤油灯陪伴书本,我顺利完成了小学、初中到高中的学业。
三、小楼房
在八十年代初我上大学间,父亲又翻建了那幢平房。这一回翻建是推到了后排屋子,并以此为地基,盖起了二层小楼。 我父母虽是普通的农人,但却注重精神与物质的双赢。他们既要供我与哥上学,还精打细算筹划起造楼之事。他们买来了楼板,叫上了亲戚与邻居,把那些重过石头的楼板用船运送回来,然后再四人一组用肩扛回家。砖基本用老屋的旧青砖,不够,就添了些新红砖。房梁也基本采用老屋的旧木梁,让木匠刨去了一层旧黑色,再抹上一层桐油,即成新梁。把砖块、楼板、房梁三大件落实停当之后的一个春天,父亲就叫来村里的泥瓦匠,花一二个月时间,就把家翻建成了小楼房。
刚建好小楼,全家人都高兴得合不拢嘴,因为楼房的房间都是南北有窗,房间既宽敞明亮,又通风舒爽,连在里面说话的声音也似乎洪亮了不少。二楼有阳台,还有一个晒台,很通风,也便于观景,更是闷热夏夜里乘凉的好去处。每个房间还装上了明亮的电灯,那时断电渐少,故整幢楼房像个初出茅庐的愣小子,不但精神焕发,还充满着勃勃的生机与希望。
不过,那时的楼房亦如愣小子般的莽撞、耿直与心无城府,屋子里是清一色的纸筋灰墙面与水泥地表,而且没什么装饰。房间多半是一张露着原色的木床唱着独角戏,边上偶尔还陪个咯吱作响的旧木柜。地表的水泥地,虽比起原先坑洼的泥地已是相当的光滑平整,但每每扫地,仍是尘灰四扬,因为水泥与沙砾也会像孩儿般渐游离开它们的母体——地表。
所以,在后来很多城里人的眼里,那时的楼房根本算不上是一个温暖而惬意的“家”,至多是一个遮风挡雨的“窝”。
四、新楼居
就在父亲痛下决心把旧楼粉刷装修的那一年,上面来了通知:村民的房子可以报名拆迁,理由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需要。于是由大哥筹资父亲筹力,我们家的房子进行了一次大搬迁,搬到了好几里地外的村民聚集建房处。
为了建房,父亲特辞去了手头临时的工作。两年的成果,父亲贡献给我们的是一幢阔大、漂亮、舒适、温暖的新楼居,虽其装修也很普通,但起码卫生设备齐全,房间光洁明亮、灯火通明,且有像样的家具,我们偶尔来住的房间也配上了空调与电视,还有漂亮温馨的窗帘落地而挂。给我的感觉,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一个温暖而又惬意的家。
我们家的院子用毛石铺成,整洁而又不滑,院角还有外观雅致的花圃与井台。如今的花圃里,父母栽种着各色时令蔬菜。院前与屋后也都载上了花树,两株火红与淡粉相间的月季把屋前的风景点缀得灿烂活泼,也使我们家门前常年充满了红彤彤的希望。
整个小区绿化规整,空闲地带安装了健身设备,在一个空旷地还配备了崭新的塑胶篮球场。小区的中间是一条蜿蜒的小河,小河的两边草坪与绿树成荫,离小河不远处还有假山与亭台相陪衬。晚上,更有明亮的路灯把每一个家照安稳,把每一个乡村人的梦照香甜。
我家房屋的变迁,也体现了乡村四十多年生活的变迁。这四十多年的岁月,使乡村人渐渐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与田园,但值得庆幸的是我父母依然能拥有一个自在闲适的家园。 (几年前写的镇上国庆征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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