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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纪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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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2-6 14:58:3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顺治十三年(1647年)谷应泰官至浙江学政,于其间编撰此书,这本书是在官修《明史稿》、《明史》之前完成,属于私人著述。大量参考张岱《石匮书》、谈迁《国榷》、蒋棻《明史纪事》等私家著作,又广纳博采,至顺治十五年成书。书中记载始于元至正十二年(1352年)朱元璋起兵,迄于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李自成入北京。选定八十个历史事件或专题,按时间顺序排列,记述其事件始末,每卷多则数千百万言。并附有作者“谷应泰曰”的史论,采骈偶文体。此书详于政治,略于经济、文化、制度。其书多采野史,讹误与疏漏之处甚多。但因成书较早,综合多种明代史料,至今仍是“明史研究不可或缺的史籍之一”,后来彭孙贻又撰《明史纪事本末补编》五卷,倪在田《续明史纪事本末》,可补原书之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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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4:58:5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一



○太祖起兵元顺帝至正十二年闰三月甲戌朔,明太祖起兵濠梁。太祖之先,故沛人,徙江东句容,为朱家巷。宋季,大父再徙淮,家泗州。父又徙锺离太平乡。母陈,生四子,太祖其季也。太祖生于元天历戊
辰之九月丁丑,其夕赤光烛天,里中人竞呼“朱家火”,及至,无有。三日洗儿,父出汲,有红罗浮至,遂取衣之,故所居名红罗障。少时尝苦病,父欲度为僧。岁甲申,泗大疫,父母兄及幼弟俱死,贫不能殓,藁葬之。仲与太祖舁至山麓,绠绝,仲还取绠,留太祖守之。忽雷雨大作,太祖避村寺中。比晓往视,土坟起成高陇。地故属乡人刘继祖,继祖异之,归焉。寻仲又死。太祖年十七,九月,入皇觉寺为僧。逾月,僧乏食,太祖西至合淝,历光、固、汝、颍诸州。道病,辄见两紫衣人与俱,病差,遂不见。尝夜陷麻湖中,遇**颍呼“迎圣驾”,叱之,绝迹。崎岖三载,仍还皇觉寺。时汝、颍兵起,骚动濠州,定远人郭子兴据濠州,元将彻里不花惮不敢进,日掠良民邀赏。太祖诣伽蓝卜,问避乱,不吉;即守故,又不吉。因祝曰:“岂欲予倡义耶?”果大吉,帝意遂决。以闰三月朔入濠州,抵门,门者疑为谍,执见子兴。子兴奇其状貌,与语,大悦之,取为亲兵。凡有攻伐,命之往,辄胜。子兴故抚宿州马公女为己女,遂妻焉,即高后也。军中咸呼为朱公子。
九月,元丞相脱脱既破徐州,芝麻李遁去,赵均用、彭早住帅余党奔濠,脱脱命贾鲁追围之。太祖与子兴竭力捍守。时子兴屈己下彭、赵,遂为所制。彭、赵据濠称王,一日,执子兴于狱,太祖曰:“吾受郭氏深恩,可不赴乎!”遂入子兴家。明日,彭、赵闻,释之。
十三年春,元将贾鲁死,围解,濠军士亦多折伤。太祖虽在甥馆,每有大志,乃归乡里,募兵得七百人,濠人徐达、汤和等皆往归焉。十四年秋七月,徇定远,下滁阳。时彭、赵御下无道,太祖乃
以七百人属他将,而独与徐达、汤和、吴良、吴祯、花云、陈德、顾时、费聚、耿再成、耿炳文、唐胜宗、陆仲亨、华云龙、郑遇春、郭兴、郭英、胡海、张龙、陈桓、谢成、李新材、张赫、周铨、周德兴等二十四人,南略定远。定远张家堡有民兵号“驴牌寨”者,孤军乏食,欲来降,未决,太祖曰:“此机不可失也。”乃选骑士费聚等从行,至定远界,其营中遣二将出,大呼曰:“来者何为?”聚恐,请益人。太祖曰:“多人无益,滋之疑耳。”直前下马,渡水而往。其帅出见,太祖曰:“郭元帅与足下有旧,闻足下军乏食,他敌欲来攻,特遣吾相报。能相从,即与俱往,否则移兵避之。”帅许纳,请留物示信。太祖解佩囊与之,彼以牛脯为献,请诸军促装,且申密约。太祖还,留聚俟之。越三日,聚还报,曰:“事不谐矣,彼且欲他往。”太祖即率兵三百人抵营,诱执其帅。于是营兵焚旧垒,悉降。得壮士三千人。又招降秦把头,得八百余人。定远缪大亨以义兵二万屯横涧山,太祖命花云夜袭破之,亨举众降,军声大振。
定远人冯国用与弟国胜率众归附。太祖奇之,曰:“尔被服若是,其儒生耶?顾定天下,计将安出?”国用对曰:“金陵龙蟠虎踞,帝王之都。愿先拔金陵,定鼎,然后命将四出,救生灵于水火,倡仁义于远迩,勿贪子女玉帛,天下不难定也。”太祖大悦,俾兄弟皆居帷幄,预机密焉。国胜一名胜,又名宗异。
定远人李善长来谒,留幕下,掌**,画馈饷,甚见亲信。秋七月,太祖将兵进攻滁阳,花云为先锋,单骑前行,遇贼数千人,云提剑跃马,横冲其阵而过。敌大惊,曰:“此黑将军勇甚,
不可与争锋。”既战,遂克滁阳,因驻师焉。朱文正、李文忠来归。文正,太祖孟兄南昌王子,先同其母避乱,与太祖相失。李文忠,太祖姊曹国长公主子。公主卒,其父携
文忠走乱军中,几不能存。至是,闻太祖驻兵滁阳,皆来归,太祖喜甚。文忠年十二,牵上衣而戏,太祖曰:“外甥见舅如见母也。”与沭英皆赐姓朱。英,定远人,父母俱亡,太祖见而怜之,令高后育之为子。
何世隆来降,并取铁佛岗,攻三矢河口,收全椒、大柳诸寨。未俞月,彭早住、赵均用挟子兴往泗州,遣人邀太祖守盱眙,辞勿往。未几二人争权,部曲乘而斗,多创死。彭亦中流矢死,独赵均用存,并彭故部曲,狼戾益甚,衔子兴,必欲杀之。太祖忧之,使人说曰:“公昔困于彭城,南趋濠,使郭公闭壁不相纳,死矣。得濠而踞其上,更欲害之,背德不祥。且郭公易与耳,其别部在滁者,兵势重,可虑也。”均用悟,为少宽。太祖又赂其左右,子兴乃得帅所部归滁,称滁阳王。时太祖部兵数万人,悉归之,奉其号令。居再阅月,子兴惑谗言,悉夺太祖兵,又欲收李善长置麾下。善长涕泣自诉,不肯行。自是征讨之权,太祖皆不得与,且日疏远,而事之愈恭。有讠替太祖战不肯力者,子兴信之,即令其人与太祖俱出战。其人出未十步即被矢反走,太祖直前奋击,众皆披靡,徐还,了无所伤。子兴颇内愧。又尝与三百人出城,顾闻鹁鸽声,飞矢堕空中,心异之,遽还。俄而敌兵骤至,一无所获。时诸将各有所献,太祖所至,禁剽掠,有得即分部下,无所献。子兴甚不悦。马皇后悉所有遗子兴妻张氏。张喜,由是疑衅渐释。
冬十月,元丞相脱脱克高邮,分兵围六合。六合遣使求救于滁。子兴故与其帅有隙,怒不发兵。太祖曰:“六合破,滁不独存,唇齿也。可以小憾而弃大事乎!”子兴悟,问诸将谁可往者。时元兵号百万,诸将畏之,莫敢往,且以祷神勿吉为辞。太祖曰:“事之可否,当断于心,何祷也。”于是帅师东,与耿再成守瓦梁垒。元兵攻之急,每日暮,垒垂陷。诘旦,复完垒与战。寻以计绐之,乃敛兵入舍,备糗粮,遣妇女倚门戟手大骂。元兵错愕不敢逼,遂列阵而出,徐引去,还滁州。既而元兵复大攻滁,太祖设伏涧侧,令再成佯走,诱之渡涧,伏发,城中鼓噪而出,元兵败走,滁得完。
太祖威名日著,子兴二子阴置毒酒中,欲害之,谋泄。及期,太祖即与俱往,中途遽跃马起,仰天若有所见,因骂二子曰:“吾何负尔?适空中神人谓尔欲以酒毒我。”二子骇汗浃背,自此不敢萌害意。
虹县胡大海来归。大海长身铁面,智力过人,太祖一见语合,用为前锋。十五年春正月,滁师乏粮,诸将谋所向,太祖曰:“困守孤城,诚非计。今惟和阳可图,然其城小而坚,可以计取,难以力胜。向
攻民寨时,得兵三千,号庐州路义兵。今精选三千勇敢士,椎结左衽,衣青衣,佯为彼兵,以四橐驼载赏物而驰,声言庐州兵送使者入和阳赏赉将士,和阳必纳之。因以绛衣兵万人继其后,约相距十余里,候青衣兵薄城,举火为应,绛衣兵即鼓行而前,破之必矣。”子兴从其计,使张天将青衣兵,赵继祖为使者前行,耿再成将绛衣兵继后。天至陡阳关,和阳父老以牛酒出迎。会日午,天兵从他道就食,误约。再成过期不见举火,意天必已进据,率众直抵城下。元平章也先帖木儿急闭门,以飞桥缒兵出战。再成不利,中矢走。元兵追至千秋坝,日暮,收兵还。天等始至,适与元兵遇,急击败之,追至小西门,汤和夺其桥而登,将士从之,遂据和阳。也先帖木儿夜遁。再成兵既败归,谓天等已陷没。俄报元兵至滁州,遣使招降,子兴益恐,召太祖与谋。时兵皆出,城中守备单弱,太祖命合滁三门兵于南门,填塞街市,呼使者入,叱令膝行见子兴。子兴谕之,多失辞。众欲杀之,太祖曰:“杀之,彼将谓我怯,故灭其口,是速之来也。不如恐以大言,纵使去,彼必惮,不敢进。”子兴从之。明日,元兵果解去。子兴急属太祖率兵往收败卒,仍规取和阳。太祖率镇抚徐达、参谋李善长及骁勇数十人先进。始知天已破城据之,乃入,抚定城中。子兴属太祖总和阳兵。诸将破和阳,暴横多杀掠,城中夫妇不相保。太祖恻然,召诸将谓曰:“诸军自滁来多,掠人妻女,军中无纪律,何以安众?凡所得妇女悉还之。”于是皆相携而去,人民大悦。太祖既总和阳兵,诸将多子兴故部曲,未尽心服,惟汤和听命惟谨,李善长委曲调护之。太祖与诸将分甓和阳城,诸将工未就。太祖作色,置坐南向,出子兴檄,呼诸将曰:“总兵,主帅命也,非我专擅。今城皆不如约,事何由济?自今违者,军法从事。”诸将恐,唯唯,由是皆奉命。
时元太子秃坚、枢密副使绊住马、民兵元帅陈先分屯高望、新塘、青山、鸡笼山等处,道梗不通。太祖率诸将击走之。元兵乘太祖出,复攻和阳,李善长督兵击却之,杀获甚众。元兵皆走渡江。
濠州旧帅孙德崖乏粮,率所部就食和州。子兴故与德崖隙,闻之,怒,自滁来和。德崖闻子兴至,即欲他往。其军先发,德崖后。太祖送其军出城,行三十里,忽城中走报,滁军与德崖军斗,德崖为子兴所执。太祖大惊,亟呼耿炳文、吴桢,策骑欲还。德崖军先发在道者忿恨,拥太祖行数里,遇德崖弟,欲加害,有张姓者力止之子。兴闻太祖被留,如失左右手,急遣徐达往代。张姓者复谕其众归太祖,于是子兴亦释德崖去,既而达亦脱归。
三月,子兴卒,太祖并统其军。时刘福通等立韩林儿为皇帝,号小明王,改元龙凤,遣人至和阳招诸将,檄子兴子为元帅,张天右副元帅,太祖左副元帅。太祖曰:“大丈夫宁能受制于人耶!”不受。
虹县人邓愈来归。愈年十六,从父兄起兵,父兄战没,愈代领其众,每战必挺身破,敌军中服其勇。太祖命充管军总管。怀远人常遇春,刚毅多智勇,膂力绝人,年二十三,为**雄刘
聚所得。遇春察其多抄掠,无远图,弃之来归。未至,假寐田间,梦神人被金甲拥盾,呼之曰:“起,起,主君来!”适太祖骑从至,即乞归附,请为先锋。太祖曰:“尔饥故来归耳,且有故主在,吾安得夺之!”遇春顿首泣曰:“刘聚盗耳,无能为也。傥得效力于智者,虽死犹生。”太祖曰:“能相从渡江乎?取太平后,臣我未晚也。”
太祖驻和阳久,谋渡江,无舟楫。时廖永安、永忠、俞廷玉与其子通海、通源、通渊、赵伯仲、桑世杰、张德胜、华高等,各率众泊巢湖,连结水砦以捍寇。会妖党左君弼据庐州,永安等为所扼,乃遣使间道纳款,太祖大喜,曰:“此天意也,机不可失。”即以夏五月,亲率兵至巢湖。永安等迎太祖登舟,出湖口,至洞城闸,已脱险,然未入江。蛮子海牙集楼船塞马肠河口以阻。诸兵屯黄墩,会巢湖将赵普胜蓄异志,永安等密露其机。太祖遂声言归和阳,取舟同攻蛮子海牙,实欲以兵势挟之。既归,集商人舟,载精锐猛士,复至黄墩,督兵攻蛮子海牙。敌舟高大,进退不利。永安等小舟往来如飞,奋击,大败之。时湖口浅涸,会大雨连旬,水涨,遂纵舟至浔阳桥。众恐舟大不能渡,比至,才余分寸,永安等遂得入大江,从归和阳,遂定渡江之计。
六月朔,太祖帅诸将渡江,永安请所向,太祖曰:“采石大镇,备必固,牛渚矶前临大江,难为备御,攻之必克。”乃乘风举帆,舳舻齐发,顷刻达牛渚。太祖先抵采石矶。时元兵阵于矶上,舟距岸三丈许,未能卒登。常遇春飞舸至,太祖麾之,应声挺戈,跃而上,守者披靡,诸军从之,遂拔采石,乘胜径攻太平。元平章完者不花、万户万钧、达鲁花赤普里罕忽里等弃城遁。丙辰,克太平路。初,太祖之发采石也。先令李善长为戒饬军士榜,及入城,揭之通衢。一卒违令,立斩之,城中肃然。太平路总管靳义赴水死,太祖曰:“义士也。”具棺葬之。耆儒李习、陶安等率父老出迎。安见太祖,谓李习曰:“龙姿凤质,非常人也,我辈今有主矣。”太祖召安语时事,安因献言曰:“方今四方鼎沸,豪杰并争,攻城屠邑,互相雄长,然其志在子女玉帛,非有拨乱安民,救天下之心。明公率众渡江,神武不杀,以此顺天应人而行吊伐,天下不足平也。”太祖曰:“吾欲取金陵,如何?”安对曰:“金陵帝王之都,龙蟠虎踞,限以长江之险。若据其形胜,出兵以临四方,则何向不克!此天所以资明公也。”太祖大悦,礼安甚厚,由是凡机密辄与议焉。改太平路为太平府,以李习知府事,李善长为帅府都事,汪广洋为帅府令史,陶安参幕府事。文移用宋龙凤年号,旗帜战衣皆红色,盖以火德王故也。
时太平四面皆元兵,蛮子海牙、阿鲁灰等以巨舟截采石,闭姑孰口。而义兵元帅陈先与其将康茂才,水陆分道,寇城下。太祖亲督兵御之,命徐达、邓愈以奇兵出其后,设伏于襄城桥。先率众来攻,时有黄云罩于城皋,先惊败,为伏兵所擒,太祖释而用之。
八月,分命徐达等取溧水、溧阳、句容、芜湖,皆下之。初,陈先被执,太祖释不杀,先诈曰:“生我何为?”太祖
曰:“天下大乱,豪杰并起,胜则人附,败则附人。尔既以豪杰自负,岂不知生尔之故。”先曰:“然则欲吾军降乎?此易尔。”乃为书招其军,明日皆降。蛮子海牙、阿鲁灰等见先败,还驻峪溪口。诸军进克溧水,将攻集庆路。先之为书也,意其众未必从,阳为招词,阴实激之,不意其众遽降,自悔失计。及闻欲攻集庆,私谓部曲曰:“汝等攻集庆,毋力战,俟我得脱还,当与元兵合。”太祖闻其谋,召语之曰:“人各有心,从元从我,不相强也。”纵之还。诸军克溧阳,先归,收余众屯于板桥,阴与元福寿合,因为书报曰:“集庆城右环大江,左枕崇岗,三面据水,以山为郭,以江为池,地势险阻,不利步战。昔王浑、王浚造战船,谋之累年,而苏峻、王敦皆非陆战以取胜。隋取江东,贺若弼自扬州,韩擒虎自庐州,杨素自安陆,三道战舰,同时并进。今环城三面阻水,元帅与万军联络其中,建寨三十余里,攻城则虑其断后。莫若南据溧阳,东捣镇江,据险阻,绝粮道,示以持久,可不攻而下也。”太祖知其诈,以书报之曰:“历代之克江南者,皆以长江天堑,限隔南北,故须会集舟师,方克成功。今吾渡江,据其上游,彼之咽喉,我已扼之,舍舟而进,足以克捷,自与晋、隋形同势异。足下奈何舍全胜之策,而为此迂回之计邪?”先得书,诈不行。诸军进攻集庆,先遂与福寿合,拒战于秦淮水上。诸军失利,张天与郭元帅皆战死。元帅,子兴之子也。先来追袭,经葛仙乡,乡民兵百户卢德茂谋杀之,遣壮士五十人衣青出迎。先不虞其图已,与十余骑先行,青衣兵自后攒槊刺杀之。先既死,其子兆先复集兵屯方山。蛮子海牙拥舟师结寨采石,图犄角,窥太平。
十一月壬子,释元万户纳哈出北归。纳哈出,木华黎裔孙也,拔太平获之,待之至厚。纳哈出居郁郁不乐,至是,太祖召语之曰:“为人臣者各为其主,况尔有父母妻子乎!”遂纵之归。
十六年春,元兵屯采石,将士家属留和州,道梗,常遇春攻之。遇春以奇兵分其势,而以正兵与之合战,战则出奇兵捣之,纵火焚其连舰,大破之,蛮子海牙仅以身免,自是扼江之势遂衰。
三月朔,太祖率诸将取集庆路,水陆并进,攻破陈兆先营,释兆先而用之,择其降兵骁勇五百人置麾下。五百人者多疑惧不自安,太祖觉其意。是夕,令入宿卫,环上而寝,悉屏旧人于外,独留冯国用一人侍卧榻傍。太祖解甲,安寝达旦,疑惧者始安。是月十日,进攻集庆路。国用率五百人先登陷阵,败元兵于蒋山,直抵城下。诸军拔栅竞进,元南台御史大夫福寿督兵力战,死之。庚寅,克集庆路,蛮子海牙遁归张士诚。康茂才等帅众来降。太祖入城,召官吏父老谕之曰:“元失其政,所在纷扰,生民涂炭。吾率众至此,为民除害耳。汝等各守旧业,无怀疑惧。贤人君子,有能相从立功者,吾礼用之。旧政有不便者,吾除之。”于是城中军民皆喜悦,更相庆慰。获民兵五十余万。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得儒士夏煜、孙炎、杨宪等十余人,皆录用之。置天兴、建康翼元帅府,以廖永安为统军元帅。太祖嘉福寿之忠,为棺衾以礼葬之。
谷应泰曰:明太祖之起兵濠梁也,鼓其朝锐,所向披靡。六年之间,北取滁、和,南收姑孰,金陵一下,天物克基,虽曰神运,盖亦有人事焉。方其火光烛空,红罗浮水,雷雨成茔,紫衣视疾,以至伽蓝立
珧之奇,黄云覆城之瑞,论者啧啧,莫不谓生而神灵,天之所授也。然予以厚德隆峻,实则命世之器,非夫**雄草窃所能ウ奸而觊觎者。观其救民涂炭,除暴去苛,纵还妇女,不贪玉帛,纳陶安之说,
进冯国用之谋,是其仁也。褒嘉靳义,礼葬福寿,赴子兴之难,纵先之去,是其义也。克太平而延见名士,入金陵而拊慰父老,是其礼也。还军降定远,移师救六合,借天语以拒毒,环宿卫以定反侧,是其智也。击海牙于黄墩,麾遇春于采石,坐叱元使者,不奉韩林儿,是其勇也。嗟乎!濠城之起,始于揭竿,乃能规模弘敞,有兹不世出之略,是则五德既备,百神自呵,而术数之家沾沾以休征福应为王者受命之符,则但知其得天,而不考其顺人,良足哂也。
虽然,尤有异者,风云之聚,杖策来归,心膂爪牙,笃生江介。徐达、汤和起于同里,朱文正、李文忠兴自戚属,李善长、冯国用近出定远,邓愈、胡大海即在虹县,常遇春怀远之雄,廖永安巢湖之杰,一时功臣,人如棋布,地皆错壤,岂高祖从龙,多由丰、沛,萧王佐命,半属南阳,天生真人,固若类聚而扶掖之者耶!然而帷幄善谋,汗马著烈,君臣之间,相需鱼水,岂尽地脉使然哉,人材良足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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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平定东南元顺帝至正十六年春三月,太祖既定金陵,欲发兵取镇江,虑诸将不戢士卒,为民患,遂召诸将,数以常纵军士之过,欲置之法,李善长救,乃免。于是命徐达为大将,率诸将浮江东下,戒之曰:
