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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女儿……”深夜十一点半，214床的陈阿婆又在大声叫了。
唉，林璎叹了一口气，接连三天，这病人总是在深夜叫女儿叫个不停。同室的病人被她吵得睡不着觉，到办公室反映过几次，自己也和颜悦色地反复叮嘱，有事摁铃，或找陪护，可无济于事。不过，话说回来，她女儿也真行，把老太往医院一送，就算完事了。就算把这里当成敬老院，也要经常来看看呢，何况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呢。唉，林璎再一次叹了口气，这种人呐，好像自己永远不会老。
林璎快速来到214床。
“阿婆，您女儿不在，您有什么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不舒服，我是想问你有没有看到过我女儿啊？”
“没有。”
“女儿说过两天来看我的，已经十天了，怎么还没来看我啊？”
林璎不知怎么回答。
有几个被吵醒的病友开始接话了：“现在的儿女啊，你说对他们好有什么用？老了，生病了，指望他们照顾的时候，也个影子也看不到，真是没良心！”
“作孽啊，作孽，这点岁数了，身边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
“林护士，你打个电话给她女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不瞒大家，我按照留下的联系电话，已经打了好几次了，一直不通。”林璎无可奈何道。
“阿婆啊，这种无情无义的女儿，您也不要想她、念她了，咱们老人还是自己保重自己……”
陈阿婆仿佛电击一样，支起的身子魏魏颤颤地倒在了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林璎同情地看了陈阿婆一眼：“阿婆，您早点睡吧。要是身体不舒服，您摁铃好了。我也会经常来看看的。”
自那以后，陈阿婆再也没有在夜里叫过她女儿。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陈阿婆的眼睛因为严重的糖尿病已渐渐失明。
又到了林璎值夜班的时候。夜晚八点多，林璎做好晚间护理，巡视好每个病房后，正埋头写护理记录，忽然又听到病房传出“女儿，女儿”的叫喊声。林璎走到病房走廊，仔细一听，还是214床陈阿婆发出来的声音。
林璎轻轻地推开了门，只见陈阿婆撑起身子，失明的眼睛无助地四处张望。林璎走到床边，柔声问道：“阿婆，有什么事啊？来，您躺下说。”
“林护士，我感觉自己最近不大好，你能否叫我女儿来啊？”
“我今天打电话给您女儿了，最近她工作忙得不得了，她说等她忙好了，马上来看您，所以您自己一定要保重身体，等女儿回来。”也不知怎么，看着孤独无助的阿婆，林璎撒了个谎。
“哦，这样啊，怪不得今天她单位的领导和镇上的领导来看我，说我女儿作为医院护士代表到抗洪救灾的前线去了，要过一个阶段才回来。我有些纳闷，你说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会有领导来看我啊？”
“因为你那优秀的女儿啊。现在的领导为了留住人才可懂人文关怀啦。”
“也是！我女儿一直非常优秀，从小就特乖，特孝顺，她爸走得早，她什么事情首先想到是我。前一时，大伙都说我女儿无情无义，没良心，我根本就不信，我女儿是个好闺女。对了，她和你一样也是护士，她工作特认真，没几年就做了什么长的。”
“护士长，对吧？”
“对对对，她在那里可受尊敬了。她常说，她要像对我一样对待病人。林护士啊，你知道吗？我这个病啊，已经十年了，她费尽了心血，我能活这么长，都是她的功劳啊。她一直要我过去，说是好照应，可我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人老了，真的不想挪窝。她想调回来，我不同意，在城里，发展前途也好些，你说是不是？她拗不过我，只好帮我找了个陪护，自己两头跑。”
陈阿婆一脸幸福地沉浸在回忆中。忽然，陈阿婆想起什么似的，一只手在枕头底下掏啊掏，掏出了一张相片，递给了林璎。
“喏，这就是我女儿。那天，她刚把我送到医院，就接到一个电话，匆忙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给我，说了句，妈，单位有事要我马上回去，我过两天来看您，就走了。”
林璎看着照片，大吃一惊，照片上年轻美丽的女子不就是今天报上登的，在抗洪救灾中因为连续工作、负重工作、劳累过度而牺牲的陈护士长吗？
几个眼尖的陪客刚要惊呼：“这不……”，都被林璎及时用眼神和手势止住了。
此后，只要病房里传出“女儿，女儿”的叫声，总会有人及时地回应：“哎，妈，我在这里呢。”
七天以后，陈阿婆带着“女儿”的爱走了。
林璎在整理床铺时，发现枕头下有一封信。
“林护士：
真心地感谢你们，在我最后的时光给我女儿般的温暖和亲情。
其实我早已经知道，我的女儿已经死于抗洪救灾中。那天女儿单位领导和镇上领导来看我，我就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母亲的心是最敏感的，尽管大家都瞒我，但我还是从女儿这么长时间不来看我以及大家小声的交谈中（我眼睛不好，耳朵特灵），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我知道大家瞒我，是怕我伤心。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呢，女儿是为国捐躯。再说了，我一个女儿死了，却得到了那么多女儿的爱，我何其幸运！
我这辈子活得足够了，我只是希望把我们三人的骨灰盒放在一起。你们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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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6 20:49: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