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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在古镇上的小巷子,我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了?它曲径通幽,淡泊宁静地横卧在老街街区,它的每一处的高低起伏从我记事起就开始一一历数,我之所以要那么勤快地穿梭它是因为我的姑妈家就在这条巷子的尽头。在巷子中间的那扇看起来像石库门的那里,住着那个一直让我好奇的女人。我至今不知道她的真名,只知道人们称她“陈囡囡”,听说老底子是个富贵人家。
我五六年级借读在姑妈家,在巷子口经常能碰到她,那时三十出头的她身材修长,面目姣好,活脱是个美人胚子,虽然穿着工作服却有一种优雅的让人羡慕的气质,她看不起我们这样从下乡来的孩子,总是从美丽的丹凤眼透来一丝鄙夷的目光。
陈囡囡和我姑妈都在供销社上班,关系还是很好的,她似乎看不得人们穿得破破烂烂,我的一个伯父去看望姑妈,穿了双又破又脏的黄球鞋,她后来对姑妈说怎么穿成这样就来做客了!害得姑妈颜面尽失。那时的我经常穿一件白衬衫与蓝条纹裤子,她说难道这孩子就没有别的衣服了吗?姑妈于是扯上一块花布准备给我做件裙子。那天晚上,姑妈带我去陈的家向她女儿要个裙样,我才有机会走进那个石库门。
进门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收拾得很整洁,靠近窗户的边上的花坛种了各式各样的花,有月季、丁香、海棠、蝴蝶兰、凤尾竹,一簇簇,一盆盆非常可爱动人。进屋后发现里面的家具也是打扫得一层不染,布置得井井有条,最显眼的地方摆着一架擦拭得程亮的缝纫机,陈的爱人正在旁边靠窗的桌子上伏案而作,见我们进来,抬起头隔着眼镜和蔼地点下头算是打招呼了。听姑妈说她的爱人是这个镇上搞文艺宣传的。姑妈与陈在里屋嘀咕着,我好奇地看着屋里墙角落的一个玻璃柜,里面摆着一个黑漆漆的方方正正的盒子,我正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的时候,陈的爱人告诉我那是个照相机,可以拍照的,还拿出来给我看了看镜头,说以后帮我们全家拍个照。那是种老式的照相机,看起来结构很复杂,从来没见过相机的我想那一定很贵吧!我很期待他能给我们拍照,可这竟然成了谶言,不久后,我听说陈囡囡的爱人生病了,又不久后,听说陈囡囡的爱人病逝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悄无声息间就发生了,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没有听到陈家传来如何惊天哭地的声响,一切都平静得不正常,我甚至怀疑陈的爱人根本没有生病。只是一个月后当我再遇见陈囡囡的时候,觉得她比之前瘦了也憔悴了,可是依然那么优雅美丽。
后来,小学毕业的我回到自己家乡继续学业,再后来,我姑妈也搬离了那个小镇,去了其他的城市,很多年过去了,我再没碰到过陈囡囡,我以为她一定也跟着小辈们搬离了那条老街。。。。。。
今年过年,姑妈一家邀我一起去以前的那个小镇,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忍不住留下许多的嘘唏, 最令我不曾想到的是在那条熟悉的巷子口,又见到陈囡囡,只是不同的是她坐在轮椅里,由一个看起来像保姆的人推着,可是白发如雪的她依然气质如兰,见到我们的一瞬间她似乎也有那么一丝惊讶,但很快淡定下来,问及怎么没有去子女那里,她说她一直住在这里没有离开过,这几年身体不好就更不想走了,寒暄了几句,离开的时候在她布满鱼尾的不再美丽的眼角我依稀看到了那种不屑与清高,仿佛在说:哼!这些乡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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