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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
——刘丹 99数学
在从到格尔木的汽车上,望着远处的雪山和近处的羊群,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有一天你会再回到这里的,也许在梦里吧。于是,那时我就想,如果真能梦见又回到这里,我一定要写一篇题目叫《梦回西藏》的文章。可是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梦,而截稿的日期又快到了,所以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原来的想法。我不停地问自己:难道你真的把那里的一切都忘记了吗?难道你真的只是那里一个不留任何痕迹的匆匆过客吗?不,不是的。心底一个强有力的声音这样反驳。于是,一切又都随着思绪真真切切地回到了眼前……
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镇子很小,村落都被绿油油的青稞和黄灿灿的油菜花簇拥着,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山脚下还有一个“圣湖”。我们曾探寻过山的那边是什么,结果发现仍然是青稞田、油菜花和被簇拥着的小村庄,只是,山那边的山是更高的雪山,并且被一条玉带一般的河缠绕着。早晨,山间总会聚起一朵朵飘忽不定的云,如同仙境一般。每当这时,我就幻想着能爬到山顶上去触摸那雪白的云朵,那会是如同在天上的感觉吧。那里总能让我想起童年里居住的地方,进而忆起那些捉蝌蚪、捕蝴蝶、打松籽儿的趣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而又亲切,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开始的几天我们住在县里的招待所里,主要是到各乡进行问卷调查。由于语言存在障碍,县里为我们派了几位翻译,强巴就是其中的一位。他个子不高,头发有天生的细卷,说一口带着藏味的汉语。在访谈中,他总是尽量按照我们的意思来翻译,并耐心地解答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那时,他总是一本正经的。而在路上他会给我们讲小时候在尼木河捉鱼的经历,眼睛里闪着顽皮的光。在圣湖边上,他给我们唱“姑娘的鞋子丢了”的歌,并被我们广为传唱。他尊重那里的父老乡亲,热爱那里的一草一木,他热情豪放的性格极具有亲合力,大家都很喜欢他。后来,他还热心地帮我们联系车,提供了很多方便。还有贡嘎,因为他梳着油光的背头,被我误认为是“不本分”的官僚主义者;后来才发现他虽然接受了完全汉式的教育,思想比较开放,但骨子里仍然对本民族的传统文化有着深厚的感情。还有在比如上下寺外面遇到的老阿妈,我帮她拔草,她还以为我想吃萝卜,就送给我一个最大的。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羞涩的小伙子,教我们跳传统的藏族舞蹈,还有那些豪爽的藏族阿妈,给我们唱好听的山歌儿,还有那许许多多热情接待过我们的穷人与富人,他们都是那样生动地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后来,我们进行了入户访谈。记得我们第一天到阿爸家时,还没等我们放下,阿爸就取来家里崭新的垫子铺在我们的床铺上,又找来一把粗羊毛搓成一根长长的绳子,系在原有的灯绳上。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把接好的灯绳放在我们的床头,可以随时开关。还有那天吃过晚饭,阿爸和阿妈把家里最好的藏服拿出来给我们穿,看着我们兴奋的样子,他们也高兴地忙前忙后,好像在打扮自家的孩子一样。为了能给我编上藏式的辫子,阿爸和阿妈一起忙和了好半天,阿妈编一点儿,阿爸就用细线系上一点儿。我那时,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享受着妈妈为我扎羊角辫的快乐与幸福。只是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多年以后,又给我这种快乐与幸福的是两位年过半百的藏族老人。
我们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阿爸喝醉了。我扶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可他说什么也不去睡,拉着我在床边坐下,用蹩脚的汉语费力地说:“麻江的水,不喝;酥油茶,不喝;肉,不吃;……”又指指自己的肚子说:“会生病。”我知道,他是怕我们吃了不干净的食物后拉肚子,因为他说过,麻江的水不好,外地人开始会不习惯。他接着又嘱咐我要注意安全,多穿一些衣服,还让我们从家里带过去几条被子等等。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劝他去睡觉,他摆摆手,对我说:“我家的——吃的不好——睡的不好,我——过意不去。”我知道,他是觉得没有照顾好我们这些爱干净的人,心里面过意不去。我劝慰了他几句,想扶他进房时,他又拉着我说:“我,第二个阿爸;阿妈,第二个阿妈;这里,第二个家;好不好?”望着老人热切的眼神,我使劲地点点头,他这才放心了似的睡去了。阿爸的这些话我永远都忘不了,因为它让我在那片土地上找到了一种依靠,有了亲人,有了家。在阿爸的眼里,我们不是什么来的大学生,不是什么没有信仰的汉族人,只是一群比他自己的儿女小几岁的还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面前这位相处只有几日、年过5旬的传统藏族老人用他最朴实的语言表达了他对我们最真诚的情感。我从心里为此而感动,为自己感到幸福。
临行时,阿爸塞给我们一包煮鸡蛋,就像离家时妈妈也会给我准备煮鸡蛋一样。阿妈一直拉着我的手,把我们送到大门外。分别时,阿妈抱着我哭了,嘴里不停地重复着我至今也不知道确切含义的话,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一位善良、慈祥的老阿妈能送给自己孩子的最真的祝福,是能够伴随和庇佑我们一生的。阿爸为我们戴上洁白的哈达,并嘱咐我们一定要带在身边,仿佛那样就可以保佑我们健康平安。走出来后,我不敢回头,我怕看见阿妈一个人站在桥头的身影,我怕自己也忍不住流下伤感的眼泪,让他们更加放心不下。长长的哈达随风飘拂着,她寄托了太多的情感与期待,而我们到底有什么资格来承受这些呢?
在那里,我们听得最多的一句话是“亚孤独”(漂亮、好看),就是这样一句话,让我一直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最单纯的欢乐与满足;而我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套机器”(谢谢),也只有这一句话,我们能让每一个藏民都听懂,并在听到后同样露出一脸的欢乐与满足。尽管我们的交流仅限于此,但我们的心意却是彼此相通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吗?忘不了阿妈做的“卡布赛”(饼干),她曾经不厌其烦地向亲友讲我如何如何喜欢吃这种他们只有在过节时才会做的点心,并为我争取到更多别人家的“卡布赛”,这让我既高兴,又难为情;忘不了阿哥(阿爸的儿子)为我们煮的“土波”(稀饭),那种味道让我们曾兴奋不已,后来我在队的本营也尝试着做了一次,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忘不了阿爸请我们吃的藏面,似乎淡了一点,却有另外一种特别的味道;忘不了可爱的小慈仁,腼腆的像个小姑娘,经常哼那首听不懂的儿歌,喜欢和我们在一起跳来跳去;忘不了那个学木工的少年,他说因为他们那里人们需要这种手艺所以他才来学,而且要放弃上学的机会,告别亲人花上三年的时间;忘不了那位70多岁的刻经老人,他那自豪而又藏着太多无奈的眼神曾经引起我心灵的震撼;……
或许我们应该像诗中写的那样——“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或许无论我自己多么不情愿,到头来还是只能做一个匆匆的过客,留下的只有回忆而已;或许……或许有一天我会重新踏上那片土地,或许我能够在那里留下自己的痕迹,或许……不论怎样,我都会把我最真诚的祝福留给那些纯朴的人们,愿所有善良的心都能享受一生的宁静与安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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