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风景

小河水影

      

    五一小长假，我去了浙江海宁的盐官。
    沿着一条窄而直的小河，我寻觅着这个古镇的气息，也寻觅着我血脉的源头。
    来到这座古镇，在我生命的第五十个年头，那或许就是我命运的一份必然。众多的传说，让我相信我出生的那个小村“陈家头”（又名“西陈老”）当与浙江海宁的陈家有染。
    那曾经繁华的“陈家”已随岁月远去，但那“东、西墙们”的名称、厚实阔大的城砖、码头似的河埠，还有标有“陈府”的六人桌，它们都与我懵懂的童年俱在。在村上老人都活着的时候，尤其是我曾祖父的侄儿仁山爷爷活着时，我却少不更事，否则我可向他打听到更多的信息，因为他是我们小村唯一的读书人。仁山爷爷早年还开过私塾，他熟读古书，懂易经，会为远近村民看风水、测八字。儿时，我还在他家看见过许多线装的黄老书册，后来那些黄老书册都在动荡的文革岁月里消失殆尽。我不清楚我们村唯一也是临近几个村唯一的这位文化人的文化究竟源于何处何人？更无法知道海宁的陈家与陈家头的陈家又有着怎样的关联？
    从运河穿过两个荡面而拐进河浜，我们村就坐落于那个河浜口。位置隐秘，水运便利，码头宽大，那就是当年陈家的天时地利。我也听老人说，这里有很好的风水。或许正是因为好风水才吸引了当年那个富庶的陈家来这里建宅筑家，安居立业。
    但后来富庶的陈家宅院如何就消失了呢？老人的答案是逃去了浙江海宁。   
   
当我举足踏进海宁陈家时，心似乎被某种流动的东西激活。我缓缓穿行于这座陈家老宅里，不忍离去。我在一个个厅堂、小院与一幅幅字画、肖像面前止步、流连。在这里，我似乎触及到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那种东西让我知道我这个“陈家头”的后人应该与这里的先祖存在着某种关联，即使不是亲缘关系，也应该是一种邻里关系，或是熟人关系。因为据老人说，只要我们“陈家头”的船去浙江海宁办事，那边的陈家必留我们“陈家头”的人吃饭逗留，以亲戚相待。         
    我静静伫立于陈家祠堂前，一颗虔诚的心久久不能平复。我虽无法断定他们是否就是我的先祖，但我知道我这个“陈家头”的后人应该与这里的某位先祖有着一定的牵连，因此我默默切切地注视着这里的陈家祖先们。恍然中，也觉得我就是他们的子孙，而他们就是我的先祖。我虽没有下膝跪拜他们，但我知道我的心已经跪拜在那里。我感恩于他们中的某个子孙来我们“陈家头”创造了一段辉煌的历史，并留下了那个让我铭记终生的村名“陈家头”。               
    我是陈家头的子孙，更或许也是这个海宁陈家的子孙。我在这块陈家先祖开垦的热土上生活与读书，即使后来工作与成家在外，也依然常会回去，回到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如今，只剩下父母的家也依然靠我回去照顾与料理。我明白陈家的子孙应在知书达理中懂得责任与担当、追念与抚惜、感恩与铭记。
    我追寻与铭记祖先的历史，无非是让自己更珍爱自己与他人的生命，珍爱这份来自不易的血缘之爱。
    如今“陈家头”这一名称已在地理位置上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个新公园，一片新规划与新风景。我曾在这个新公园里久久地逡巡，想找到“陈家头”这片土地的位置，终无果。曾经的河浜被填埋，荡面被填小，曾经的桑园与田园被平整，曾经的渠道、田埂已无踪影，眼目所到之处不是崭新的林木，就是宽阔的道路。在一切原有坐标都消失了的公园里，我已然是个陌生人。
    但不管搬迁至哪里，我知道我们依然是陈家的子孙，更或许我们也依然与浙江海宁的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久久徜徉于盐官的这条并不宽阔无啥特别当年很可能是人工开凿的小河边，流连拍照。我想拍下这周遭的风景，有代代流淌的小河、河边苍翠的树木、对面兵家的园林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这些普通的景象会与陈家头那片茂密的桑林、馨香的田园与蜿蜒的河浜一起烙印进我日渐衰老的脑海。
    我在老去，而那些风景却永远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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