“吾自起兵,未尝妄杀。今尔等当体吾心,戒戢士卒,城下之日,毋焚掠杀戮。有犯令者,处以军法,纵者罚毋赦。”达等顿首受命。丙申,进兵攻镇江,丁酉,克之。苗军元帅完者图出走,守将段武、平章定定战死。达等自仁和门入,号令严肃,城中晏然。遂分兵下金坛、丹阳诸县,克之。改镇江为江淮府,命徐达、汤和为统军元帅镇守。已而,复以江淮府为镇江府。
六月乙卯,命邓愈、邵成、华高、华云龙将兵进攻广德路,克之,改为广兴府,以邓愈镇守。秋七月己卯,置江南等处行中书省,诸将奉太祖为吴国公,行
丞相、总省事。以李善长、宋思贤为参议,以李梦庚、陶安等为左右司郎中、员外郎、都事等官。置江南行枢密院,以徐达、汤和同佥枢密院事。置帐前亲军,以冯国用为总制都指挥使。复置左、右、前、后、中五翼元帅府及五部都先锋。置提刑按察司,以王习古、王德为佥事。
遣使聘镇江秦从龙。从龙字元之,洛阳人,仕元为校官,累迁置江南行台侍御史。会兵乱,从龙以老避居镇江。太祖兵东下,谓徐达曰:“镇江有秦元之者,才器老成,入城,当为吾访之。”徐达等至镇江,得从龙,还报,太祖喜,即命朱文正以白金文绮往聘之。既至,太祖亲至龙江迎之以入。太祖即元故御史台为府,居从龙西华门外,事无大小,皆与谋。从龙尽言无隐,每以笔书漆简,问答甚密,左右无知之者。太祖呼为先生而不名。
九月,太祖如镇江府,谒孔子庙,分遣儒士告谕乡邑,劝农桑。十二月,长钅仓贼谢元帅寇广德,邓愈击败之,俘其总管武世营及军士千余人。寻遣礻卑将费子贤攻武康、安吉,皆下之。
十七年夏四月,命徐达、常遇春帅师攻宁国,久不下。太祖乃亲往督师,长钅仓军来援,我师扼险,破走之。乃造飞车,编竹为重蔽,数道并进,守将杨仲英不能支,开门降。其百户张文贵杀妻子,自刎死。擒其将朱亮祖,得军士十余万,马二千匹。亮祖,六合人,初为元义兵元帅,太祖克太平,来降。寻叛去,数与我师战,我军为所获者六十余人,诸将无能当。至是,徐达等围亮祖于宁国,常遇春被钅仓而还。太祖督兵攻破之,缚亮祖以见,太祖曰:“今何如?”对曰:“是非得已。生则尽力,死则死耳。”太祖壮而释之,使从征宣城,亦下。
秋七月,命邓愈、胡大海将兵取徽州。先下绩溪、休宁,乘胜进攻徽州。元守将元帅八尔思不花及万户吴纳等拒战,我师击败之。庚辰,克徽州路,纳与阿鲁灰、李克膺等退守遂安县。大海引兵追及于白鹤岭,击败之,纳等自杀。改徽州路为兴安府,命邓愈守之。
九月,青军元帅张明鉴逐元镇南王孛罗普化,据扬州,日屠居民以为食。元帅缪大亨攻之,明鉴等不能支,乃出降,得其众数万,马二千匹。改扬州路为淮海府,以耿再成、张德林守之。按籍城中居民,仅得十八家。德林以旧城虚旷,截城西南隅,筑而守之。
元苗帅杨完者自杭州率众数万,来攻徽州。时徽州新附,守御之器未备,胡大海方将兵攻婺源,城中守兵甚少。苗军奄至,邓愈乃激厉将士,大开四门以待之。苗军疑不敢入。大海闻之,自婺源兼程而还,大呼杀入,复与邓愈奋兵夹战。十一月朔,大破苗军于城下,杀其镇抚李才,擒其部将吴辛、董旺、吕升等,完者遁去。愈遣礻卑将王弼、孙虎攻婺源,斩元将帖木儿不华。婺源元帅汪同降。
十八年春二月,以康茂才为营田使。茂才,蕲州人,初结义旅,为元捍寇江上,有功,累迁宣慰使、都元帅,戌裕溪、采石。及太祖兵渡江,茂才数战不胜,常遇春设伏歼其精锐殆尽。茂才复收溃散,竖寨于天宁州,太祖命诸军以襄阳炮破其寨。茂才奔金陵。金陵破,茂才复欲奔镇江,追及之。茂才度天命有归,乃率所部余兵三千人解甲来附,顿首言:“前日之战,各为其主。今屡败,天也。生死惟命。”太祖笑而释之,令统所部兵从征,屡有功。至是,太祖进谕之曰:“比因兵乱,堤防颓圯,民废耕耨,故设营田使以修筑堤防,专掌水利。今军务实殷,用度为急,理财之道,莫先于农事。故命尔此职,分巡各处,俾高无患干,卑不病潦,务在蓄泄得宜。大抵设官为民,非以病民。若但使有司增饣希馆舍,迎送奔走,所至纷扰,无益于民而反害之,则非付任之意。”
李文忠等进取青阳、石埭、太平、旌德诸县,皆下之。是月,文忠复进兵击败元院判阿鲁恢兵于万年街,遂破苗、獠于昌化,获其妇女辎重甚众。文忠恐士卒骄富,莫有斗志,因激怒,使尽杀所获,焚其辎重,曰:“此何足惜,能努力破敌,何患不富贵乎!”众咸奋励。
三月,文忠会邓愈、胡大海兵取建德路。太祖大喜,授文忠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大海等由徽州昱岭关进攻建德路,道出遂安,长钅仓元帅余子贞以兵来拒,击败之,追至淳安,敌望风溃。遂安守将洪元帅率众五千援淳安,复战败之,降其众千余。丙辰,克建德路,元守将不华等弃城遁走,父老何良辅等率众降,改建德路为严州府。
五月,苗帅杨完者率众屯徽之乌龙岭,文忠、愈合兵击却之。癸酉,下浦江县。文忠既下浦江,闻郑氏者,自宋聚族同居至元,旌为义门,禁军士母侵掠。是月,命提刑按察司佥事分巡郡县录囚。
十一月辛丑,立管领民兵万户府。谕行中书省臣曰:“古者寓兵于农,有事则战,无事则耕,暇则讲武。今兵争之际,当因时制宜。所定郡县,民间武勇之材,宜精加简拔,编缉为户,立民兵万户府领之。俾农时则井,闲则练习,有事则用之。事平,有功者一体升擢,无功者还为民。如此则民无坐食之弊,国无不练之兵。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庶几寓兵于农之意也。”
初,胡大海取兰溪分兵守要害,遂进攻婺州。已而婺州坚守不下,太祖命李善长、徐达守建康,甲子,自率常遇春等兵十万往征之,由宁国道徽州。召儒士唐仲实、姚连等咨时务,访治道,问民疾苦。闻前学士朱升名,召问之。对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太祖悦,命参帷幄。十二月,师至兰溪,先令和州人王宗显往婺州侦探。宗显少攻儒业,博涉经史,避乱,寓居严州,胡大海荐之。宗显至婺近城五里旧识吴世杰家,侦知城中守将各自为心,还报。太祖喜,曰:“我得婺州,命汝作知府。”元参知政事石抹宜孙守处州,闻大军攻婺州,急与参谋胡深、章溢议守备,造狮子战车数百辆,以其弟石抹宜孙守婺,继令深等将车师为援,自率众万余,出缙云以应之。深至松溪,观望不敢进。太祖谓诸将曰:“婺倚石抹宜孙,故未肯即下。闻彼以车战来援,此岂知变者。松溪山多路狭,车不可行,以精兵遏之,其势即破。援兵破,则城中不劳而下矣。”翼日,命胡德济诱其兵于梅花门外,纵击,大败之,深等遁去。深之来也,晨起,见西北有黑气,东南有白气,长亘天,顷之,白气为黑气所荡。深知其不吉,恐众心惊惧,谬曰:“今日有杀气,战必胜。”已而战败,城中势益孤,台宪将臣画疆分守,意复不相能,于是同佥宁安庆夜遣都事李相缒城请降,约开东门纳兵,太祖许之。甲申,兵既入,守将惶恐失措,遂擒帖木烈思、石抹厚孙等。下令禁侵暴。改婺州路为宁越府,分置中书省。召儒士许元、叶瓒玉、胡翰、汪仲山等十余人,皆会食省中。日令二人进讲经筵,敷陈治道。以王宗显知宁越府事。命宗显开郡学,延儒士叶仪、宋濂为五经师,戴良为学正,吴沈、徐原为训导。时丧乱之余,学校久废,至是始闻弦诵声,无不举手加额。
是月,发仓赈贫民。太祖既抚定宁越,欲遂取浙东未下诸郡,集诸将谕之曰:“克城虽以武,而定民必以仁。吾师比入建康,秋毫无犯,故一举而遂定。今新克婺州,政当抚恤,使民乐于归附,则彼未下郡县亦必闻风而归。吾每闻诸将下一城,得一郡,不妄杀人,喜不自胜。盖为将者能以不杀为心,非惟国家所利,即已亦蒙其福。尔等从吾言,则事不难就,大功可成矣。”
十九年春正月,乐平儒士许瑗谒见。瑗聪明过人,至正初,两举于乡,皆第一。会试不第,放浪吴、越间。每醉,辄大言自负。至是,谒上于宁越,曰:“方今元祚垂尽,四方鼎沸。夫有雄略者乃可驭雄才,有奇识者乃能知奇士。阁下欲扫除僭乱,平定天下,非收揽英雄,难与成功。”太祖曰:“今四方纷扰,民困涂炭,予用英雄,有如饥渴,方广揽**议,博收众策,共成康济之功。”瑗曰:“如此,天下不难定也。”太祖喜,即授博士,留帷幄。未几,以太平为股肱郡,命瑗为知府。
三月甲午,宥狱囚。五月辛酉,太祖将自宁越还建康,召胡大海谕之曰:“宁越为浙东重地,吾以尔才,故特命尔守。宋伯颜不花在衢,其人多智术。
石抹宜孙守处州,善用士。绍兴为张士诚将吕珍所据。数郡与宁越密迩,尔宜与同佥常遇春同心协力,俟间取之。此三人皆劲敌,不可忽也。”遂还。太祖既至建康,以无为州逼近肘腋,遣兵克之。
秋九月,常遇春进兵攻衢州,建奉天旗,树栅围其六门,造吕公交车、仙人桥、长木梯、懒龙爪,拥至城下,高与城齐,欲阶以登城。又于大西门城下,穴地道攻之。宋伯颜不花悉力捍御,以束苇灌油,烧吕公交车,驾千斤秤钩懒龙爪,用长斧砍木梯,筑夹城防穴道。遇春攻之,弗克,乃以奇兵出不意,突入南门瓮城,毁其所架炮,攻围甚急。院判张斌度不能支,遣使约降,夜出小西门,迎大军入,众遂溃,擒宋伯颜不花。遇春还宁越。寻改宁越为金华府。
冬十一月,胡大海、耿再成进攻处州。初,再成驻兵缙云之黄龙山,规取处州。黄龙四面陡绝,再成树栅其上,以遏其冲,敌兵来,咸捣败之。元处州守将参政石抹宜孙遣元帅叶琛屯桃花岭,参谋林彬祖屯葛渡,镇抚陈仲真等屯樊岭,元帅胡深守龙泉,以拒我师。士卒皆弛怠,无斗志,胡深弃军来降,且言处州兵弱易攻。大海即出军樊岭,与再成合攻之。桃花岭据山巅,最险厄,再成间道出其后,连拔桃花、葛渡二砦,遂薄城下。壬寅,宜孙战败,弃城走。建宁七邑皆下,以再成统兵镇之。未几,宜孙收散卒,欲复处州,攻庆元,再成复击败之,宜孙战死。
十二月,遣使征青田刘基、浦江宋濂、龙泉章溢、丽水叶琛。胡大海荐四人贤,故遣使以书币征之。时李文忠亦荐诸儒王衤韦、许元、黄天锡,太祖皆征用之。
二十年春正月,命冯国胜为帐前总制亲兵都指挥使。先是,冯国用卒,太祖命胜袭兄职。三月,刘基、宋濂、章溢、叶琛至建康,入见。太祖喜甚,曰:
“我为天下屈四先生。”赐坐,从容与论经史,及咨以时事,甚见尊礼,命有司创礼贤馆处之。基自幼聪明绝人,凡天文、兵法、性理诸书,过目洞识其要。至正初,以《春秋》举进士,授高安县丞,累官江浙儒学副提举。元政乱,投劾去。常建议剿方国珍,不用,安置绍兴。游西湖,有异云起西北,诸同游者皆以为庆云,将分韵赋诗。基独纵饮不顾,大言曰:“此天子气也。十年后应在金陵,我当辅之。”时杭州犹全盛,皆大骇以为狂,无知基者,惟西蜀赵天泽奇之,以为诸葛孔明之流。客有说基者曰:“今天下扰扰,以公才略,下括苍,并金华,明、越可折简而定,因画江守之,此句践之业也。舍此不为,欲悠悠安之?”基曰:“吾生平忿方国珍、张士诚辈所为,用子计,与彼何殊耶!且天命将有归,子姑待之。”会太祖下金华,定括苍,基乃指干象谓所亲曰:“此天授,非人力也。”既而,总制官孙炎以上命遣使来聘,基遂决计趋金陵,陈时务十八策。太祖嘉纳之。太祖一日从容问陶安曰:“刘基四人之才何如?”安曰:“臣谋略不及刘基,学问不及宋濂,治民之才不及章溢、叶琛。”太祖深然之。未几,以濂为江西等处儒学提举司提举,遣世子受经。以溢、琛为营田司佥事,基留帷幄,预机密谋议。
二十一年春正月朔,中书省设御座,奉小明王行庆贺礼。刘基怒曰:“彼牧竖耳,奉之何为!”不拜。太祖召基入,问之。基遂陈天命有在。太祖大感悟,乃定征伐之计。
三月丁丑,改枢密院为大都督府,以朱文正为大都督,节制中外诸军事。二十二年春二月,金华苗帅蒋英、刘震等作乱,杀参将胡大海。初,苗帅杨完者为张士诚所杀,刘震等从贝城自桐庐来降,大海喜
其骁勇,置麾下,待之不疑。至是,震等谋乱,以大海遇已厚,未忍发。李福曰:“胡参政待我辈甚厚,然兵之柄在主将,不杀主将,则事不成;举大事,宁暇顾私恩乎!”众从之。以书通衢、处苗帅李之等,约以二月七日同举兵。是日,蒋英等阳请大海至八咏楼下观弩。大海出,将上马,英令其党锺矮子跪于马前,阳诉曰:“蒋英等欲杀我。”大海未及答,反顾英。英袖出铁锤,若击矮子状,因中大海脑,仆地。英即断其首,提于马上,以示同佥宁安庆、院判张斌,胁其从已。复杀大海子关住。执郎中王恺,恺骂贼不屈。刘震欲全之,贼党吴得真与恺有隙,曰:“无自遗患!”遂杀恺及其子寅。掾史章诚亦死之。典吏李斌怀省印缒城,走严州告变。李文忠急遣何世明、郭彦仁等率兵讨之。至兰溪,英等惧,乃大掠城中子女,走降张士诚。世明军入城,张斌、吴得真复来降。世明知王恺为得真所害,缚至马前,欲杀之。斌力请曰:“杀一得真则降者皆惧,后人不复来矣。”乃释之。大海养子德济闻难,引兵奔赴,文忠亦率将士至金华,镇抚之,民乃定。
丁亥,处州苗帅李之、贺仁德闻蒋英等杀胡大海,亦作乱。院判耿再成方与客饮,闻变,即上马收军,不及迎战,骂曰:“死贼!何负尔?反耶!”贼直前刺再成,中颈死。分省部事孙炎被执,贼环率守之,胁炎降。炎不屈,大骂贼,贼拔刀叱炎解衣,炎曰:“此紫绮裘,乃主赐我者,吾当服以死。”遂被害。知府王道同及朱文刚皆不屈死。文忠复调兵屯缙云图之。时二郡煽乱,衢州或谋翻城应之,守将夏毅惧甚。会刘基丁母忧回,即迎入城,一夕定之。基发书各处属县,谕以固守所部,候诸军同进讨。时再成子天璧方奉命往处州起发苗军,中途闻变,驰至李文忠所,得再成旧部曲朱绚等,遂集各部将士,会同邵荣、王等往讨贼,遇贺仁德,战败之。癸酉,复处州,李之自杀。贺仁德走缙云,耕者缚之,槛送伏诛。三月,升同佥李文忠为浙江行中书省左丞,总制严、衢、信、处、诸全军马。
二十三年春二月,申将士屯田之令。时康茂才屯积充仞,他将皆不及,特申谕及时开垦。二十四年春正月,李善长、徐达等以太祖功德日隆,屡表劝进
不允,乃率诸臣奉上即吴王位。建百官司属,以李善长为左相国,徐达为右相国,常遇春、俞通海为平章政事,汪广洋为右司郎中,张昶为左司都事。谕善长等曰:“卿等为生民计,推戴予,然建国之初,当先正纪纲。元氏昏乱,威福下移,法度不行,人心涣散,遂致天下骚动。今将相大臣当鉴其失,协心图治,毋苟且因循充位而已。”
秋七月丁丑,克庐州路。徐达、常遇春攻庐州,部将吴复先登挫敌,降其骁将楼儿张。左君弼穷蹙,弃城走安丰,遂克其城。执君弼母、妻送建康。君弼部将许荣,以舒城降。
二十五年春正月,徐达遣指挥张彬克辰州,傅友德克衡州,胡海克宝庆路。靖州军民安抚司来降。朱文正遣参政何文烨、指挥薛显讨新淦邓仲谦,斩之。擢显江西行省参政。时陈友谅既平,荆、襄南北次第皆下。
夏五月,命平章常遇春取湖、广、湘、汉诸郡。太祖尝与徐达、常遇春论襄、汉形势,谓曰:“安陆、襄阳跨连荆、蜀,乃南北之襟喉,英雄必争之地。今置不取,将贻后忧。况沔阳新附,城中人民多陈氏旧卒,壤地相邻,易于煽动。辟之树木,安陆、襄阳为枝,沔阳为干。干若有损,枝叶何有。今宜增兵守沔阳,而出师取安陆、襄阳,庶几不失其宜。”至是,遂命遇春将兵往,复调江西行省右丞邓愈为湖广平章政事,谕之曰:“今遣遇春取安陆、襄阳,汝当以兵继之。凡得州郡,驻兵抚辑。近闻王保保居汝宁,彼之所为,如筑堤壅水,唯恐渗漏。汝之往也,能爱军恤民,则人心之归,正如穿穴其堤,使水走下,力少而功多。”愈奉命遂行。时元同佥任亮拥众栅守安陆,遇春遣吴复将先锋自沔倍道径捣之。傅友德奋兵进击,身被九创,亮兵大溃,遂生擒之。乙未,克安陆。遇春表任亮壮毅可用,释之,授指挥佥事。遇春兵至襄阳,己卯,守将弃城遁。
秋七月丁巳,汤和帅师击江西剧盗姚本所,斩之,取永新州,戮左丞周安等。仍命和回守常州。时元思州宣慰使田仁厚遣使献镇远、吉州二府、婺川等十县、龙泉等三十四州。
二十六年春正月,禁种秫。下令曰:“予自创业江右,十有二年,军国之费,吾民效顺转输,心甚悯焉。曩因民间造酒,糜费米麦,故行禁酒之令。然不塞其源而欲遏其流,不可也。其令今岁农民毋得种秫。”
五月,时淮地悉平,徐达、韩政等进兵攻安丰,扼其四门,昼夜环攻之,于城东龙具,潜穿其城二十余丈,城坏。辛未,克安丰。元将忻都、左君弼皆出走,追奔四十余里,获忻都并君弼礻卑将贲元帅而还。竹昌、君弼走汴梁。既而元将竹真引兵来救,复战败,走之。
八月庚申,拓建康城。初,建康城西北控大江,东尽白下门,外距钟山既阔远,而旧内在城,因元南台为宫,稍隘。太祖乃命刘基卜地,定作新宫于钟山之阳。在旧城东白下门之外二里,增筑新城,东北尽钟山之趾,延亘周围凡五十余里,尽据山川之胜焉。
十二月,韩林儿卒于瓜■。林儿为刘福通所立,都于亳,徙安丰,自安丰徙汴梁。兵败,复走安丰。安丰没于张士诚,乃走入建康,诸将欲奉之,刘基不可而止。至是林儿复自建康至瓜步,卒于道。太祖始及**臣定议,以明年为吴元年。
太祖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春正月,遣指挥戴德率兵取沅州。二月,命免应天、太平、镇江诸郡租赋有差。太祖谓中书省臣曰:“予尝亲历田野,见人民凋敝,土地荒芜,失业者多。盖因久罹
兵革,生息未遂,予甚念之。且如太平、应天诸郡,乃渡江开创之地,供亿先劳之民。其有租税,宜与量免,少民力。”省臣傅对曰:“恤民王者之善政,此真发政施仁之本也。”太祖因叹曰:“吾昔在军中,尝乏粮,空腹出战,得食粗粝,颇亦甘之。今尊居民上,饮食丰美,系念吾民,居于田野,所业有限,而又供需百出,岂不重困。”于是免太平租赋二年,应天、镇江租赋一年。已,复免徐、宿、濠、泗、襄阳、安陆等郡粮税三年。
夏六月,久不雨,太祖减膳素食,谓近臣曰:“予以天旱,率宫中素食。往时宫中所需蔬菜酰酱,皆出大官供给,今皆以内官为之,惧其烦扰于民也。”既而大雨,太祖曰:“天虽雨,害稼必多。今欲弭天灾,但当谨于修己,诚于爱民。”乃下令免今年田租。
相国李善长率诸臣劝太祖即皇帝位,不许。善长等力请曰:“殿下起濠梁,不阶尺土,遂成大业。四方**雄,削殆尽,远近之人,莫不归心,诚见天命所在。愿早正位号,以安臣民之望。”太祖曰:“我思功未服于天下,德未孚于人心,一统之势未成,四方之徒尚梗,若称大号,未惬舆情。自古帝王之有天下,知天命之有归,人心之无外,犹且谦让未遑,以俟有德。常笑陈友谅初得一隅,妄自尊大,志骄气盈,卒致灭亡。吾岂得更自蹈之!若天命在我,固自有时,毋庸汲汲也。”
谷应泰曰:语云:“始事者盛于东南,收功者多于西北。”然秦据咸阳,混一区宇,汉都关中,长辔六合,于是谈形胜者,以为三吴、于越势同蕞尔,无足贵也。乃高皇帝略定金陵,分兵浙右,经营江介之间,荜路偏隅之地,若旦夕不能缓者,势有所不得已也。盖其时士诚、国珍窥吾肘腋,元人失驭,彼且磨牙而争。我有遗利,彼将乘之,我有弃货,彼将资之,顾安得而不汲汲耶!
