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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问奴归处——记家乡的一段春日传说
[color=](自己写家乡震泽慈云寺的)
风吹过小镇的时候,藏在古塔缝隙里的旋覆花开放了,那是种小花,淡黄的一朵,花瓣儿绣针似的,蕊儿朝着太阳,带着点俏皮的固执,风吹日晒间也不动摇分毫。 百花争艳的春日里,亏得在寂寥荒芜的古塔旁遗世独立,否则陷落繁华,这样小的花,怎还叫人记得? 古塔中陡峭的阶梯,也曾有像旋覆花一般的女子无数次登上,她的名字,叫做孙尚香。 那一年,哥哥不许她再回到刘备身边,在几乎无人问津的小镇上建下五层高塔,与其说是照顾安抚,不如说是囚禁,人言可畏,这些,她如何不知? 尚香身出将门,自幼喜爱习武,跟着哥哥们东征西战,立下不小威名,连身边的婢子犹调教得精习武艺。在蜀国最初的欢爱时光,夫唱妇随,举案齐 眉,携手站在九层高台前号令千军万马,刘备对于尚香夫人或许有敬,或许有畏,但这场奠基在阴谋和政治下的婚姻,初时只是为了逃离吴地,后来也不曾与她生儿育女,他,或许是不屑的。 春雨绵长的夜晚,又陷入深长的梦境,乍响的初雷划破天际,才发现身边枕榻空空,她骤然从梦中惊起,大汗淋漓间撇下身后百名侍仆,奔入横插斜纵的里弄深堂来回寻找,布履溅起雨夜青石板上的森寒雨水,飘逸纱裙的下摆拂过拐角长满苔藓的青砖,将熏衣紫述的香味留在那一年寂寞生长的车前草上,然后孤身一人,静掩门扉,拂面痛哭。 尚香是不善哭的,深处乱世三国,尔虞我诈当是寻常,何人会理会一个女人的嘤嘤啼哭,无用之事,她从来不做。 除了这一次,她决定等他。 哥哥没有想过,夫君没有想过,甚至连她也没有想过,自己就这么简单的把心丢在了蜀国。 望夫塔,望夫塔,站得再高,怎盼得回不愿归来的离人呢?哪怕是一张笺纸,也是欣喜若狂的。 …… 但是,从未。 红豆做成的珠链,一颗一粒掰着数过,总也数不到头。 美人,从来无需春光献媚,玉足在夏涧中踩踏戏水之时,秋露从喉结处滚落之时,手指拈起莹白冬雪之时,她们依旧是顾盼生姿,倾国倾城的。也正因如此,才轻易可以忽略繁花盛放的时节。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这是曹植写给甄宓的诗句,尚香夫人大约在春暮的斜阳下仔细读过。同样是三国时代的女子,她是否欣羡如同大小二乔与甄宓一样的如花容貌?她是否期许过情深如同曹植的恋人?她是否不甘成为哥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笑柄? 时光以俯视的角度无情埋葬着一切,似乎为了显示自己的公正与无私,这些,当然无人得知。 不断到来复又离去的春日,无论如何红烛高照,铜镜描妆,终于掩盖不住眉间的思量,鬓间的堂皇。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因而衣带渐宽,因而望断天涯,因而众里寻他,再没有当年的竹马少年,再没有当年的青梅小女,如果再见,我可还识得你,你可还识得我? 郎啊郎,我最终红颜老去,化为黄土一抔,枯骨一堆,再没有等到你从路的那头走来。我为你裁制的春衫,瞒着哥哥千里迢迢的送去,你可有收到? 郎啊郎,来世,请让我成为最最平凡的野花吧,再等一次春暖花开,等你路过身旁,由衷赞叹一次我姣好的容颜,簪在你最爱女子的发髻上。 郎啊郎,这么美好的春光,我不愿让你烦恼。 (后记: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这是严蕊的诗句,花开枝头娇,花落知何处,自在随性中的一厢情愿,春去春来,亦复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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