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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村庄,母亲
梅雨季,天气难得晴朗。
母亲说要乘天气好下地干活,要去大水口种毛豆苗,去夏家桥种芝麻秧,让我呆屋里等她回来,我和她总有说不完的话,要同去。
路过圩头,承包大户的水稻田已是嫩绿一片,六月末,原本是农家栽秧的时候,小时候,也学种田,种田如写字,我种得很慢,但又不能当逃兵,小腰弯得酸疼,时常往后望尽头的距离。用母亲的话讲,谁知道现在都有机械化了呢!
她大字不识一箩筐,六十多年来,却以大地作纸,双手为笔,认真书写着她的一笔一划,虽近年迈,生活不急不缓井然有序。
这个季节长势最好的当属长豆、茄子、丝瓜、小白菜、蕃茄、黄瓜。母亲叫我去看在原先玉米地里套种的西瓜、香瓜,已经开花结了小果,凡是细小的东西都很可爱,说到大伏天时瓜就可以吃了。
我说等着,不着急,自己家种的西瓜有股清香,不会甜到发腻,那种程度刚刚好,生活也是这样子的呢!
母亲刨坑种好了毛豆苗,种完了毛豆苗又要种芝麻秧,这两畦秧苗要等秋天才能成熟,是制作熏豆茶的必需品。
我试着弯腰种植,后腿的筋脉酸痛无比,我问母亲腰酸吗?她说,每天都弯腰,也习惯了。她的腰背已有点佝偻,我们姐妹经常劝她少种点地,她总说荒着可惜。我说,新闻里讲从今年秋分起,农民也有自己的节日了,叫丰收节。我们这里风调雨顺的,每天都有收获,两手沾着泥巴的她用手背撑着腰,起身说着,像是地头那棵饱经风霜仍然枝叶茂盛的老桑树样,一直没有悲伤的姿势。
“野猫港,拆烂污在啊,吃好夜饭再回去。”梅珍阿姆见到我后热情地打起呼。哎哟,叫到老啊,等她走远后母亲轻声跟我说。
那时的村庄总有一些打趣的人,我家的这两个绰号,有叫我妈“野猫”或“野猫港”的,其实外婆家是在一个叫“禹庙港”的村庄,被土话一叫竟听成了野猫,令人生畏。我这个名是一位身形矮小的谓之“老鼠”的大伯取的,那时,我很厌恶他给我取的这个绰号,实在不雅。这一唤竟被大伯大婶们叫顺了口,后来的这些年,村庄变化很大,小车洋房多了起来,人与人之间似乎也变得客气文明,绰号逐渐改口。
时隔几十年又再度被叫起,感到好笑又亲切,原来村庄的纯朴是不管你走得多远,这里的人从来都不曾忘记你。
丝瓜给你的是直的,好刨皮,弯的自己吃;蕃茄、黄瓜你上班当水果吃;茄子和青椒一起炒味道好,长豆放冰箱可保鲜,姆妈还笑着问我够不够。这些蔬菜可以吃几天了,我像是个标准的收购户。
窗外,雨说来就来了,天气预报说,明天还会有雨,对雨的情愫我向来不烦,因为明天还要有雨,母亲就可以放自己一个假,不用去田地干活了,我也宽心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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