方是时,完者图守镇江,杨仲英守宁国,张明鉴据维扬,八尔思不花驻徽州,石抹宜孙守处州,其弟厚孙守婺州,伯颜不花守衢州,以至邓仲谦拒命于新淦,任亮拥众于安陆。十年之内,诸将效忠,天心顺,栉风沐雨,以次削平,何其伟与!然皆折矢费粮,铢积寸累,婺、括之间,反者再起,盖戡乱若斯之难也。假令半壁垂成,虚名别奉,惑诸将之议,正林儿之位,则彼将遥擅太阿,予夺爱憎,盆子、圣公必隳大业,时无青田沮散厥谋,即江左非吾有也。若夫命康茂才为营田使而积贮丰盈,设民兵万户府而农战复古,规取襄、汉诸郡而上游建瓴,屈刘、宋四先生而忠益渐广,凡诸良法美意,靡不始自江南,而王者大一统之业,即肇基于此,岂若典午之短驭,建炎之弩末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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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4:59:59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三



○太祖平汉元顺帝至正十七年冬十月,常遇春、廖永安、吴祯等,自铜陵进取池州。太祖命李文忠领兵策应。永安去城十里,而遇春、祯等帅舟师抵城下,合攻之,破其北门,入城,执天完将洪元帅,斩之。
天完,徐寿辉伪号也。并擒其副将魏寿、徐天雄等。天完平章陈友谅寇池州,以战舰百余艘来逆战,遇春等复奋击,大败之。友谅,沔阳渔家子,本姓谢,先世赘干陈,冒陈姓,常为书狱吏,意忽忽不乐。会徐寿辉、倪文俊等起兵,慨然往从之。初为文俊簿书掾,未几,亦领兵为元帅。文俊渐专恣,友谅积不能平。至是,文俊谋杀寿辉,不果,奔黄州,友谅遂袭杀文俊,并其军,自称平章,寿辉不能制。时友谅方强,兹为战争之始。
十八年夏四月,陈友谅陷江南隆兴、瑞州。己巳,遣其党赵普胜自枞阳寇池州,太平守将刘友仁闻之,率兵赴援,遇贼败没,池州守将赵忠亦战死。俞通海寻复池州。普胜骁将,号双刀赵,初结砦巢湖,已归友谅。赵德胜略石埭,擒友谅将钱清。
十九年春三月,陈友谅遣赵普胜寇宁国太平县。总制胡惟贤命程允、汪炳等击败之,获其粮万余石。普胜复寇青阳、石埭等县,佥院张德胜与战于栅江口,破走之。
夏四月,徐达、俞通海、赵德胜等击赵普胜栅江营,大破之,贼弃舟走,获巨舰艨艟。癸酉,复池州,擒伪帅洪钧等。时太祖经营浙东,方忧普胜剽掠,闻捷大喜,擢徐达同知枢密事,诸将升赏有差。
秋八月,遣徐达攻安庆。达率张德胜等自无为登陆,夜至浮山砦,击败普胜部将胡总管兵,追至潜山界。友谅参政郭泰领兵至沙河迎战,达复大破之,斩泰,获辎重无算,遂克潜山。
九月,佥院俞廷玉帅兵攻安庆,不克,没于阵。诸将患之。太祖曰:“普胜虽勇而寡谋,友谅挟主以令众,用间以离之,一夫之力耳。”时普胜有门客通术数,尝为普胜画策。乃使人阳与客交,而阴间之,置书与客,故达普胜。客惧来归,尽得普胜平日所为。乃重以金币资客,潜往友谅所亲间普胜。普胜不之觉,见友谅使者,辄自言其功,有德色,友谅深忌之。至是,愤潜山之败,乃诈以会军为期,自至安庆。普胜出迎,至雁汊登舟,友谅杀之,并其军。
冬十二月,徐寿辉以友谅破隆兴,欲徙都之。友谅忌其来不利于己,沮之。寿辉不听,引兵发汉阳,南下江州。友谅佯出迎,伏兵城内,候寿辉入,即闭城,伏发,尽杀其左右将士,幽寿辉江州。友谅自称汉王,置官属。
二十年夏四月,徐达、常遇春拔赵普胜之水寨,友谅盛兵来援,声言出安庆。遇春策其必攻池州,伏锐兵九华山待之,而以羸弱守城。友谅明日果至,直造城下,锋锐甚。城上扬旗鸣鼓,伏兵悉起,缘山而出,循江而下,绝其归路,城中出兵夹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生擒三千人。常遇春欲尽杀之,谓徐达曰:“此皆劲敌也,不杀,将为后患。若以上闻,必不杀。”达不从,遂以闻。太祖谕使者曰:“亟还谕诸将,今战争方始,不可纵杀以绝人望。三千精锐,宜释之为后用。”及使者返,遇春已杀之,止存三百人。太祖闻之,不怿,命悉放还。
闰五月,友谅率舟师犯太平,围其城,守将花云率麾下三千人,结阵迎战。三日,友谅不得入,乃以巨舟乘涨泊城西南隅,舟尾高与城平,士卒缘之上。时城中乏食,士惫甚,不能战。丙辰,城遂陷。贼缚云急,云怒骂曰:“贼奴!尔缚吾,吾主必灭尔,斩为脍也。”遂奋跃大呼起,缚尽绝,夺守者刀,连杀五六人,复骂曰:“贼非吾主敌也。曷不速降。”贼怒,缚云舟樯,丛射之,比死,骂贼不绝口。院判王鼎、知府许瑗皆抗节不屈,死之。
方云之与贼战也,势甚急,妻郜氏,生子炜方三岁,抱之泣,语家人曰:“城且破,吾夫必死之。吾夫死,吾不独生,然不可使花氏无后。儿在,若等善抚育之。”已闻云就缚,郜氏即赴水死。侍■孙氏收郜瘗之,抱儿逃,汉军掠之。军中恶小儿啼,孙氏恐被害,以簪珥属渔家鞠之。伪汉败,孙氏脱身至渔家,窃儿去,夜宿陶穴中。天曙,登舟渡江,遇汉溃军夺舟,ㄏ孙氏及儿投之江,江中得断木,附之入芦渚中。渚有莲实,孙氏取儿,凡七日不死。忽夜半,闻人语声,呼之,逢老父号雷老,告之故,与偕行,达太祖所。孙氏抱儿拜泣,太祖亦泣,置儿于膝曰:“此将种也。”命赐雷老衣,忽不见。
陈友谅寇太平时,挟寿辉行。既得太平亟谋僭伪号,乃于采石舟中,佯使人白事寿辉前,令壮士持铁挝从后击之,碎其首。以暴疾死令军中。遂以采石五通庙为行殿,称皇帝国号汉,改元大义。**下立江岸,草次行礼,值大雨,殊无仪节。以邹普胜为太师,张必先为丞相,张定边为太尉,乃率众还江州。友谅既僭大号,遣使约张士诚同入寇。士诚龌龊自固,不敢应。友谅自江州引兵东下,建康大震。献计者,或谋以城降,或以钟山有王气,欲奔据之,或以决死一战,战不胜,即走未晚。太祖心非诸将议,独刘基张目不言。太祖召基入内问计,基曰:“先斩主降及奔钟山者,乃可破贼!”太祖曰:“先生计将安出?”基曰:“天道后举者胜。吾以逸待劳,何患不克。莫若倾府库,开至城,以固士心,伏兵伺隙击之。取威制胜,以成王业,在此举也。”太祖意益决。或谋先复太平以牵制之,太祖曰:“不可。太平吾新筑垒,濠堑深固,向使彼陆地来攻,必不能破,彼乃以巨舰乘城,为所陷,今往攻之,猝难拔。贼舟师十倍我,我顿兵坚城之下,进不能取,退不及援,失所据矣。”或又劝太祖自将御之,太祖曰:“亦不可。彼知我出,以偏师缀我,我欲与战,彼不交锋,而以舟师顺流下建康,半日可达。吾■骑急回,百里趋战,兵法所忌,皆非良策也。”于是遣胡大海以兵直捣广信制其后,而召指挥康茂才谓之曰:“吾有事命汝,能之乎?”茂才曰:“惟命。”太祖曰:“汝与友谅雅游。今友谅入寇,吾欲速其来,非汝不可。汝今作书,遣使贻友谅,伪约降为内应,招之速来,绐告以虚实,使分兵三道,以弱其势。”茂才曰:“诺。家有老阍,旧尝事友谅,遣使赍书,必信无疑。”太祖以其谋语李善长。善长曰:“方忧寇来,何为诱致之?”太祖曰:“迟则二寇谋合,为害益大,何以支!今先破此贼,则东寇胆落矣。”善长曰:“善!”茂才遂令阍者乘小舸,径至友谅军。友谅得书甚喜,问曰:“康公今何在?”阍者曰:“见守江东桥。”问:“桥何如?”曰:“木桥。”乃与酒食,遣还,谓曰:“归语康公,吾至,则呼老康为验。”阍者诺。归告太祖,太祖喜曰:“贼入吾彀中矣。”乃命善长亟撤江东桥,易以铁石。比旦,桥成。有自友谅军中逸归者,言友谅问新河口路。亟命赵德胜跨新河筑虎口城守。命常遇春、冯胜、华高等率帐前五翼军三万人,伏石灰山侧。徐达等陈兵南门外,杨驻兵大胜港,张德胜、朱虎率舟师出龙江关外,太祖亲总大军于卢龙山。令持帜者偃黄帜于山之左,偃赤帜于山之右,戒曰:“寇至,则举赤帜;举黄帜,则伏兵皆起。各严师以待。”
乙丑,友谅果引舟师东下,至大胜港,杨整兵御之。港狭,仅容三舟入,友谅以舟不得并进,遽引退,出大江,径冲江东桥,见桥皆大石,非木桥,乃惊疑,连呼“老康!老康!”无应之者。悟茂才使谬,即与其弟号五王者,率舟师趋龙江,先遣万人登岸立栅,势甚锐。时酷暑,太祖衣紫茸甲,张盖督兵,见士卒挥汗,命去盖。众欲战,太祖曰:“天将雨,诸军且就食,当乘雨击之。”时天无云,众未信;忽风起西北,须臾大雨如注。赤帜举,太祖下令扌友栅。诸军竞前扌友栅,友谅麾其众来争,战方合,雨止。太祖命发鼓,鼓大震。黄帜举,常遇春等伏兵起,徐达兵亦至,张德胜、朱虎舟师并集。内外合击,友谅兵大溃走,趋舟,值潮退,舟胶浅,杀溺死者无算,生擒七千余人,收得巨舰百余艘,战舸数百。友谅乘别舸脱走,于所乘舟中得茂才书。太祖笑曰:“彼愚至此,可嗤也。”命诸将追击。友谅至慈湖,纵火焚其舟,贼众溃。追至采石,复大战,廖永忠率所部大呼陷阵入,华云龙跃马捣其中坚。有王铭者,独驰入其阵,贼攒槊刺之,伤额,战益力,流血淋漓,旋回三匝,独所杀伤过当,贼大败。张德胜战死。周显与贼战于观渡桥,亦败之。诸军乘胜追击,贼守太平者无固志。辛酉,遂复太平。初,太平城西南俯瞰姑溪,故为友谅舟师所陷。至是,常遇春命移筑,去姑溪二十余■,增筑楼堞,守御遂固。
六月戊寅,胡大海取信州。大海率兵至灵溪城,中步骑数千出迎战,击败之,督兵攻城,守者不能支,众溃,遂克之。改信州为广信府,以大海子德济为同佥守之。
七月,徐寿辉旧将浮梁院判于光、左丞余椿,击走伪汉将辛同知,取饶州,以城来降。太祖命邓愈往镇之。饶滨鄱阳湖,友谅数遣舟师来攻,愈与光等连营拒之,屡歼其众。已而汉将侯邦佐陷浮梁,于光单骑来归。
时安庆为长江上流要地,先是赵普胜守之,颇难攻取。友谅既杀普胜,用别将守安庆,而以普胜部将张志雄帅兵从侵建康。志雄怨友谅,故龙江之战无斗志,来降,因献取安庆之策。我师遂进克安庆,太祖命巢湖将佥院赵伯仲守之。寻为张定边所破,伯仲遁还,太祖怒曰:“主将不能坚守城池,城陷远遁,当诛之。”常遇春诤曰:“伯仲系渡江勋旧,宜曲赦之。”太祖曰:“不依军法,无以警后!”赐弓弦令自尽,而官其弟庸行枢密院事。
九月,徐寿辉旧将欧普祥以袁州来降。陈友谅遣其弟友仁攻普祥,普祥击败之,擒友仁。友仁惧,乃与普祥约和,释友仁归。二十一年春三月,陈友谅遣其将李明道寇广信,据草平镇,遏
浙东援兵。胡德济遣夏德润出兵夺其墩,战死。贼又保玉山,胡大海部将缪美闻之,来援,与贼战于东津桥,遂复玉山,抵广信,绝明道归路。六月,明道围广信急,而德济兵少,仅婴城守,遣使求援于父大海。大海率师由灵溪进,李文忠亦遣兵援之。德济闻援兵至,引兵出城,与大海夹击明道,大破之,擒明道及其宣慰王汉二,并士卒千余人,战马、器械无算。大海送明道、汉二于文忠。文忠令汉二招友谅建昌守将王溥。溥,汉二兄也,遂归附,乃俱送建康。太祖释而用之,征江州南昌,用为乡道。
秋八月,太祖决计伐陈友谅,会李明道具言:“友谅弑徐寿辉后,将士离心,政令不一,骁勇如赵普胜,又忌而杀之,虽有众,不足恃也。”太祖召诸将谕之曰:“友谅杀主僭号,犯我近疆,殒我名将,观其所为,不灭不已。尔等各厉士卒以从。”庚寅,太祖御龙骧巨舰,帅舟师乘风溯流而上,鸟数万,夹上舰而飞。戊戌,抵安庆,敌固守不战,乃以陆兵疑之。敌兵动,遂命廖永忠、张志雄以舟师击其水寨,大破之。攻城,自旦至暮,不拔。刘基请弃安庆去,径拔江州,倾其巢穴,太祖从之。遂率兵西上,长驱过小孤,友谅将丁普郎、傅友德率所部归附。友德,宿州人,后徙砀山,勇略冠一时。初从山东李喜喜剽掠入蜀,常为军锋冠,归明玉珍。玉珍不能用,率所部走武昌从陈友谅,忽忽无所展。闻明师攻江州而叹曰:“此吾主也!”以所部谒见于小孤山。上奇之,擢为将,遣使招谕江西诸郡。壬寅,次湖口。友谅舟出江侦逻,击败之,乘胜至江州。友谅始知之,以为神兵自天而下,仓卒不能军,妻子夜奔武昌。癸卯,师入江州,乘胜追拔蕲州、黄州、兴国、黄梅、广济等处。
伪汉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守南昌,遣其部将郑仁杰诣军门纳款,且请禁止数事,勿散离其所部兵。太祖有难色,刘基自后踢所坐胡床。太祖悟,许之,赐书慰谕,略曰:“郑仁杰至,言足下有效顺之机,此足下之明达也;又恐分散所部,属之他将,此足下之过虑也。吾起兵十年,奇才英士,得之四方,其有能审天时,料事机,挺然委身而来者,盖其意立欲立功当世,垂名后裔。大丈夫相遇,磊磊落落,一笑契合,洞见肺腑,故尝推赤心以待之,随其才而任使。兵少则益之以兵,位卑则隆之以爵,财乏则厚之以赏,此吾待将士之心也。安肯散其部属,负人求归之心哉。陈氏诸将,如赵普胜骁勇善战,以疑见﹃,猜忌若此,事竟何成。近有龙江之役,长张、梁铉、彭指挥诸人来降,视吾诸将,恩均义一,无有所间。及长张破安庆,梁铉等攻江北,功绩并著。此数人者,其自视无复生理,尚待之如此,况足下不劳一卒,以完城来归者耶!得失之机,间不容,其早为之计。”廷瑞得书,遣康泰诣九江降,廷瑞后改名廷美。
汉将余干吴宏、龙泉彭时中、吉安曾万中、孙本立等,皆遣使纳款。命赵德胜、廖永忠等分兵攻瑞州、临江诸郡。邓愈帅兵袭浮梁,友谅参政侯邦佐弃城遁。于光进拔乐平,败伪萧总管,擒万户彭寿等六十八人,饶州悉定。十月,愈驻兵临川之平塘,时友谅将邓克明据抚州,佯遣使通款,无降意。愈知其情,卷甲夜趋,比旦,入城。克明单骑遁,寻被获。诸将旋师攻安庆,下之。
二十二年春正月,太祖幸南昌,胡廷瑞率祝宗、康泰等迎谒。以邓愈为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镇南昌。时宗、泰降,非本意,即欲谋叛,廷瑞密以言。上乃令宗、泰帅所部从徐达攻武昌。二月,太祖率胡廷瑞等还建康。宗、泰行至女儿港,遂叛,道掠布商船为旗,反兵劫南昌。知府叶琛迎战,死之。邓愈仓卒以数十骑出走,数与贼遇,从者多遇害。愈窘甚,连跳跨三马,马辄踣,几不免,最后得养子所乘马,走还建康。徐达兵至湖广沌口,闻变,旋师赴之。宗至新淦,为邓志明所杀。泰走广信,以廷瑞甥,特宥之。南昌复定。太祖闻之,喜曰:“南昌控引荆、越,西南之藩屏,得南昌,去陈氏一臂矣,非骨肉重臣不可守。”五月丙午,命大都督朱文正统元帅赵德胜、薛显同参政邓愈镇之。八月陈指挥聚众结寨南昌之西山,赵德胜、孙兴祖攻破之,俘斩三千余人。
冬十二月,汉将熊天瑞寇吉安,陷之,杀守将孙本立。友谅使其知院饶鼎臣守吉安。鼎臣剽悍有胆略,所至毒害,人呼为饶大胆。丁亥,朱文正遣兵复吉安,鼎臣出走。
二十三年春二月,汉太尉张定边陷饶州,于光走还。
