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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微凉的早晨,我正在为儿子做早饭,当青菜年糕起锅时,突然想念奶奶的菜落圆子,粘牙的糯米粉与粳米粉的混合,略显粗糙的口感一开始并不受小孩的欢迎,但是咬一口满嘴稻谷的新鲜配上香青菜独特的清香,还是很有嚼劲的,吃上一大碗,即使在严寒的冬夜都能让鼻尖沁出汗来,饿落落的肚里瞬间瓷实了很多。奶奶的菜落圆子是奶奶智慧的所在。
农闲时,奶奶又开始拿出她宝贝的一对磨子,置于两个板凳间,下面垫上一个竹匾,在石磨上的小孔注满谷粒,“吱吱吱”地磨起来,一段时间后,小心翼翼地用毛刷子把磨好的米粉从石磨上刷入匾中,奶奶认真专注的样子,哪怕最微小的粉粒也不放过。把匾里的米粉搬到外面的时候,奶奶对着三岁大的弟弟说:“阿囡乖,奶奶晒完米粉就来抱你”,我和弟弟是奶奶众多孙儿中最小的孙子孙女,从我们出生奶奶就一直照顾着我们,种菜、做饭、洗衣服、照顾孩子是奶奶一生的任务。
晒过的米粉更有一种自然的田野的味道,灿烂的阳光糅合在其中更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水与粉的融合是很讲究技巧的,热水与温水的比例都在奶奶的一念之间,那是经验与手感的磨合,面团要搓揉得软而糯,黏而不沾手,那是多年来的功力所致。开始搓小圆子的时候,奶奶对我说:“阿囡,你要试着做一个吗?”“好的”那是我期待已久的事情, “奶奶,是这样的吗?”我举着小小的白白的圆子问奶奶,“是的,阿囡真能干,阿囡长大了”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加入了少先队员,红领巾在白衬衫下晃呀晃,多么美,多么自豪,走回家给奶奶看,奶奶说:“阿囡长大了,上真格子了,要好好学习啊”我看出了奶奶的羡慕,奶奶的一生都没有上过学,对知识的崇拜,对学习的渴望这是她一生的遗憾,我上三、四年级的时候,奶奶总是问我:“你都认了那些字啊?”“这个字念什么?”她随便指着书上的一个汉字问我,当我认真地回答她的时候,她总是笑容满面地说:“阿囡真厉害,都能认这么多字了”后来的奶奶更是不厌其烦地跑来问我不认识的字,可奶奶听不懂普通话更别说让她讲普通话了,发音都是个问题,教了好多遍一个转身又忘了,看着她在一旁嘟嘟囔囔的样子,想她小时候要是有条件读书一定是个好学生吧。
水沸腾起来,圆子与青菜一起被下到锅里,撒上油,加上盐花,盖上盖再往灶膛里添柴,氤氲的热气从锅中不断升腾起来,“吱吱”发出声响,圆子熟了,奶奶揭开锅,水面漂浮着白花花的圆子,清爽碧绿的青菜,放一点作料就可以起锅了,舀上几个,热热乎乎地来上一大碗,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也算是一种满足的享受,然而这份美味的点心在我们家只是用来应急的,下雨天或者实在没什么菜可做的时候它才会出现在饭桌上,那是因为我爸的胃不好实难消受这些糯米的食物,连吃了几次后,妈就会识趣地拿起网兜下河赶趟螺蛳,改善伙食去了。偶尔,奶奶也会带着我,背着她的杭州篮上街打牙祭,吃羊肉开大荤,逛公园看电影,听起来与现代人的娱乐没什么区别,羊肉的鲜美与电影的惊心动魄都在脑海深处印着呢!第一次看电影《圆明园》的我,吓得钻到椅子底下,奶奶说:“阿囡乖,那些血都是假的,是用颜料染的,那些人也是装死的”我疑惑地看着奶奶,她如此淡定,那一定是真的,多年后才知道世上很多的情感都是有附加条件的,可奶奶对我们的疼爱却是终生免费的,纯净的、真实的、奶奶,阿囡想念你的菜落园子了,你在天堂过得还好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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