夏四月,陈友谅忿其疆场日蹙,大作舟舰,高数丈,饣希以丹漆,上下三级,级置走马棚,下设板房为蔽,置橹数十其中,上下人语不相闻。橹箱皆裹以铁,自谓必胜。载其家属百官,空国而来,兵号六十万,攻南昌。壬戌,薄城下。诸将分门拒守,邓愈守抚州门,赵德胜守宫步、士■、桥步三门,薛显守章江、新城二门,牛海龙等守琉璃、澹台二门,文正居中节制,自将精锐二千,往来策应。丙寅,友谅亲督兵攻抚州门,兵各载竹盾如箕状,以御矢石,极力来攻,城坏二十余丈。邓愈以火铳击退其兵。随竖木栅,贼争栅,文正督诸将死战,且战且筑,通夕复完。于是李继先、牛海龙、赵国旺、许、朱潜、程国胜等,皆战死。五月丙子,友谅复攻新城门,薛显将锐卒开门突战,斩其平章刘震昭,敌兵退。百户徐明被执,死之。六月辛亥,友谅增修攻具,欲破栅自水关入。文正使壮士以长槊从栅内刺之,敌夺槊更进。文正乃命煅铁戟铁钩,穿栅复刺,敌复来夺,手皆灼烂,不得进。友谅尽攻击之术,而城中备御万方,杀伤甚众。友谅分遣饶鼎臣等陷吉安,李明道叛,守将曾万中死之,刘齐、朱叔华被执。陷临江,复执赵天麟。以三人徇于城下,文正等不为动。贼复攻宫步、士步二门。赵德胜巡城至宫步门,贼伏蹶张弩射之,中腰膂,箭深入六寸,拔出,拊髀叹曰:“吾自壮岁从军,伤矢石者屡矣,未有若此之创者,命也。独恨不能从主上埽清中原耳!”遂卒。南昌被围既久,内外阻绝,文正遣千户张子明赴建康告急,又诈遣卒号舍命王者诣友谅约日出降。有谅信之,缓其攻。至日,城上旗帜一新,友谅候至暮,见无降意,缚降卒至城下杀之。张子明取渔舟从水关出,越石头口,昼行夜止,半月达建康。时太祖方亲破张士诚将吕珍于安丰,解安丰围。命徐达等移师围庐州,而自还建康。子明至,太祖问:“友谅兵势何如?”子明对曰:“友谅兵虽盛,战死亦不少。今江水日涸,巨舰将不利,又师久粮乏,援兵至,可必破也。”太祖曰:“归语文正,但坚守一月,吾当自取之。”乃遣子明先还,至湖口,为友谅兵所执。友谅曰:“若能诱降,非但不死,且富贵。”子明阳许之,至城下,呼曰:“主上令诸公坚守,大军且至矣。”友谅怒,杀之。文正等闻之,守益坚。时徐达、常遇春围左君弼于庐州,太祖遣使命解围曰:“为一庐州而失南昌,非计也。”七月癸酉,太祖自将救洪都,达、遇春亦自庐州还。太祖亲督诸将,会师纛于龙江,舟师凡二十万。癸未,进次湖口,先遣指挥戴德以一军屯于泾江口,复以一军屯南湖嘴以遏友谅归师。又遣人调信州兵守武阳渡,防其奔逸。丙戌,友谅围南昌凡八十有五日,闻太祖至,解围,东出鄱阳逆战。太祖率诸将由松门入鄱阳湖。丁亥,遇于康郎山,友谅列巨舟当我师。太祖见之,谓诸将曰:“彼巨舟首尾连接,不利进退,可破也。”乃命舟师为二十队,火器弓弩以次而列。戒诸将:“近寇舟,先发火器,次弓弩,及其舟则短兵击之。”戊子,徐达、常遇春、廖永忠等进兵薄战。达身先诸将,击败其前锋,杀千五百人,获一巨舟而还,军声大振。俞通海复乘风发火炮,焚寇舟二十余艘,杀溺死者甚众。元帅宋贵、陈兆先亦死战。徐达等搏战不已,火延及达舟,敌乘之,达扑火更战。太祖急遣舟援达,达力战,敌乃退。友谅骁将张定边奋前犯太祖舟,舟胶于沙,汉兵匝焉。程国胜剑叱之,与陈兆先大奋击,牙将韩成进曰:“古人杀身以成仁,臣不敢爱其死。”乃服上冠袍,对敌自投水中。敌信之,攻少缓。宋贵、陈兆先俱战死。常遇春从傍射中定边,定边舟始却。愈通海来援,舟骤进,水涌,太祖舟遂脱。通海与廖永忠以飞舸追定边,定边走,身被百余矢,退去。会日暮,太祖鸣钲,集诸将申约束。恐张士诚乘虚入寇,命徐达回守建康。己丑,太祖复亲布阵,与友谅战。友谅悉巨舟连锁为阵,旌旗楼橹,望之如山。我舟小,仰攻多却,太祖亲麾之,不前,右师少却,立命斩队长十余人,犹不止。郭兴进曰:“非人不用命,舟大小不敌也。臣以为非火攻不可。”太祖然之,命常遇春等分调渔舟,载荻苇,置火药其中。至晡时,东北风起,太祖命以七舟束草为人,饣希以甲胄,持兵戟,若斗敌状,令敢死士操之,备走舸于后。将迫敌舟,乘风纵火,风急火烈,须臾抵敌舟,焚水寨数百艘,燔焰涨天,湖水尽赤,死者大半。友谅弟友仁、友贵及其平章陈普略等皆焚死。我师乘之,又斩二千余级。友仁者,即所谓五王也,眇一日,有智数,枭勇善战。至是,友谅为之丧气。普略,即新开陈也。是日,张志雄舟樯折,为敌所觉,以数舟攒兵钩刺之,志雄窘迫自刭。丁普郎、余昶、陈弼、徐公辅皆战死。普郎身被十余创,首脱,犹植立舟中不仆,持兵若战状。是时太祖所乘舟樯白,友谅觉,欲并力来攻。太祖知之,庚寅夜,令诸船尽白其樯,旦莫能辨,敌益骇。辛卯,复率众大战,自辰至巳不解。时刘基侍,忽跃起大呼。太祖亦惊起回顾,但见基双手挥之曰:“难星过,急更舟!”太祖如言入他舟,坐未定,旧所御舟以炮碎矣。友谅乘高见舟碎,喜甚。俄太祖麾舟更进,皆失色。廖永忠、俞通海、汪兴祖、赵庸以六舟深入,敌联大舰拒战,蔽之,舟若没。有顷,六舟旋绕汉军而出,势如游龙,诸将见之,勇气百倍,呼声动天地,波涛立起,日为之晦。时汉舟大,我师环攻之,杀其卒殆尽,而操舟犹不知,呼号摇橹如故,已而焚其舟,皆死。至午,敌兵大败,弃旗鼓器仗,浮蔽湖面。通海等还,太祖劳之曰:“今日之捷,诸君之力也。”友谅战不利,欲退保鞋山。我师先至罂子口,横截湖面,邀友谅,不得出,乃敛舟自守,不敢更战。是日,移舟泊柴棚,去敌五里许,诸将欲退师,少休士卒。太祖曰:“两军相持,先退,非计也。”俞通海以湖水浅,请移舟扼江上流,刘基亦密言当移军湖口,期金木相犯日决胜,太祖从之。时水路狭隘,舟不得并进,恐为敌所乘,至夜,令船置一灯,相随渡浅,比明,已尽渡矣,乃泊于左蠡。友谅遂亦移舟出泊潴矶,相持者三日。友谅左、右二金吾将军率所部来降。初,友谅战不利,右金吾曰:“今战不利,出湖实难,莫若焚舟登陆,直趋湖南,谋为再举。”其左金吾曰:“今虽不利,而我师犹多,戮力一战,胜负未可知,何至自焚以示弱!万一舍舟登陆,彼以步骑蹑我后,进不及前,退无所据矣。”友谅犹豫不能决,至是失亡多,乃曰:“右金吾是也。”左金吾闻之惧,来降。右金吾见其降,亦率所部来归。友谅兵益衰。太祖既驻师彭蠡,移书友谅曰:“公乘尾大不掉之舟,殒兵敝甲,与吾相持。以公平日之强暴,正当亲决一死战,何徐徐随后,若听吾指挥者,无乃非丈夫乎!”友谅得书,怒,留使者不遣,尽杀所获我战士。太祖闻之,命悉出所俘友谅军,视其伤者赐药疗之,皆遣还,下令曰:“但获彼军,皆勿杀。”又令祭其弟侄及将士之战死者,师出湖口,命遇春、永忠诸将统舟师横截之。又令一军立栅于岸,控湖口。旬有五日,友谅不敢出。复移书与之曰:“昨吾船对泊潴矶,尝遣使赍记事往,不见使回,公度量何浅浅哉!丈夫谋天下,何有深仇!夫自辛卯以来,天下豪杰纷然并起,迩来中原兴问罪之师,挟天子令诸侯,于是淫虐之徒一扫而亡。公之湘阴刘亦惧而往,此公腹心人也,部下将自此往矣。江、淮英雄,惟吾与公耳,何乃自相吞并!公今战亡,弟侄首将,又何怒焉。公之土地,吾已得之,纵力驱残兵,来死城下,不可再得也。设使公侥幸逃还,亦宜修德,勿作欺人之容,却帝名而待真主。不然,丧家灭姓,悔之晚矣。”友谅忿恚不答。太祖与博士夏煜等日草檄赋诗,意气弥壮,分兵克蕲州、兴国。友谅食尽,掠粮于南昌,朱文正遣人燔其舟,势益困。时我师水陆结营,列栅江南北岸,置火舟、火筏中流,戒严以俟。八月壬戌,友谅计穷,冒死突出,绕江下流,欲由禁江遁回。太祖麾诸军追击,以火舟、火筏冲之,敌舟散走,追奔数十里。自辰至酉,战不解。至泾江口,泾江之兵复击之。张铁冠大笑贺曰:“友谅死矣。”太祖曰:“无妄言!”又曰:“缚汝水滨以俟。”乃遣人具牲酒往祭友谅,以觇生死,且曰:“如其生,往者必还;若不还,死决矣。”乃往者俱被杀。未几,有降卒来奔,言“友谅在别舸中流矢,贯睛及颅而死”。诸军闻之,大呼喜跃,益争奋,擒其太子善儿。明日,平章陈荣等悉舟师来降,得士卒五万余人。张定边乘夜以小舟载友谅尸及其子理奔还武昌。复立理为帝,改元德寿。诸将多劝太祖乘胜径捣武昌灭汉者,不从。初,刘基自青田还建康,上谋用兵吴、汉孰先,或以张士诚近,富而弱,宜先。基曰:“不然。士诚自守寇耳,陈友谅居上流,且名号不正,宜先伐之。陈氏灭,张氏囊中物矣。”太祖曰:“然。友谅剽而轻,士诚狡而懦,若先攻士诚,友谅必空国来救,是吾疲于二寇也。”遂决计伐陈氏。会士诚遣吕珍攻韩林儿于安丰,太祖亲率诸将援之,基乃谏不听。既解安丰围,复命诸将移师围庐州。及友谅急攻南昌,张子明请济师,始解庐州围,亲帅而上。至是,太祖谓基曰:“我不当有安丰之行。使友谅乘我出,建康空虚,顺流而下,我进无所成,退无所归,大事去矣。今友谅不攻建康,而围南昌,计之下者,不亡何待!乃知天命有所归也。”时四方割据,惟友谅鸷悍,为**雄冠。其初起也,父普才戒之曰:“若捕渔儿耳,而乃图大事!”友谅曰:“相冢者言我家当富贵,今其时矣。”及贵迎父,父曰:“儿不守故业,吾惧及也。”至是败,年四十四,称帝仅四年。友谅既败,太祖喜谓诸将曰:“此贼亡,天下不足定矣。”
九月壬申,班师还,告庙饮至,论功行赏,赐常遇春、廖永忠俞通海等田,余赐金帛有差。太祖经理建康守御毕,留徐达等备吴,壬午,复率诸将亲征陈理。十月,至武昌,分兵立栅,围其四门,又于江中联舟为长寨,以绝其出入之路。分兵徇汉阳、德安州郡,湖北诸郡皆来降。十二月甲寅,太祖还建康,命常遇春率诸将围之。
二十四年春二月乙未,太祖以武昌围久不下,乃亲往视师。辛亥,至武昌督兵攻城。城东有高冠山,俯城中可瞰也,汉兵屯焉。太祖问诸将谁能夺此者,傅友德请先登,一鼓夺之。面中一矢,镞出脑后,胁下复中一矢,友德不为沮,人服其勇。敌将陈同佥者,骁捷善槊,驰入中军帐下。太祖方坐胡床,疾呼曰:“郭四,为我杀贼!”英持钅仓奋臂一呼,贼应手殒坠。太祖曰:“尉迟敬德不汝过也!”解所服红锦袍赐之。汉岳州守将张必先率潭、岳兵来援,至夜婆山,太祖命常遇春乘其众未集,击败之,擒必先。必先骁勇善战,人号为泼张,城中倚以为重。至是,缚至城下,示之曰:“汝所恃者泼张,今已为我擒,尚何恃而不降!”必先亦呼定边曰:“吾已至此,事不济矣。兄宜速降为善。”定边气索不能言。后数日,太祖复遣友谅旧臣罗复仁入城,谕陈理曰:“理若来降,当不失富贵。”复仁固请曰:“主上推好生之德,惠此一方,使陈氏之孤得保首领,而臣不食言,臣虽死不恨矣。”太祖曰:“吾兵力非不足,所以久驻此者,欲待其自归,免伤生灵耳。汝行,必不误汝。”复仁至城下号哭,理惊,召之入,相持哭。哭止,复仁谕以太祖意,词旨恳切。时陈氏将略无右定边者,定边亦知不可支。癸丑,陈理■璧肉袒,率定边等诣军门降。理至军门,俯伏战栗,不敢仰视。太祖见其■弱,起挈其手曰:“吾不尔罪,勿惧也!”令宦者入其宫,传命谕友谅父母,凡府库储蓄,令理悉自取之。遣其文武官僚以次出门,妻子资装皆俾自随。明师围武昌,凡六阅月而降,士卒无敢入城市,晏然不知有兵。城中民饥困,命给米赈之,召其父老抚慰,民大悦。于是汉、沔、利、岳郡县相继降。立湖广行中书省,以枢密院判杨为参政守之。封陈理为归德侯。江西行省以友谅镂金床进,太祖观之,谓侍臣曰:“此与孟昶七宝溺器何异耶!一床工巧若此,其余可知。穷奢极侈,安得不亡。”命毁之。
夏四月丙申,命建忠臣祠于鄱阳湖康郎山,祀丁普郎、张志雄、韩成、宋贵、陈兆先、余旭昌、文贵、王胜、李信、陈弼、刘义、徐公辅、李志高、王咬住、姜润、石明、王德、朱鼎、王清、常德胜、王凤显、丁宇、王仁、汪泽、王理、陈冲、裴干、王喜仙、袁华、史德胜、常推德、曹信、逯德山、郑兴、罗世荣等三十五人。乙巳,命建忠臣祠于南昌府,祀赵德胜、李继先、刘齐、朱叔华、许圭、朱潜、牛海龙、张子明、张德山、徐明、夏茂成、万思诚、叶琛、赵天麟等十有四人。
时汉既平,熊天瑞尚窃据赣州未下。八月壬辰,命常遇春、邓愈率兵讨之。愈与遇春合兵平临江之沙坑、麻岭、牛陂诸寨,执伪知州邓志明送建康,及其兄克明俱伏诛。时李明道匿武宁山,被获,太祖以其反复,亦戮之。遇春兵次吉安,遣人语饶鼎臣曰:“吾今往取赣,可出城一言而去。”鼎臣怖不敢出,遣其■子出见。遇春坐而饮之,曰:“归语尔父,可善自为计。”鼎臣即夜弃城走安福。遇春复吉安,乃引兵趋赣州。已而鼎臣复肆剽掠,王国宝击斩之。
九月乙未,命徐达、杨等帅师进取江陵,故伪汉知院姜珏等以城降。改江陵为荆州府。达遣唐胜宗分兵取长沙,下沅陵、醴陵,傅友德取夷陵。常遇春等围赣州未下,太祖谕遇春等曰:“熊天瑞困处孤城,犹
笼禽阱兽,岂能逃逸。但恐城破之日,杀伤过多,要当以保全生民为心,一则可为国家,二则可为附者劝。且如汉邓禹不妄诛杀,子孙昌盛,此可为法。向者鄱阳湖之战,友谅既败,生降其兵,至今为我用,纵有逃归者,亦我百姓。苟得地无民,将安用之!”时天瑞拒守益坚,遇春乃浚濠立栅以围之。王瑞子元震窃出觇军,遇春从数骑,猝与遇。元震来袭,遇春遣壮士挥刀击之,元震奋铁挝以拒,且战且却。遇春曰:“壮士也!”止勿追。
十二月,徐达克辰州、衡州。句容儒士戎简入见,语及伐陈之事,简曰:“向败陈氏于九江,
何不乘胜直抵武昌,而乃引还?今虽克之,用力多矣。”太祖曰:“汝儒者,岂不闻覆巢之下无完卵乎?当陈氏兵败,我岂不知乘胜蹴之。兵法曰:‘穷寇勿追。’若乘胜急追,彼必死斗,杀伤实多。吾故纵之,遣偏师缀其后,恐其奔逸。料彼残破之余,人各偷生,喘息不暇,岂敢复战。我以大军临之,故全城降服。一者士不伤,一者生灵获全,所得不已多乎?”简太悦服。
二十五年春正月己巳,熊天瑞被围日久,力不能支,乃降,其所统南安、雄州、韶州诸郡皆下。太祖闻遇春克赣不杀,喜甚,遣使褒谕之曰:“予闻仁者之师无敌,非仁者之将不能也。今将军破敌不杀,捷书至,予甚为将军喜,虽曹彬之下江南,何以加之!”先是,天瑞横敛取民财,太祖悉命罢之。
甲戌,常遇春进师南安,遣麾下招谕韶州未下诸郡。于是友谅韶州守将张秉彝、南雄守将孙荣祖等,各籍兵粮来降。遇春振旅还。谷应泰曰:慨自元人失驭,**雄蜂发,逐鹿之夫,所在都有。
太祖崛起濠梁,而同时并兴者,则有张士诚据吴,徐贞一据蕲,明玉珍据蜀,方国珍据江东,然皆阖门坐大,非有图天下之志也。独陈友谅以骁鸷之姿,奄有江、楚,控扼上流,地险而兵强,才剽而势盛,实逼处此,以与我争尺土者,非特汉之文伯、子阳,唐之世充、建德而已。乃太祖之用兵也,先规伪汉,后取伪吴,成算在胸,次第不爽。于是龙江拔栅,大夺战舸,柴桑陈兵,自天而下,不待康郎报捷,湖口移军,而敌在目中,气吞小丑矣。虽其间茂才作谍,韩成赴江,履尾乘危,亦烦经画,而太祖屡挫而气不折,友谅小胜而志益骄,此明之所以兴,汉之所以亡也。
至若友谅者,本沔阳渔家,刀笔小吏,徒有■残,实无功德,干城仗普胜而旋即杀之,北面事寿辉而旋即毙之,名实交■,忠勇并失,诚所谓蝇声紫色,圣王之驱除耳。而论者以周颠仰天,铁冠大笑,刘基之手挥难星,雷老之忽然不见,王者所至,诸神效灵。而不知友谅者,犯顺多黑闼之风,归命少窦融之智,盗窃空名,进退无据,抑亦人谋不臧,匪特天亡之也。然而江夏既平,渐可北窥襄、邓,荆、杨混一,便当分下中原,从此摧枯拉朽,帝业已成,宜乎太祖有云:“此贼平,天下不足定也。”虽然,尤有异者,友谅初破太平,僭称大号,兵来甚锐,议者欲降,独刘基以为取威定霸,在此一举。岂直周瑜决策,孙不降曹,实乃随何绝使,汉终覆楚,安危之机,岂不以谋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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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00:27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四



○太祖平吴元顺帝至正十三年夏五月,泰州张士诚起兵,陷高邮。士诚,白驹场亭民,为盐场纲司牙侩,与弟士德、士信俱以贩盐,缘为奸利,性轻财好施,颇得众心。至是,因乱,与其党李伯升、潘原明、
吕珍等十八人,聚兵陷泰州。十四年冬十一月,元右丞相脱脱围高邮,张士诚引兵逆战,脱脱奋击,大破之。士诚不能支,与吕珍、潘原明等十八骑突围出走,
脱脱遂克高邮。十六年春二月,张士诚陷平江。脱脱既窜,士诚亡命,复聚众渡海,攻陷平江,遂掠松江、湖州、常州诸郡,皆下之。九月,徐达围常州。初,常州奔牛坝人陈保二聚众,以黄帕裹
首,号黄包军。汤和等下镇江,保二降,至是,复叛归张士诚,诱执詹、李二将去。乙亥,太祖遣杨宪通好于士诚,书略曰:“近闻足下兵由通州,遂有吴郡。昔隗嚣据天水以称雄,今足下据姑苏以自王,吾深为足下喜。吾与足下东西境也,睦邻守围,保境息民,古人所贵,吾甚慕焉。自今以后,通使往来,毋惑于交构之言,以生边衅。”士诚得书,以太祖比之隗嚣,不悦,拘留宪不还。寻诱我斥堠,以舟师攻镇江,徐达等御之,败其军于龙潭。又寇宜兴,耿君用以铠腾栅,中槊死,宜兴入于士诚。太祖闻之,使谕徐达曰:“张士诚起于负贩,谲诈多端。今来寇镇江,是其交已变,当速出军攻毗陵,先机进取,沮其诈谋。”于是达帅师攻常州,进薄其垒。士诚遣其弟张九六以数万众来援。达曰:“张九六狡而善斗,使其胜,锋不可当,吾当以计取之。”乃去城十八里,设伏以待,仍命总管赵均用率铁骑为奇兵,达亲督师与九六战。锋既交,均用铁骑横冲其阵,阵乱,九六策马走,遇伏,马蹶,为先锋刁国宝、王虎子所获。九六即士德,枭鸷有谋,士诚陷诸郡,九六力为多,既被擒,士诚气沮。
十月,华云龙、王弼等复败士诚弟士信于旧馆,擒其骁将汤元帅。士诚既连败,乃奉书请和,愿输粮二十万石、黄金五百两、白金三百斤,以为犒军之资。太祖复书,数其开衅召兵之罪,且许其归我使臣将校,即当班师。士诚得书不报。
十一月,士诚诱我新附军叛去,助彼来战,徐达被围于牛塘。达勒兵与战,常遇春、廖永安、胡大海自外来援,夹击,大破之,擒其将张德,余兵奔入城。达率诸军困之。士诚复遣其将吕珍潜入城,督兵固守。
十七年春二月丙午,命耿炳文等率兵取长兴,张士诚将赵打虎以兵三千迎战,败之,追至城西门,打虎走湖州。戊申,遂克长兴,擒其守将李福安、答失蛮等,获战船三百余艘。立永兴翼元帅,命耿炳文统兵守之。寻士诚遣其伪左丞潘原明、元帅严再兴来寇,炳文击败之,生擒数百人,斩首甚众,原明等遁去。部将费聚复追至琐桥,败之。自是士诚不敢犯长兴者四年。
我师围常州既久,敌众乏食,不能支,吕珍等复潜遁去。三月戊午,克常州,立长春枢密院,以汤和为同佥总管统兵守之。夏五月,俞通海、张德胜等以舟师略太湖,入马迹山,冲贼水
寨,降张士诚将王贵、纽津。经洞庭山口,吕珍兵猝至,诸将仓卒欲退,通海曰:“不可,我寡。”乃身先士卒决战,矢中右目,不为动,徐令壮士披已胄立船上,曰俞将军,珍不敢迫,引去。命两淮分院副使张鉴、同佥何文正率兵攻泰兴,张士诚遣兵来救,鉴等击败之,擒其将杨文德等。己卯,遂克泰兴。
六月,命长春枢密分院判官赵继祖、元帅郭天禄、镇抚吴良等率兵取江阴。张士诚兵据秦望山以拒我师,继祖等就攻之。会大风雨,其兵奔溃,我师据其山。翼日己未,进攻城西门,克之。擢良为分院判官,督兵守御。江阴密迩士诚,去姑苏仅百余里,控扼大江,实当东南要冲。未几,复命其弟吴祯增兵协镇。良等戮力设备,军容甚张,每寇至,辄破走之。
秋七月丁丑,徐达等下常熟。八月,徐达、常遇春、康茂才袭江阴马■沙,克之。元帅费子贤下武康。士诚累败,势日窘,南攻嘉兴、杭州,又为杨完者所破,乃请降于元。士诚虽降,而城池、甲兵、钱■皆自据如故。
十八年春二月,命廖永安、俞通海、桑世杰等讨张士诚,江阴石牌海寇伪帅栾瑞帅州判朱锭等整兵拒战,世杰奋戈跃马,陷阵死,永安等奋击,大败之,擒栾瑞、朱锭,尽获其海舟。
三月,邓愈、李文忠、胡大海率兵由徽州昱岭关进攻建德路,道出遂安,遇长钅仓元帅俞子贞,击败之,追至淳安。遂安守将洪某率众五千来援,大海复战败之。军抵建德,元参政不花等不支,弃城遁。丙申,克建德路,以文忠为帐前总制亲兵指挥使守之。文忠,太祖姊子也。时建德新破,城中守御未备,张士诚遣其徒率苗、僚水陆奄至城下。文忠出奇兵,大败之,取所斩俘馘,载巨筏中,乘流而下,水寇见之,亦遁。
夏六月,张士诚兵寇常州,汤和力战,败之,擒其卒三百人。士诚复寇常熟,廖永安与战于福山港,大破之,追至通州狼山,获其战舰而还。九月,元苗帅左丞杨完者为张士诚所杀。先是江、淮既乱,元
兵屡败,议者以为苗兵可用,遂自湖广招至,累破张士诚兵,历升至左丞。然苗性贪残好杀,所过抄掠,屠戮无遗,郡县苦之。士诚为所窘,既降,欲图之,而达识帖睦尔亦厌完者骄横不可制,乃阴定计,用士诚兵围之,完者兵败,自杀。丁酉,其部将员成、蒋英、刘震等率所部诣李文忠降。完者死,士诚益无所惮,寻遣兵据杭州、嘉兴,达识无如之何矣。
冬十月,张士诚兵寇常州,汤和等击败之,俘甲士千余人、舟千艘、马千匹。甲戌,克宜兴。徐达、邵荣帅师攻宜兴,久不下。太祖遣使谓曰:“宜兴城小而坚,未易猝拔。闻其城西通太湖,张士诚饷道所出,若断其饷道,军食内乏,破之必矣。”达乃遣丁德兴分兵绝太湖口,而并力急攻,城遂破。既拔宜兴,廖永安复帅舟师击士诚兵于太湖,乘胜深入,遇吕珍,与战不利,遂为所获,不屈,士诚囚之。太祖欲以所获将士三千人易永安,士诚不从。士诚母念士德,欲以永安易士德,太祖亦不许。士德寻谋间,杀之。杨国兴出太湖口,与诸将趋湖州,攻旧馆,破张士信兵,又平宜堰口二十六寨。太祖命国兴总督元帅沈仁等守之。国兴劳徕安集,民多归之,遂城宜兴,三月城完。士诚水陆来寇,国兴率诸将击败之,士诚遁去。
十九年春正月庚申,胡大海、李文忠取诸暨州,张士诚将华元帅遁去。已而士诚遣吕珍率兵围诸暨,堰水灌城。大海援之,夺堰水灌珍军,珍穷蹙,即马上折矢,誓求解兵去,大海然之。都事王恺谏曰:“贼狡猾难信,不如击之。”大海曰:“彼果来,吾有以待之。且言出而背之,不信;既纵而击之,不武。”遂纵之去。
二月,张士诚兵寇江阴,艨艟蔽江,伪将苏同佥者建牙君山,指画为进攻状。守将吴良下令曰:“彼众我寡,当以计破之,勿轻动。”有顷,敌阵于江ヂ,良命弟桢整兵北门,当其西北面,以十余骑蹂之,擒其卒数人,余党莫敢前。贼分兵欲攻东门,良遣元帅王子明驰击之,擒其将士五百人,杀溺死者甚众,敌大败,宵遁。时贼屡侵常州,良及其弟桢守御有方,每寇至,辄破走之。士诚数败气索,自是不敢犯境。太祖召入见,劳之曰:“吴院判保障一方,使吾无东顾忧,其功大矣。赐车马珠玉不足旌。”命诸儒臣为诗文美之。先是,士诚北有淮海,南据浙西,长兴、江阴皆其要害。长兴据太湖口,陆走广德诸郡;江阴枕大江,扼姑苏、通州济渡之处。得长兴则士诚■骑不敢出广德,窥宣、歙;得江阴则士诚舟师不敢溯大江,上金、焦。自是侵轶路绝。
平章邵荣自临安进攻湖州,战不利,还屯临安。李伯升来攻,设伏山下,戒寇至勿动,俟山上旗举,齐击之,伯升果率众奄至,遇覆败,我师乃还。
三月,张士诚寇建德,李文忠御之于东门,使别将潜出小北门,间道过鲍婆岭,由碧鸡坞绕出阵后,大破之。士诚复遣兵侵严州,至大浪滩,李文忠令部将何世明率精锐西出乌龙岭至胥口,与战,破走之。士诚兵据分水岭,世明进击,斩首五百余级。
太祖自将取绍兴,以冯国用守之。国用卒于军,士诚复遣兵陷绍兴。九月,张士诚遣兵寇常州,吴复督兵出忠节门,奋击,大败之。吴良间道歼其援兵于无锡之三山,士诚兵狼狈夺气,乃还。
十二月,张士诚忿分水之败,复遣兵据分水新城之三溪,何世明击之,斩其将陆元帅、花将军等一千余人,焚其营。自是士诚不敢窥建、婺。寻改建德为严州府。
二十年春三月,常遇春攻杭州,不克。秋九月,张士诚兵侵诸全,守将袁实战死。吕珍、徐义自太湖分三路寇长兴,耿炳文击破之,总管汤全、张琪被杀。
二十一年秋八月,胡大海攻绍兴,部将张英恃勇轻进,至城下遇伏,死之。大海引兵还。冬十月,张士诚遣其将李伯升寇长兴,众十余万,水陆并进,
势甚锐。城中守兵仅七千,耿炳文御之,诸将陈德、华高、费聚等三路往援,伯升夜劫营,诸将皆溃。炳文婴城固守,伯升悉兵围之,结九寨,为楼车,下瞰城中,运土石填壕隍,以火船烧水关,攻益急。炳文昼夜应敌,内外不相闻月余。十一月戊午,太祖在九江闻报,急遣常遇春将兵往援,伯升闻遇春至,弃营遁。遇春追击之,俘斩五千余人。
二十二年春二月,金华、处州苗帅叛,张士诚乘间遣其弟士信、同佥吕珍率兵十万围诸全。守将谢再兴鏖战二十九日,未决,走严州,告急于李文忠。文忠以严州兵少,且密迩桐庐贼境,衢、信兵又出江西,无以应援金华。议以兵贵虚声,乃揭榜义乌古朴岭,扬言平章邵荣引兵五万出江右,右丞徐达引兵五万出徽州,约会金华,克日抵诸暨。贼见榜,转相告,吕珍欲退军五里下营,以待决战。时胡德济得李文忠檄,自信州率兵来援,有降卒言贼情,具得虚实。德济与再兴分门而守,至夜半,令军士饱食,一鼓出城,金鼓铳炮震天地,贼众惊乱,人马奔走,自相蹂躏。德济督兵追击之,士信大溃走。
冬十一月,池州帅罗友贵据神山寨,欲通张士诚,杭、歙震动,常遇春、赵德胜击斩之。二十三年春二月戊寅,命移置浙江行省于严州。时张士诚屡寇
诸全,李文忠驻金华,应援不及,于是徙省治于严,留徐司马守金华。三月,张士诚、吕珍率众十万围刘福通于安丰,福通遣人间道求援。珍破安丰,杀福通,据其城,韩林儿走滁州。太祖率徐达、
常遇春等往讨之。珍据城列栅,汪元帅攻其中垒,拔之,会左、右军败,阻于堑,不得出。遇春横击,三战三胜,珍大败。庐州左君弼出兵助珍,又败之,珍与君弼皆走。遂命达等移师围庐州。元将竹昌、忻都乘间入安丰。
夏四月乙丑,诸全守将谢再兴叛降于张士诚。再兴遣人往杭州私贸易,太祖怒其泄军中事,召再兴责之,命参军李梦庚往节制其军,遣再兴归,听调。再兴惧,杀知州栾凤,执梦庚,以诸全军马赴绍兴降。左丞李文忠闻乱,遣胡德济屯兵五指山下以备之。九月,谢再兴以张氏兵犯东阳,李文忠自严州率锐卒驰一百六十里来援,壬午,遇贼于义乌,击败之。胡深亦自处州来援,与文忠议,以诸全不守,则衢州不支矣,乃度地去诸全六十里,并五指山筑新城。不旬日城完,太祖以胡德济为行省参政守之。未几,士诚将李伯升大举入寇,围城下,城坚不可拔,乃引去。
时太祖伐陈友谅未还。张士诚以尝胁达识帖睦迩封王,不报,遂自称王,改国号曰吴,即姑苏治宫室,置官属。元遣使征其粮,不与。二十四年夏四月,俞通海、汪兴祖率兵掠刘家港,进逼通州,
击败张士诚兵,擒其院判朱琼等百余人。秋八月,张士诚使其弟士信面数达识帖睦迩罪失,勒令自陈老疾避位,胁将佐为上言:“江浙丞相非士信不可。”逼取符印,幽达
识于嘉兴,士信自为丞相。又胁普化帖睦迩为请于元,使为真王,普化不从。即遣使至绍兴,欲夺其印。普化封其印,置库中,曰:“我头可断,印不可得也!”仰药死。达识闻之,曰:“大夫且死,吾生何为!”亦仰药死。士诚专有江、浙。
时浙西殷富,士诚兄弟骄佚无断,政在文吏。然士诚尚持重寡言,好士,筑景贤楼,士无贤不肖,舆马居室,多厌其心,亦往往趋焉。士诚用兵,恃其弟士德及部将史椿为谋主。后士德被擒,史椿以谗出守淮安数年。椿知士诚无成,遣使以书来约降,谋泄,士诚杀之。于是委政弟士信。士信荒淫,出师多携ヅ蒲、蹴リ,拥妇女酣宴。其命将,将或卧不起,邀官爵美田宅。既至军,即失地■师,多不问,或复用之。士信每事惟与黄敬夫、叶德新、蔡彦夫三人谋。三人者,皆谄佞忄佥邪,惟事蒙蔽,故其国政日非。太祖闻之,曰:“我无一事不经心,尚被人欺。张九四终岁不出门理事,岂有不败者乎!”时有民谣十七字曰:“丞相做事业,专用黄、蔡、叶;一朝西风起,干瘪。”昆山郭翼上书士诚曰:“明公仗马棰,下吴、越数十城,望风请服者,人皆苦元政,守吏贪残,不恤其下也。今诚能反其政,休劳之,乘时进取,则霸业可成。若遽自宴安湛乐,四方豪杰并起,明公欲闭城自守,其终能乎?”士诚怒,欲杀之,翼亡去。
冬十月,张士诚遣其弟丞相士信寇长兴,耿炳文、费聚击败之,获其将宋兴祖。士信愤,益兵围城。汤和自常州来援,与炳文等合击,大败之,士信走还。
二十五年春正月,张士诚复寇长兴,耿炳文连破之于城下,镇抚欧大智战死,士诚自是不敢复犯长兴。炳文守长兴十年,孤城血战,卒保无虞,与汤和守常州,吴良守江阴,气势联络,俱为东南屏障云。
二月丙午,张士诚遣其司徒李伯升挟我叛将谢再兴帅马■舟师二十万,俞浦江,围诸全之新城,造庐室,建仓库,预置州县官属,为持久必拔之计,分屯精兵数万于城北隅,遏我援师。初至,胡德济遣部将缪美败其前锋于斗岩之下。敌攻西门,美趋之,再战皆■。既抵城下,德济戒将士勿轻出,但严为备,来攻则矢石交发御之,遣使求救于李文忠。文忠令指挥张斌出浦江为声援,自率朱亮祖等,日驰六十里赴救,抵龙潭,去敌二十里,据险为营。胡德济知文忠至,潜使报曰:“贼兵方锐,姑缓避之。”文忠曰:“以众则我非彼敌,以谋则彼非我敌。谢玄八千人破苻坚八十万众,何避焉!吾若不战而退,则彼势益张,虽大军至,难攻矣。死中求生,正在今日。”乃下令曰:“贼众而骄,我少而锐;以锐当骄,可一战而擒。辎重皆汝等有也。”诘旦,军方食,候卒告敌至。文忠悉精锐阵于营外,张左右翼待之,文忠自将中军。既而直营右数里烟焰勃兴,疑为寇,乃分兵守隘扼之。会处州参军胡深遣耿天璧援兵适至,文忠军益奋。两军既交,文忠仰天誓曰:“朝廷大事,在此一举,岂敢爱身,以后三军!”即横槊据鞍,引数十骑乘高驰下,直出阵后,冲其中坚。敌列骑迎战,文忠手格数人,所向皆靡。叛将谢再兴及苗军见之,震慑失色。大军乘之,敌大溃乱。德济亦帅城中将士鼓噪而出,呼声动天地,莫不以一当十,逐北十余里,溪水尽赤,死者以万数。文忠收兵会食,遣朱亮祖、张斌乘胜追殄余寇,燔其营落数十,获伪同佥韩谦、元帅周遇、萧山等六百人、军士三千,马八百,委弃辎重铠仗如山,举之旬日不尽。其伪五太子及李伯升仅以身免。太祖大喜,召文忠、德济入京,赐名马御衣,擢德济右丞。
冬十月戊戌,命左相国徐达、平章常遇春等规取淮东。时士诚所据郡县,南至绍兴,与方国珍接境,北有通、泰、高邮、淮安、徐、宿、濠、泗至济宁,与山东相距。太祖欲先取通、泰诸郡,剪其肘翼,然后专事浙西,故命达总兵取之。乙巳,达兵趋泰州,浚河通州,遇士诚兵,击败之,驻军海安坝。丁未,进围泰州新城,击败士诚湖北援兵,获其元帅王成。己酉,士诚淮安李院判来援,遇春击败之,擒万户吴聚等。时江阴水寨守将康茂才报称:“士诚以舟师四百艘出大江,次范蔡港,别以小舟于江中孤山往来出没,请为之备。”太祖揣知其情,谕徐达等曰:“寇初驻兵范蔡港,吾度其诈。今犹豫不敢即溯上流,为诈益明。彼非有决机攻战之谋,徒欲分我兵势耳。宜遣廖永忠还兵水寨,而大军勿轻动。此寇徘徊江上,自老之师,乘其怠慢,必克泰州。泰州既克,江北瓦解,不战自溃。但宜谨备之耳!”
闰十月庚辰,诸将克泰州,擒士诚将严再兴、夏思诚等。分兵徇兴化,降其将李清。十一月,进攻高邮。太祖恐深入敌境,不能策应诸将,乃命冯国胜率所部节制高邮军,而以徐达还军泰州。会士诚犯宜兴,达率
中军精卒渡江走之,破擒士诚兵三千余,宜兴围解。十二月,士诚遣兵寇安吉,守将费子贤击却之。二十六年春正月,张士诚舟师数百艘出马■沙,溯流侵江阴,
守将吴良、吴桢严兵以待。太祖亲率大军,水陆并进,讨之,至镇江,敌已遁去,追至巫子门。寇乘潮逆拒,首尾相失,良等纵兵夹击,大败之,获士卒二千人。太祖幸江阴,见良等防御有方,曰:“汝非昔日之吴起乎?”称叹久之。良在江阴十年,终始戒严,夜尝宿城楼,枕戈待旦。暇日延经术士,讲明经史、兵法。训敕将校,驭胥吏,不少假借。敦教化,兴学校,修屯田,足军饷,境内帖然。太祖有事江、汉,东藩无扰,皆良等为之捍蔽也。
冯国胜围高邮,张士诚将俞同佥诈遣人来降,约推女墙为应。胜信之,夜遣康泰率兵俞城而入,皆为所杀。三月,徐达自宜兴还攻高邮。初,士诚遣左丞徐义由海道入淮,
援高邮,义屯太仓,观望不敢进。徐达遣使,请以指挥孙兴祖守海安,平章常遇春督水军为高邮声援,从之。遣使谕达曰:“张士诚由高邮啸聚,以有吴、越,高邮其巢穴也,大军攻之,彼必来救。今闻徐义兵已入海,或由射阳湖,或出瓠子角,或出宝应趋高邮,不可不备。”达得书,遂会兵进攻,一鼓克之,戮其将俞同佥等。兴祖守海安,士诚兵来侵,击败之,擒将士二百余人。进攻通州,通州守将拒战,兴祖督将士奋击,大破之。自是士诚不敢犯海安。
夏四月,徐达移师会常遇春攻淮安。徐义舟师集马漯港,夜率兵袭破之,义泛海遁去,获战舰百余艘,进薄城下。士诚将梅思祖封府库,籍甲兵,出降,并献所部四州。太祖嘉其知命保民,授都督府副使,以华云龙守之。徐达还兵攻兴化。先是,达图泰州、兴化、海安、通州、高邮山川地形要害以进,太祖览之,见瓠子角为兴化要地,寇兵所经之路,令达以兵绝其隘。戊午,遂克兴化,淮地悉平。
命韩政进取濠州。濠自郭子兴弃后,屡为人所窃据,最后张士诚将李济守之。太祖命李善长以书招之,不报。太祖曰:“濠州吾家乡,今为张士诚窃据,是吾有国而无家也!”即命韩政督顾时等攻之。至濠,攻其水帘月城,又攻其西门,城中拒守甚坚。政乃督兵以云梯炮石四面并攻,城中不能支,庚申,守将李济以城降。太祖幸濠,省陵墓,宴父老。
太祖以淮东诸郡既平,遂议讨张士诚,召中书省大都督府臣谓曰:“张士诚据姑苏,数侵扰吾近地,为吾境内之寇,不可不讨。诸公其熟计之!”李善长对曰:“张氏宜讨久矣。然以臣愚观之,其势虽屡屈,而兵力未衰,土沃民富,又多积储,恐难猝拔,宜候隙而动。”徐达进曰:“张氏骄横,暴殄奢侈,此天亡之时也。其所任骄将如李伯升、吕珍之徒,皆龌龊不足数,惟拥兵将为富贵之娱耳。居中用事,黄、蔡、叶三参军辈,迂阔书生,不知大计。臣奉主上威德,率精锐之师,声罪致讨,三吴可计日而定。”太祖大喜,顾达曰:“诸人局于所见,独汝合吾意,事必济矣。”于是命诸将简阅士卒,择日出师。
八月辛亥,命徐达为大将军,常遇春为副将军,帅师二十万伐张士诚,集诸将佐谕之曰:“自大乱以来,豪杰并起,所在割据。西有陈友谅,东有张士诚,皆连地千里,拥众数十万。今介乎二人之间,相与抗者十余年。观二人所为,志不在民,不过贪富贵,劫夺寇攘而已。友谅既败灭,独士诚据有浙西,北连两淮,恃其强力,数侵疆场。赖诸将连岁征讨,克取两淮,惟浙西、姑苏诸郡未下,故令卿等讨之。卿等宜戒饬士卒,毋肆掳掠,毋妄杀戮,毋发丘垄,毋毁庐舍。闻士诚母葬姑苏城外,慎勿侵毁其墓。汝等毋忘吾言!诸将帅务相辑睦,勿纵左右凌士卒。凡为将必资士卒,善抚恤之。大抵克敌者必以成功为效,树德者必以广恩为务。卿等勉之。”诸将皆再拜受命出。太祖复御西苑,召达、遇春曰:“尔等此行,用师孰先?”遇春对曰:“逐枭者必覆其巢,去鼠者必熏其穴。此行当直捣平江,平江既破,其余诸郡可不劳而下。”太祖曰:“不然。士诚起盐贩,与张天骐、潘原明辈皆强梗之徒,相为手足。士诚穷蹙,天骐辈惧俱毙,必并力救之。今不先分其势,而遽攻姑苏,若天骐出湖州,原明出杭州,援兵四合,难以取胜。莫若先攻湖州,使其疲于奔命,羽翼既披,然后移兵姑苏,取之必矣。”太祖乃屏左右,谓达、遇春曰:“吾欲遣熊天瑞从行,俾为吾间也。天瑞之降,非其本意,心常怏怏。适来之谋,戒诸将勿令知之,但云直捣姑苏,天瑞知之,必叛从张氏,以输此言。如此,则堕吾计矣。”
癸丑,大将军徐达等率诸将发龙江,而别遣李文忠趋杭州,华云龙向嘉兴,以分其兵。辛酉,师至太湖。己巳,遇士诚将尹义、陈旺逆战,破擒之,遂次洞庭山。癸酉,进至湖州之毗山,又击败士诚将石清、汪海,擒之。张士信驻军湖山,望风遁。指挥熊天瑞果叛降张士诚。甲戌,师至湖州之三里桥,士诚右丞张天骐分兵三路以拒我师,黄宝当南路,陶子宝当中路,天骐自当北路,唐杰为后继。达进兵薄之,遇春攻黄宝,王弼攻天骐,达自中路攻陶子宝,别遣骁将王国宝率长钅仓军扼其归。遇春进击宝,败之,宝走入城,阻桥不得济,还兵力战,又败,被擒。天骐、子宝不战退。士诚遣李伯升来援,由荻港潜入城,我军四面围之,伯升、天骐闭门拒守。士诚又遣吕珍、朱暹等及其五太子率兵六万来援,屯城东之旧馆,筑五砦自固。达、遇春等分兵营于东阡镇南姑嫂桥,连筑十垒,以绝旧馆之援。士诚胥潘元绍驻兵乌镇东,为吕珍等声援,我师乘夜击之,元绍遁,遂填塞沟港,绝其粮道。士诚知事急,遣亲兵来援,达等与战于皂林,败之。
九月,士诚复遣徐志坚以轻舟出东阡镇觇我师,欲攻姑嫂桥,常遇春遇之。会天大风雨,晦甚,遇春令勇士乘划舟数百突击之,擒志坚,得众二千余人。别将廖永忠、薛显将游军攻德清,克之,擒其院判锺正。士诚自徐志坚败后,惧甚,遣其右丞徐义至旧馆觇形势,将还报,常遇春扼归路,不得出。乃阴遣人约张士信出兵,与旧馆兵合力来战,士诚遣赤龙船亲兵援之。义始得脱,与潘元绍率赤龙船兵屯于平望,复乘小舟潜至乌镇,欲援旧馆。遇春由别港追袭之,至平望,王铭挺戈先登,纵火焚赤龙船,军资器械一时俱尽,自是旧馆援绝。
十月,遇春兵攻乌镇,徐义、潘元绍皆败走。追至升山,破其平章王晟六寨,余军奔入旧馆之东壁。同佥戴茂降,我师驰据之,王晟亦降。徐达复攻升山水寨,顾时自变量舟绕出敌船,船上人俯视而笑,时觉其懈,率壮士跃入敌舟,大呼奋击,余舟竞进薄之。五太子者盛兵来援,常遇春小却,薛显率舟师直前奋击,烧其船,敌众大败。五太子、朱暹、吕珍等以旧馆降,得兵六万人。遇春谓薛显曰:“今日之战,皆将军之力,吾不如也。”五太子,士诚养子,短小精悍,能平地跃起丈余。珍、暹,士诚所亲信骁将,皆善战,士诚倚之;而珍尤敢战,尝廓革囊兵,宵济以袭我师,每战辄为歌,令其帐下及城中人歌以噪。至是皆降,士诚为之■气。徐达以吕珍徇于湖州城下,城中大震,遥语李伯升出降。伯升曰:“张太尉养我厚,我不忍背之!”抽刀欲自杀,为左右抱持,得不死。
十一日甲申,左丞张天骐等以城降,伯升亦降。李文忠总水陆师下浙江,遣指挥朱亮祖、耿天璧攻桐庐,降其将戴元帅。复遣指挥袁洪、孙虎克富阳,擒其同佥李天禄,遂合兵
围余杭。守将谢五,谢再兴弟也,文忠遣人语之曰:“尔兄弟以李梦庚小隙归张氏,非尔谋也。尔,我之戚臣,若降,可得不死。”谢五亦降。进兵杭州,未至,士诚平章潘原明惧,遣员外郎方彝诣军门纳款。文忠曰:“吾兵远来,胜负未可知,而遽约降,得无以计缓我乎?”彝曰:“天兵如雷霆,当者立败。杭虽孤城,生齿百万,闻将军来,皆曰王者之师,故乞降以求生耳。”文忠见其诚,引入卧内,令条陈入城次第,遣还。明日己丑,原明籍土地、钱[QDXD]、甲兵数,并执叛将蒋英、刘震出降,伏谒道左。以女乐导,文忠叱去之。入宿城上,秋毫无犯,一卒强入民家,磔以徇。太祖以原明全城归顺,民不受锋镝,仍授平章,守旧城,听李文忠节制。命悬胡大海像,刺蒋英、刘震心血祭之。庚子,李文忠攻绍兴,守将李思忠降。华云龙攻嘉兴,守将宋兴降。
徐达既下湖州,会诸将进攻平江。至南浔,士诚元帅王胜降。辛卯,进围吴江,参政李福、知州杨彝降。癸卯,达等兵至平江城南鲇鱼口,击其将窦义走之。康茂才至尹山桥,遇士诚兵,又击败之,焚其官渎战船千余艘,及积聚甚众,遂进兵围其城。达军葑门,遇春军虎丘,郭子兴军娄门,华云龙军胥门,汤和军阊门,王弼军盘门,张温军西门,康茂才军北门,耿炳文军城东北,仇成军城西南,何文辉军城西北,四面筑长围困之。又架木塔与城中浮屠等,筑敌楼三层,下瞰城中,置弓弩火铳其上。又设襄阳炮击之,城中震恐。有杨茂者,无锡莫天部将也,善没水,天潜令入姑苏,与士诚相闻。逻卒获之于阊门水栅,绑送达军,达释而用之。时平江城坚不可破,天阻兵无锡,为士诚声援,达纵茂出入往来,因得其彼此所遗蜡书,悉知士诚、天虚实,为攻困之计益备。指挥茅成攻娄门,中流矢死。
平章俞通海分兵取太仓州,民争献牛酒迎道左,通海却其献,慰谕遣之,约束军士,秋毫无犯,民大悦。伪帅陈仁等以大舶百余艘降。昆山、崇明、嘉定望风皆附。松江路守将王立中闻之,亦降。
太祖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春二月,大军围姑苏,久不下,徐达遣人自军中来请事。太祖手书,慰劳之曰:“古帝王之兴,必有命世之士以为之辅。将军自昔相从,忠义出自天性,沉毅有谋,用能遏绝乱略,消靡**慝,建无前之功,虽古豪杰之士不能过也。今所请事,多可便宜行者,而识虑周详,不肯造次有违,诚社稷之庆,邦家之福。然将在外,君不御,古之道也。自后军中缓急,将军便宜行之。”达得书,顿首受命。檄俞通海兵会攻姑苏。通海至灭渡桥,击败敌兵。提兵桃花坞,荡其营,中流矢,创甚,乃遣将以兵会达,而身自还建康。太祖幸其第视病,病革,太祖呼谓曰:“平章知予来问疾乎?”通海不能语,太祖挥泪出。通海遂卒。
初,徐达之围姑苏也,太祖不欲烦兵,但困服之耳。至是久不下,乃以书遗士诚,许以窦融、钱ㄈ故事。士诚不报。夏六月己酉,士诚被围既久,欲突围出,觇城左方,见阵严整,
不敢犯。转至盘门,将奔常遇春营。遇春觉其至,严阵待之,分兵北濠,截其后。战良久,未决,士诚遣兵千余助之,又自出兵山塘为援。山塘路狭,塞不可进,麾令稍却。遇春抚王弼背曰:“军中皆称尔为猛将,能为我取此乎?”弼应声驰铁骑,挥双刀往击之。敌小却,遇春率众乘之,遂大败其军。溺于沙盆之潭可量也。士诚故有勇胜军号“十条龙”,常银铠锦衣,出入阵中,是日皆溺死。士诚马惊堕水,几不救,肩舆入城,计忽忽无所出。
时降将李伯升知士诚势迫,欲说令归命,乃遣客诣士诚门告急。士诚召之入,曰:“尔欲何言?”客曰:“吾为公言兴亡祸福之计,愿公安意听之。”士诚曰:“何如?”客曰:“公知天数乎?昔项羽喑呜叱咤,百战百胜,卒败垓下,天下归于汉高祖。何则?此天数也。公初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此时如虎落阱中,死在朝夕。一旦元兵溃乱,公遂提孤军,乘胜攻击,东据三吴,有地千里,甲士数十万,南面称孤,此项羽之势也。诚能于此时不忘高邮之危,苦心劳志,收召豪杰,度其才能,任以职事,抚人民,练兵旅,御将帅,有功者赏,败军者戮,使号令严明,百姓乐附,非特三吴可保,天下不足定也。”士诚曰:“足下此时不言,今复何及!”客曰:“吾此时虽有言,亦不得闻也。何则?公之子弟将帅亲戚罗列中外,美衣玉食,歌儿舞女,日夕酣饮。提兵者自以为韩、白,谋画者自以为萧、曹,傲然视天下不复有人,当此之时,公深居于内,败一军不知,失一地不闻,纵知亦不问,故遂至今日。”士诚喟然叹曰:“吾亦恨之,无及矣!”客曰:“吾有一策恐公不能从也。”士诚曰:“不过死耳。”客曰:“使死有益于国家,有利于子孙,死固当;不然,徒自苦耳。且公不闻陈友谅乎?跨有荆、楚,兵甲百万,与江左之兵战于姑孰,鏖于鄱阳。友谅举火,欲烧江左之船,天乃反风而焚之。友谅兵败身丧。何则?天命所在,人力无如之何。今攻我益急,公恃湖州援,湖州失;嘉兴援,嘉兴失;杭州援,杭州又失。今独守此尺寸,誓以死拒。窃虑势极患生,猝有变从中起者,公此时欲死不得,生无所归。故窃以为莫如顺天之命,自求多福,令一介之使,疾走金陵,称公所以归义救民之意,公开城门,幅巾待命,亦不失为万户侯,况尝许以窦融、钱ㄈ故事耶!且公之地,譬如博者,得人之物而复失之,何损!”士诚亻免首沉虑良久,曰:“足下且休,待吾熟思之。”然卒狐疑,莫能决也。
壬子,复率兵突出胥门,锋甚锐,遇春御之,兵稍却。士信方在城楼上督战,忽大呼曰:“军士疲矣,且止。”遂鸣钲收军。遇春乘之,复大败。自是士诚不敢复出。士信张幕城上,踞银椅与参政谢节等会食,左右方进桃,未及尝,忽飞炮碎其首而死。时熊天瑞教城中作严炮以击外兵,多所中伤。城中木石俱尽,至拆祠庙、民居为炮具。徐达令军中架木若屋状,承以竹笆,伏兵其下,载以攻城矢石不得伤。
九月辛巳,达督将士破葑门,常遇春亦破阊门新寨,遂率众渡桥,进薄城下。其枢密唐杰登城拒战,士诚驻军门内,令参政谢节、周仁立栅以补外城。唐杰不支,投兵降。周仁、徐义、潘元绍、钱参政等皆降。晡时,士诚军大溃,诸将蚁附登城,城破。士诚收余兵二三万,亲率之,战于万寿寺东街,复败。士诚仓皇归,从者仅数骑。
初,士诚见兵败,谓其妻刘氏曰:“我败且死,若曹何为?”刘氏曰:“君勿忧,妾必不负君。”乃予乳媪金,抱二幼子出,积薪齐云楼下,驱其**妾侍女登楼,令养子辰保纵火焚之。刘氏自缢死。士诚独坐室中,左右皆散走。达遣士诚旧将李伯升至士诚所谕意。时日已暮,士诚距户经,伯升决户,令降将赵世雄抱解之,复苏,曰:“九四英雄,患无身耳。”达又令潘元绍晓之,反复数四,士诚瞑目不言。乃以旧盾舁之,出葑门,至舟中。获其伪将相李素、徐义等,并元宗室九人,皆送建康。所得城中兵民二十余万。诸将还师取通州,士诚守将张右丞降。
丁亥,平章胡廷美帅师取无锡。先是,士诚表天于元,授同佥枢密院事,守无锡。徐达累遣使谕之,皆被杀,至是廷美等攻其城。州人张翼知事急,率父老往见天曰:“吾民为张氏守十二年矣,张氏已就缚,固守将为谁?生民存亡,皆在今夕,愿熟思之。”天掷其帽于地,曰:“谁不知降也!”亦降。
士诚卧舟中不食,至龙江,坚卧不肯起。舁至中书省,李善长问之,不语。已而士诚言不逊,善长怒骂之。士诚竟自缢死,赐棺葬之。诛叛将熊天瑞,刳三参军,藁于旗竿之首。改平江曰苏州府。太祖乃以书送元宗室神保大王等还元。浙西、吴会皆平,诸将振旅还。太祖御■门,降敕褒谕,论功行赏。封李善长宣国公,徐达信国公,常遇春鄂国公,余进爵赐金帛有差。谕诸将曰:“灭汉灭吴,皆公等功,公等何忝古名将。今当北定中原矣,各努力!”明日入谢,太祖曰:“公等还第,置酒为乐乎?”对曰:“荷上恩,有之。”太祖曰:“吾宁不欲宴公等,为一日欢。中原未平,非为乐时也。公等不见张氏乎?终日酣饮,宜深戒之!”
谷应泰曰:张士诚本泰州盐侩,至正十三年,以十八人入高邮,元兵百万,围之弗克。而士诚孤军转战,北跨淮海,与山左相距,南据浙西,与方国珍接境,中间带甲数十万,沃野数千里,即未能藉其富强削平区宇,而官山多鼓铸之资,煮海尽鱼盐之利,傥更劳心苦志,收召豪杰,仿典午之化龙,凭赤乌以立国,则江南虽小,可全而王也。
乃论者以士诚之失,在深居高拱,上下相蒙,骄将李伯升、吕珍之徒皆龌龊不足数,黄、蔡三参军辈又迂阔昧大计,以故谋主被谗,爪牙受缚。而予以太祖有可乘之敝三,士诚乃内怀选懦,坐失事机,此其所以亡也。
方士诚之窃发也,距太祖起兵仅一年耳其,时太祖,者濠围初解,乡里募师,未敢窥江外一■,而士诚不以此时长驱姑孰,略定金陵,为百里趋利之谋,奋一鼓先登之气,其失一也。洎乎友谅僭号,约同入寇,而江州兵下,议者欲降,明师单弱,势岌岌矣,士诚又不以此时乘夫差之伐齐,规卞庄之刺虎,而保境苟安,喙息旦夕,其失二也。及乎伪汉屡摧,鄱阳大战,辅车唇齿,可为寒心,士诚又不以此时仿乐毅之结韩、赵,孔明之救东吴,而肥瘠越、秦,不关疴痒,其失三也。北至江、楚悉平,藩篱巩固,全军并力,卷甲东来,此时强弱之势已明,众寡之形不敌,譬之孤豚咋虎,燎洪垆,必无幸矣。为士诚者,宜以牺牲玉帛,待于境上,河西三郡,献自窦融新,都六城保,于汪氏庶,无喋血之忧,不失通侯之赏。而反鼓厉用兵,分{米田}四出,命尹义、陈旺逆战太湖,朱暹、五太子结寨东阡,又以张天骐当北路,黄宝当南路,陶子宝当中路,卒之桑榆不收,噬脐无及,齐云一炬,阖室自焚。岂太祖灭士诚哉,盖士诚自灭之也。
然人但知友谅之失在轻战,而士诚之失在自守。不知轻战之弊,原于气骄,自守之私,丛于志满。急攻晋而苻秦遂困,不伐魏而蜀业亦亡,过犹不及,斯亦鲁、卫之政与?虽其后士诚颇绝粒自经,辞无挠屈,然隗嚣恚愤,公孙洞胸,游魂倔强,何足数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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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0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五



○方国珍降元顺帝至正八年,浙东台州黄岩人方国珍起兵,劫掠沿海州县,元兵屡讨不克。
十三年十月,时青田刘基为浙东行省都事,建议谓:“方氏首乱,宜捕而斩之。”执政多受国珍金者,辄罪基擅作威福,羁管于绍兴,竟受国珍降。国珍虽受元官,实拥兵自固,不受元调发。元亦以四方多故,羁縻之不问。国珍寻叛,据温、台、庆元等路。
十八年十二月,太祖既下婺州,遣典{}刘辰使方国珍,招谕之。国珍与其弟谋曰:“今元运将终,**雄并起。惟江左号令严明,所向无敌,今又东下婺州,恐难与争锋。况与我为敌者,东有张士诚,南有陈友定,莫若姑示顺从,藉为声援,以观其变。”
十九年春三月丁巳,方国珍遣使因刘辰来奉书,献黄金五十斤、白金百斤、金织文绮百端,愿合力攻士诚。许之。以次子关为质,太祖曰:“凡质,疑也;不疑何质!”厚赐关而遣之,改关名为明完。国珍复纳温、台、庆元三郡籍,愿输金助军守土,如钱Α故事,事定,即以献。
二十一年三月戊寅,方国珍遣使以金玉饰马鞍献。先是,太祖遣博士夏煜、陈显道谕国珍曰:“福基于至诚,祸生于反复,隗嚣、公孙述可鉴也。”国珍惶惧。至是,遣其检校燕敬来献。太祖曰:“吾方有事四方,所需者文武才能,所用者[QDXD]粟布帛,其他珍玩,非所好也。”却之。
二十四年九月乙酉,方明善攻平阳,元帅胡深击败之,遂下瑞安。先是,温州土豪周宗道以平阳来附,明善率兵攻之。宗道求援于深,深击明善,败之,下瑞安,进兵温州。明善惧,与国珍谋,岁贡银二万两充军资。太祖许之,命深班师。
二十五年六月壬子,参军胡海攻乐清下之,擒方国珍镇抚周清等,送建康。九月,元复以方国珍为淮南行省左丞相,分省庆元。二十六年九月,元改方国珍为浙江行省左丞相,国璋、国瑛、
国珉及国珍子明善俱平章政事。初,国珍虽以三郡来献,实未纳土,特欲阳假借声援以拒元。及元屡加命,国珍益骄横,遂据有濒海诸郡县,不肯奉正朔。时太祖方连兵张、陈,不暇往讨,累遣博士夏煜、杨宪往谕之,国珍心持两端。太祖闻之,笑曰:“姑置之,待我克苏州后,欲奉正朔,晚矣。”
太祖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九月甲戌,命参政朱亮祖讨方国珍。初,国珍怀诈反复,云:“俟克杭州,即纳土。”及大兵克杭州,犹自据如故,乃累假贡献,来觇虚实,为叛服计。又北通扩廓帖木儿,南交陈友定,图为犄角。太祖遗书数其十二过,且征贡粮二十万石,曰:“克杭有日矣,公何负约如故?张士诚与公接壤,取公振落耳,所不敢者,以谁在耶?吾旦暮下姑苏,奄至公境。背城一战,亦丈夫矣。不然,去之入海,亦一策也。然自古未有老海上者,公审思之。”国珍惧,与其弟侄将佐谋。郎中张本仁曰:“江左方图张氏,胜负未可知,计不能越境而致于人。”刘席曰:“江左多■骑,平地用耳,奈吾海舟何!”丘楠曰:“皆非主福也。惟智可以决事,惟信可以守国,惟直可以用兵。昔者江、淮之间,豪杰并起,人人莫不欲帝,然分鼎足者,汉与二吴耳。汉人敢战不怯,尚死九江。张吴区区,如窦中鼠,败可知也。江左法严而军威,诸将所过,秋毫无犯。所得府库,还封识之,以奉其主,此乃吊伐之心,必有天下。且业已并汉,势复兼张。公经营浙东十余年矣,不能越三郡,不以此时早决,不可谓智;自居钱Α,抑又背焉,不可谓信;我之不信,彼征师焉,不可谓直,莫若与也。”国珍不能用。至是,命亮祖率马■舟师讨之。
初,台州为国珍弟国瑛窃据。己丑,亮祖驻师新昌,遣部将严德攻关岭山寨,平之。辛卯,至天台,守将汤盘以城降。进攻台州,国瑛以兵拒战,击败之,严德战死遂至台州国瑛闻亮祖至,即欲遁去。会国珍入庆元治兵,为城守计,使人谓国瑛坚守勿去。国瑛始约束将士,乘城拒守,然士卒多怀惧亡去者。亮祖等急攻之。辛丑,国瑛度力不能支,以巨舰载妻子,乘夜出兴善门,走黄岩。亮祖入城抚定之。
十月,进兵黄岩,瑛复遁海上,留其党哈儿鲁守黄岩,哈儿鲁即以城降。亮祖分兵下仙居等县,国珍闻之气沮。癸丑,命汤和为征南将军,吴祯为副将军,率常州、长兴、宜
兴、江、淮诸军讨方国珍于庆元,谕之曰:“尔等奉辞伐罪,毋纵杀戮,当如徐达下姑苏,平定安集,乃吾所愿也。”十一月,吴祯引舟师,乘潮夜入曹娥江,夷坝通道,出其不意,
抵军厩。会降卒言国珍已遁入海,祯勒兵追之。汤和兵自绍兴渡曹娥江,进次余姚,降其知州李枢及上虞县尹沈煜。遂进兵庆元城下,攻其西门,院判徐善等率父老迎降。国珍乘海舟遁,和率兵追败之,国珍率余众入海。和分徇定海、慈溪等县,得军士三千人,战船六十艘,马二百余匹,银六千九百余锭,粮三十五万四千六百石。
朱亮祖自黄岩进兵温州,陈于城南七里,国珍令其子明善引兵拒战,亮祖击败之,破其太平寨,追至城下,余兵溃,奔入城。亮祖遣部将汤克明攻西门,徐秀攻东门,柴虎将游兵策应。晡时,克其城,获员外郎刘本善,国瑛等遁去。亮祖抚其民,分兵徇瑞安,守将同佥喻伯通降。遂帅舟师会吴桢袭明善于乐清之盘屿岛,夜三鼓克之,大获其战舰士马。
国珍既遁入海岛,己丑,太祖复命廖永忠为征南副将军,率师自海道会汤和等兵讨之。其部将多来降,诸郡县相继下,国珍惶惑失措。和等复遣人持书招之,谕以朝廷威德,及陈天命所在。国珍不得已,遣郎中承广、员外郎陈永乞降,又遣其子明克、明则、从子明巩等纳省院及诸银印铜印二十六、银一万两、钱二千缗于和。丙申,朱亮祖兵至黄岩,方国珍及其兄子明善率家来降。于是国珍遣其子明完奉表谢罪。太祖始怒其反复,及览表,怜之。表出其臣詹鼎所草,词辨而恭。太祖读表曰:“孰谓方氏无人耶?”赐书曰:“吾当以投诚为诚,不以前过为过。”辛亥,国珍及其弟国珉率部属谒见汤和于军门,得士马舟楫数万计。和送国珍等于京师,太祖让之曰:“公胡反复阴阳,劳我戎师耶?顾实公左右舞小智教公,公不能自裁耳。”乃悉召其臣,以丘楠为韶州同知,又知草表出鼎手,命官之,其余尽徙濠州。浙东悉平。后太祖即位,厚遇国珍,赐第京师,宴位功臣次。未几,授广西行省左丞,奉朝请。一日侍宴,坐不能兴,舁归。太祖官其二子,曰“令国珍见”云。国珍以善终。
谷应泰曰:元至正八年,方国珍以黄岩黔赤,首弄潢池,揭竿倡乱,西据括苍,南兼瓯越。元兵屡讨,卒不能平,以致五年之内,太祖起濠城,士诚起高邮,友谅起蕲、黄,莫不南面称雄,坐拥剧郡,则国珍者,虽圣王之驱除,亦**雄之首祸也。然而国珍地小力少,不足以张国,饷匮援绝,不足以待敌。此惟识略过人,真知天命,若陈婴以兵属汉高,冯异以地归光武,则功垂刑马,名在云台,岂不善始善终哉。而国珍者,市井之徒,斗筲之器,宜其无定见也。夫国珍智昏择木,心怀首鼠,惧明之侵轶,则受抚于元,以壮其虚声;惧元之穷追,则纳款于明,以资其外卫。其效忠于陈友定也,岂非河朔之刘琨,西凉之张氏。而侍子于明太祖也,又岂非下江之王常,吴越之钱ㄈ。正所谓狺牙摇尾,荒忽无常。毋论明室鼎兴,贻羞鬼蜮,就令元兵晚振,亦斩鲸鲵。盖首尾衡决,无一而可者。而彼终恃狡谋,依违两堕,则以摄乎大国之间,迁延岁月之命耳。
然究竟友谅凶强,士诚给富,无不先期殄灭,而国珍以弹丸之地,乃更支离后亡者,非国珍之善守御,而太祖之善用兵也。太祖之意,以用兵如攻木,先其坚者,后其节目。故先平吴、汉,后议国珍,缓急之势所不得混也。而中间允其纳币者一,遣使招谕者再,又且推还质子,姑置后失。盖吴、汉者门庭之寇,赴之宜速,而国珍者樊笼之鸟,取之如寄,毋亦米成山谷,尽天水于目中,岂真兵白头须,置陇、蜀于度外也。卒之六师既加,窜奔海岛,计穷归命,传送京师。语云:“不为祸始。”又云:“无始乱。”国珍之窃据非分,适足为新主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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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太祖平闽元顺帝至正十二年,盗起海上,势且及汀。元汀州判蔡公安募吏士乘城。福清人陈友定以明溪驿卒谈军事,公安奇之,授黄土寨巡检,从讨延平、邵武诸山贼,平之,迁清流簿,寻为清流令。友
定一名有定,字安国,从福清徙居清流。少孤,病头疮,佣于富室罗氏。常与**儿樵,设队伍为戏。罗奇之,将以为胥,媪不悦,曰:“头病郎足婿耶!”因失鹅而奔于邻,邻家梦虎踞门,得友定,大喜,召饮食,乞于罗媪,竟胥之。俾习商贩,善败,大困。然其为人勇沈,喜游侠击断,不问家人有无,要以借躯徇急,行其志而已。众惮服之,争愿为之役。
十九年,陈友谅遣其将康泰取邵武,邓克明寇汀州。友定以总管御之,战于黄土,尽获其部众,克明逃去,迁行省参政。二十年二月庚申,元福建行省参政袁天禄以福宁州来归。先是,
福建义兵万户赛甫丁、阿里迷丁据泉州,陈友谅兵入杉关,攻■邵武、汀州、延平诸郡县,**盗乘势窃发,闽地骚动,天禄辈知元势不振。至是,见明师下浙东,方国珍归附,天命有在,遂遣古田县尹林文广纳款。时福清同知张希伯亦遣其属来降,太祖赐书褒嘉之。
二十一年,邓克明复寇汀州,陈友定逆战,败之,遂开省于汀州,迁左丞。二十二年夏,元以陈友定守汀州。友定兵势日盛,县仓库悉入其家,元行省平章燕只不花拥虚位而已。
二十四年,陈友定开省延平,迁行省平章政事。时元大都道绝,友定遣贡舶,多由海道取登、莱,十达三四,元主下诏褒美。方国珍来寇,击败之。
二十五年二月,陈友定侵处州,参军胡深击之,遁,复追败之。己丑,遂下浦城。四月乙丑,参军胡深进攻建宁之松溪,克之,获陈友定守将张子玉,余众败奔崇安。深请发广信、抚州、建昌三路兵并攻之,因
取八闽。太祖如深言,遣广信卫指挥朱亮祖由铅山,建昌左丞王溥由杉关,会深进兵击之。五月,胡深等进兵克浦城,遂与友定将赖元帅大战于浦城之南,
败之。六月,会朱亮祖克崇安、建阳,遂进攻建宁。大兵次城下,亮祖即欲攻之,深视氛不利,谓亮祖曰:“天时未协,将必有灾,未可与战。”亮祖曰:“参军何得以灾为解!师已至此,庸可缓乎?且
天道玄远,山泽之气,变态无时,何足征也。”迫深进兵,深犹执不可。会建宁守将阮德柔以兵四万屯锦江,逼深阵后,亮祖咎深,督战益急。深不获已,遂引兵鼓噪进击之,破其二门。德柔尽率精锐扼深军,围之数重。时日已暮,深知营垒未安,而兵围不解,难以持久,即突围出。德柔伏兵忽起,深马蹶被执。友定颇礼遇之,深为具道朝廷威德,并陈天命所在,且援窦融归汉故事谕之。友定初无害深意,会元遣使者至,督迫之,遂杀深。先是日中有一黑子,刘基奏曰:“东南当失一大将。”至是,深果败没。深有文武才,守处州五年,威惠甚著。太祖闻报,痛惜之,遣使赐祭,追封缙云郡伯。
二十六年八月,元以陈友定既败胡深,命为福建行省平章政事,兼守八闽。友定有胜兵万人,益发取诸郡县,远近瓦解。无敢角。而长汀人罗良者,故亦以散资募士,为元捕杀漳山寇,提兵解福州围,为闽将第一。良数从海道漕元,元爵良晋国公。贻友定书曰:“足下向为参政,国大臣。汀州之复,固本职。燕只平章,足下僚长也,足下迫之;郡邑之长,出自朝命,足下窜之;百司,朝廷之役,足下臣妾之。足下所收复郡邑,得其仓库,入为家资。口言为国,心实身耳。跬■之间,真伪甚明。不审足下将为郭子仪,抑为曹孟德?”友定大怒,发兵攻漳。良使三千人操弩毒矢,伏险待之。十长石古违良节制,友定兵得渡柳营江。良迎战马岐山,败绩,进围漳。良坚守旬月,死之。友定据漳,使人凿山道,城守自固。
十二月,友定建宁守将阮德柔遣使来纳款。太祖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十月甲子,命中书平章胡廷美为征南将军,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辉为副将军,率师取福建,以湖
广参政戴德随征。谕廷美曰:“汝以陈氏丞相来归,事吾数年,忠实无过,故命汝总兵往取福建。何文辉为汝之副,湖广参政戴德从汝调发。二人皆吾亲近之人,勿以此故废军政。凡号令征战,一以军法从事。吾昔微时,在行伍中,见将帅统驭无法,心窃非之。及后握兵柄,所领一军,皆新附之士。一日驱之野战,有二人犯令,即斩以徇,众皆股栗,莫敢违吾节制。人能立志,何事不可为!闻汝往年尝攻闽中,必深知其地理险易,今总大军征进,凡攻围城邑,必择便利可否为之,进退无失机宜。克定之功,全赖于汝。”廷美拜命出。
十一月壬寅,胡廷美度杉关,略光泽县,下之。己酉,廷美克邵武,元守将李家茂以城降。丁巳,廷美克建阳,元守将曹复畴亦降。戊午,敕征南将军汤和、副将军廖永忠率舟师自海道取福州。
庚午,汤和克福州。初,友定环福州城外皆筑垒为备,每五十■更筑一台,严兵守之。闻我师入杉关,乃留同佥赖正孙、副枢谢英辅、院判邓益以众二万守福州,友定自率精锐守延平。时汤和偕廖永忠、吴祯等自明州乘东北风,不数日,奄至福州五虎门,驻师南台,遣人入城招谕,为元平章库春所杀。大兵登岸,将围城,曲出领众出南门拒战,指挥谢得成等击败之,众溃,入城拒守。是夜,参政袁仁密遣人纳款。黎明,大兵蚁附登城,遂开南门。和拥兵入,邓益拒战于水部门,击杀之。正孙、英辅自西门出走延平。曲出、塔海木儿、抗者不花、左丞邓住、中丞铁木烈思等皆怀印绶,挈妻子遁去。参军尹克仁赴水死。时佥枢柏铁木柳居官,闻大军攻城急,曰:“战守非吾得为,无以报国。”乃积薪楼下,杀其妻妾及两女,纵火焚之,遂自刎。汤和入省署,抚辑军民,获马六百余匹,海舟一百五艘,粮一十九万余石。和遣袁仁暨员外余善招谕兴化、漳、泉诸路。其福宁等州县之未附者,分兵徇之。
太祖洪武元年春正月,元兴化守将叶万户弃州遁,耆民李子成等率众诣汤和降。和遣都指挥俞良辅往守之。于是莆田等十三县皆降,和进攻延平。胡廷美、何文辉等率师至建宁,元守将同佥达里麻、参政陈子
琦集僚佐谋曰:“闻明兵骁勇,自入杉关,诸镇望风瓦解,其锋不可当。今吾城中军士,不下万余。储蓄尚富,可以拒守,不可与战。彼攻吾城不克,必将自逸。吾因而乘之,可以得志。”众皆曰:“然。”由是备御甚坚。廷美等进围之,数挑战,达里麻等固守不出。廷美督兵环其四门,昼夜急攻之。达里麻不能支,夜潜至副将军何文辉营纳款。诘旦,总管翟也先不花亦率众诣文辉降,廷美怒二人不诣已,欲屠其城。文辉曰:“与公同受命至此,为安百姓耳!城降,欲以私忿杀人,可乎!”乃止。壬辰,整军入,秋毫无犯。执参政陈子琦送京师,获将士人马银粮以万计,命指挥费子贤领兵守之。
汤和、廖永忠等进兵取延平。垂发,先遣使招谕友定。友定大会诸将,杀使者,取血置酒中盟诸将,慷慨饮之,誓以死报元。大兵遂至延平,隔水而阵。分一军渡水,攻其西门。友定战不利,归谓诸将:“敌千里远斗,气锐,慎毋战;战徒杀吏士耳。吾墉山堑壑,蓄犀器,饱士,为持久计困之。”众曰:“善。”遂乘城守。日夜勒吏士击刁斗,被甲偶立,不得更番休息,守者怨甚。会诸将欲出战,友定不许。数请不已,友定遂疑其部将萧院判、刘守仁有携贰心。收萧院判杀之,夺守仁兵。守仁降,士卒多俞城走者。围十日,城中军局火炮声发,明兵疑有内应,急击破之。友定知事已迫,乃与枢密副使谢英辅、参政文殊海牙诀曰:“公等善为计,吾为元死耳!”坐省堂,按剑仰药饮尽。英辅与达鲁花赤白哈麻具服北向拜,自经死。文殊海牙、赖正孙等开门降。
庚子,大兵入城,舆友定出。俄值大雷雨,复苏。其子海自将乐来就死,并执送京师。太祖面诘曰:“元已亡,若为谁守?杀我胡将军,又不内使者,今何惫也。”友定恚曰:“已矣,毋多谈,安得加我死乎!”遂并其子弃市。
胡廷美等进兵克兴化。遣建阳降将曹复畴招谕汀州及宁化、连城等县。元汀州守将陈国珍纳款。于是泉州、漳州、潮州郡县相继降。置延平卫,廷美以部将蔡玉守之。六月甲子,友定故将金子隆、冯谷保等复率众寇延平,玉击败之,追至沙县青云寨,子隆负险自守。会建宁指挥沭英攻铅山,上命英以兵会和。丙寅,英引兵夹攻破之,擒谷保。戊辰,命平章李文忠率兵讨金子隆等。
闰七月,李文忠帅师攻清化、宁化诸山寨,擒金子隆及其余党,诛之,闽地悉平。谷应泰曰:太祖之取闽也,尝分兵从两道入。胡廷美、何文辉由陆路,汤和、廖永忠督海师。而其时为元守封疆者,则福清人陈
友定也。友定以布衣谈兵,谒州判蔡公安,从攻延、邵诸山贼,起家巡检,历功擢行省平章,何其伟也。乃其为人勇沈,喜游侠,捐躯报仇,不问生产。又且明兵压境,义无反顾,杀使者,盟诸将,婴城固守,誓死报元,岂非荦荦尤异者欤!
方**雄割据,中原云扰之时,友定藉海舶之利,乘关门之险,北引东瓯,南襟岭表,练兵积粟,制一方,则无诸之业,闽越王之尊,可坐而致也。又不然,则如徐煜之在江南,钱ㄈ之据吴、越,持虚名以奉唐,挈土地以归宋,列爵王侯,不失富贵,亦数世之利也。乃友定计不出此,始终为元,延平垂破,慷慨就死,仰药复苏,父子骈戮,亦足愧智士之持两端,人臣之怀二心者矣。虽其间胡深之杀颇有狐疑,刘守仁之降,亦多猜刻,定之方略,要亦未称尽善。而英辅与哈麻,以自经告终,金子隆与冯谷保,又血战致毙盖若田横既死,义士悉从,李芾自裁,潭城皆尽,岂非激于忠勇,奋臂不顾者耶!
然予独怪至正之末,犹德之末也。内则判官离次,外则委印弃城一矢加遗,望风相属。乃其部落多奔溃,而闽人独为扼守,京畿多散亡,而闽地独能死守者,岂汉室将衰,边庭请附,晋家解纽,张骏称藩,荒裔绝域,固未测中朝之虚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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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七



○平定两广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十月甲子命湖广行省平章杨、左丞周德兴、张彬率武昌、荆州、潭、岳等卫军,由湖广取广西。谕等曰:“南方之人皆入版图,惟淮北、山东尚未宁一,两广、八
闽尚未归附。已命丞相徐达、平章常遇春等北定中原,平章胡廷美分道南征,以取八闽,俟八闽既定就以其师航海取广东。故命尔等率荆、湘之众进取广西,两军合势,何征不克。尔其务靖乱止暴,使远人畏服,毋替予命!”等顿首出。
太祖洪武元年正月乙亥,杨等进兵攻永州,元全州平章阿思兰遣兵来援,逆击,败之,进逼永城。守将邓祖胜出兵南门拒战,又败之获其将王鉴。祖胜敛兵入城固守。元兵复自广西来援,驻东乡,倚湘水列七营,军容甚盛。遣指挥袁子明击败之,获其万户丁武等千余人。
二月癸卯,命平章廖永忠为征南将军参政朱亮祖为副将军,由海道取广东。上谕永忠等曰:“王者之师,顺天应人,以除暴乱。朕昔平定武昌,荆、湘诸郡望风款附。常遇春克赣州,南安、岭南数郡亦相继来归。此无他,师出以律,人心悦服故也。今两广之地远在南方,彼此割据,民困久矣。彼闻八闽不守,湖、湘已平,中心震慑。若先遣人宣布威德,以招徕之,必有归款迎降者。如其拒命,然后举兵,扼其险要,绝其声援。闻广东要地,惟在广州。广州既下,则循海诸郡可传檄而定。海南海北,以次招徕,留兵镇守。仍与平章杨合兵取广西。肃清南服,在此一举。”
癸丑,杨遣千户王廷将兵取宝庆。先是,既克宝庆,复为陈友谅将周文贵所陷至是,廷进兵茱萸滩,贼众千余,据险拒战,廷击败之,文贵遁,遂复宝庆。
壬戌,敕赣州卫指挥使陆仲亨等帅师会廖永忠征广东。上谕仲亨等曰:“近命平章杨等由湖南取广西,廖永忠等由福建取广东。今特命尔等率师由韶州直捣德庆。三方进兵,为犄角之势,举无不克。广东既下,合兵取广西先声既振,势如破竹,但当抚辑生民,毋纵杀掠。”
三月,杨遣左丞周德兴、参政张彬率兵取全州。壬申,我师克全州元平章阿思兰遁去。道州莫友逊、宁远州李文卿、蓝山县黎元帅相继降。廖永忠等率舟师自福州航海取广东,元左丞何真降
先是,岭海骚动,真固保乡里。邑人王成、陈仲玉构乱,真请于行省,举义兵除之,擒仲玉以归。成筑砦自固,围之久不下。真募人能缚成者,予钞十千。于是成仆缚成以出。真笑谓曰:“公奈何养虎自贻患!”成惭。仆求赏,真如数予之。使人具汤镬车上,成惧,以为将烹已也。真乃缚仆于上,促烹之。使数人鸣钲,督仆妻炊火。仆一号,则**应之,曰:“四境有如仆缚主者,视此!”于是人具服,以为光武待苍头子密,不能及也,竞归之。遂并有循、惠二州,授惠州路通判。寻以真为参政,迁右丞,岭表民赖以安。或陈符瑞,劝为尉佗计者,辄斥绝之。初,廖永忠驻福州,遣人以书谕元江西分省左丞何真,略曰:“乃者元君失驭,天下土崩豪杰之士,乘时而起。分剖州郡,窃据疆土。或假元号令,或自擅兵威,暴征横敛,蚕食一方。生民涂炭,可谓极矣今天子受天明命,肇造区夏,江、汉既已底定,闽、越又皆帖服,中原之地,相继削平,惟两广僻在遐方,未沾圣化。予受命南征,顺者抚绥,逆者诛殛。恐足下未悟,辄先走一介之使相告,足下其留意焉。”至是,永忠等至潮州,真遣其都事刘克佐上印章,籍所部郡县户口、甲兵、钱[QDXD],奉表归附上嘉其保境息民,视汉、唐窦融、李绩等,特召乘传来朝。
丙戌,平章杨遣兵攻武冈州,元守将曾权举城降。四月朔辛丑,廖永忠等师至东莞,何真率官属迎见。进次虎头关,元将卢左丞、张元帅各率所部来降,遂入广州。陆仲亨率兵下
英德、清远、连江、连州、肇庆等郡县。辛丑,进克德庆路,元守将张鹏程弃城遁。按何真,东莞人,常为淡水场管勾。元末,岭南盗蜂起,剽掠真乡,真结豪民保障。及乱兵据惠州,真率众复之,以功授惠州路通判,升宣慰司都元帅。时南海寇邵宗愚陷广州,真又击走之。元立江西分省于广东,以真为参政,又升右丞,遂据有广东诸州郡。至是始降。
乙卯,廖永忠擒广州伪参政邵宗愚等,诛之。时宗愚据三山寨,遣人纳降,而迁延不至。永忠知其诈,下令往攻。夜二鼓,发兵抵其寨,诘旦破之,获宗愚,斩于市。分捕新会黄彬、河源曹文昌、汲州廖仁、南海麦康祖等,皆诛之。
何真入朝,赐宴,并白金千两,文绮纱罗绫缎各百疋,将校分赐有差。谕之曰:“天下纷纷,所谓豪杰有三:易乱为治者,上也;保民达变,识所归者,次也;负固偷安,毒流生民,身死不悔,斯不足论矣。顷者,师临闽、越,卿即输诚来归不烦一旅之力,民庶安堵,可谓识时达变。”授真江西行中书省参知政事。
杨围永州,久不下,命指挥胡海洋等筑垒困之。复造浮桥于西江上,练习军士,示以必克。至是,食尽力穷,守将邓祖胜仰药死,参政张子贤等犹率众拒守。百户夏升缒城诣降,因言祖胜死状。夜三鼓,督兵四面攻之,胡海洋等俞城入,子贤复率众巷战。天明,众溃,子贤与元帅邓思诚等俱就执,获其全城士马,调衡州卫指挥同知丁玉守之。于是来阳等州皆遣人降
五月己卯,征南将军廖永忠、参政朱亮祖等兵至梧州,元达鲁花赤拜住率官吏父老迎降。时元吏部尚书普颜帖木儿、张翔以便宜行事入广西,行次藤州,永忠兵适至,募兵欲迎战,民无应者。既而藤州守吴镛出降,乃率所部百余人走郁林。亮祖勒兵追之,普颜帖木儿战没,张翔赴水死。亮祖驻兵藤州。甲午,朱亮祖引兵至容州,同知明普化及普宁县达鲁花赤间买等迎降。朱亮祖师次贵州,元郁林州知州张那海迎降。
六月甲辰,元海南、海北道元帅罗福等及海南分府元帅陈干富等,俱遣使降。壬戌,克靖江路。先是,周德兴克全州,即分兵栅据靖江险要,绝其声援。既克永州,遂引兵抵靖江城下,屯于北关。参政张彬
屯西关。朱亮祖亦帅师自广东来会,屯于东门象鼻山下。攻城二旬不克。语诸将校曰:“彼所恃者,西城濠水耳。当先取闸口关,决其堤岸,则破之必矣。”诸将曰:“诺。”明日,遣指挥使丘广引轻兵攻闸口关,杀守堤兵,决堤,濠水涸,因筑土堤,近与城接,以通士卒。遂克其北门月城,又克其北门水隘,斩获百余人。复攻其西门,不利。相持凡两阅月,攻围益力。也儿吉尼势穷蹙,驱兵南门出战,指挥胡海击败之,获其万户皮彦高、杨天寿等。因使彦高阴构其总制张荣。荣麾下裴观以书系矢射营,期以是夜降。既二鼓,观缒城出,见,备言城中积贮空虚,人无斗志,可立取状。乃给白皮帽百余,俾归为识,约四鼓,从宾贤门入。至期,命诸将率众径进,也儿吉尼闻变,仓卒走,追至城东伏波门,执之。初,张彬始攻城,为守者所诟,恚曰:“城破,当悉屠之。”比克城,惧其纵杀,下令曰:“杀人者死!”彬乃止,众心遂安。
戊辰,廖永忠进兵南宁,元土浪屯田千户宋真执其守将平章咬住等遣使降。永忠悉收诸司印章,命真守其城,送咬住等赴京师。七月己巳,广西左江太平府土官黄英衍、右江田州府土官岑伯
颜等,遣使赍印章诣平章杨降。元平章阿思兰自全州之败,率余众退保象州。廖永忠遣指挥耿天璧等讨之。师至宾州境,阿思兰遣其部将李左丞拒战,天璧击败
之。阿思兰穷迫,乃遣其子僧保来纳款。戊子,遂自帅所部诣永忠降,献其银印三,铜印三十七,金牌五。丁酉,元彬州守将左丞杨以诚诣平章杨营降。广西悉平,杨
等自靖江振旅还。二年二月,诏改庆远府为庆远南丹军民安抚司。湖广行省臣言:“庆远地接八番溪洞,所辖南丹、宜山等处,宋、元皆用其土酋为
安抚使。大兵下广西,安抚使莫天首来款附,宜录用以统其民,则蛮情易服,守兵可减。”上从之,以天为安抚司同知。三月癸亥,置广西行省。初,广西隶湖广,至是时置行省。九
月戊午,征南将军廖永忠、副将军朱亮祖还京师。冬十一月丙午,遣中书照磨兰以权赍诏往谕广西左、右两江溪洞官民曰:“朕惟武功以定天下,文教以化远人,此古先哲王威德并
施,遐迩咸服者也。卷兹两广,地边南徼,风俗质朴,自唐、宋以来,黄、岑二氏代居其间,世乱则保境土,世治则修职贡,良由审时知几,故保世滋大。顷者朕命将南征,八闽克清,两广平定,尔等不烦师旅,奉印来归,向慕之诚,良足嘉尚。今特遣使往谕,尔其克慎乃心,益懋厥职,宣布朕意,以安居民。”
谷应泰曰:吴元年,太祖命平章杨由湖广取广西,又命征南将军廖永忠由闽之海道取广东,两路进师,克期同发,趋之如猛兽鸷鸟,迫不及待者,盖亦乘新胜之威,振发蒙之势者也。夷考其时,淮北、山东曾无经略,秦、晋、关、陕尚悬度外,止徐达一军由淮入河,长驱北伐耳。夫咸阳建瓴百二,非止珠崖、铜柱之险也;中州沃野千里,不特桂林、象郡之饶也;三晋兵马莫强,又不止尉佗之夷风,番禺之敝俗也。乃太祖不并力中原,而分兵南徼,不急争奥府,而先事蛮方,缓急之数,得毋出于下策乎?而予以为不然也。
方其时元人地大力全,虽遣王时,未窥虚实,合众叩关,计需岁月。而江南之地,汉、吴、闽三方并没,所向无前,粤服先声,畏之如虎,更若一矢加遗,即可传檄而定。兵法云:“避实击虚。”又云:“攻其瑕,则坚者瑕。”于是由武冈入者,皆长鬣之精骑,从海道入者,下楼船以济师,而又以陆仲亨一军出赣俞岭,批吭捣虚,虽淮阴之用兵出奇,岳侯之神算料敌,不是过也。究之杨战功,止全、永二州,廖永忠战绩,止三山一寨,而靖江不下,稍烦两军合围旬月耳。其余郡县,无不开门纳降,望风迎附。兵不血刃,而拱手得之者,则太祖之庙算长也。闻之孔明伐魏,先定南苗。秦国自强,首吞巴、蜀。盖正向而争天下者,殊恐人之议其后耳!况乎南方既定,兵力有余,海上坐收,军资尤盛。因而还师转战,扫灭上游,杨着唐州之功,永忠鼓夔门之捷,与徐达诸军相为犄角,克奏荡平。譬之光武悉定江、淮,然后一意陇、蜀;宋主先取两川,然后专办东南。所谓事形已济,迎刃而解者也。至若元左丞何真者,拒自王之谋,全归命之义,而太祖嘉其保境息民,与窦融、李绩辈争烈,呜呼,不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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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北伐中原元顺帝至正十九年九月,明太祖遣千户王时往方国珍所,附海舟至元都,侦察元政及察罕帖木儿、李思齐军马情形。时察罕克汴梁,平山西、秦、陇等处,遂分兵镇守关、陕、荆、襄、河、洛,
而重兵屯太行,日练兵积[QDXD],谋恢复山东,军声大振,故遣时往探之。二十一年八月,复遣都事汪河使元,通好察罕帖木儿。时察罕用兵山东,招降东平田丰、乐安俞宝等,其势颇盛。上谓左右曰:
“察罕帖木儿虽假义师图恢复,乃与孛罗帖木儿兵争不解,屡格君命,此岂忠臣所为乎?又闻其好名,如田丰倾侧,亦复待以腹心,则昧于知人矣。吾今遣人往与通好,观其行事,然后议焉。”
二十三年春正月,元平章扩廓帖木儿遣使来通好。扩廓,察罕甥王保保也,察罕养为己子。先是,察罕驻汴梁,太祖尝遣使通好。既而察罕亦以书来聘,太祖以前所遣使不还,不之答。察罕寻为叛将田丰、王士诚所刺,扩廓代领父众,乃遣尹焕章送我使者自海道还。太祖复遣都事汪河与俱往报礼。河至河南,扩廓留之,拘于陕州。俞三年始得还,以为吏部侍郎。
二十六年夏四月壬戌,元徐州守将枢密同知陆聚闻徐达等已克淮安,以徐、宿二州诣达军降。太祖嘉其识天命,命为江淮行省参政,仍守徐州。于是邳、萧、宿迁、睢宁诸县皆降。
秋九月,上遣书送元宗室神保大王及黑汉等九人于元主。吴元年,元至正二十七年也。春正月,遣使以书谕元扩廓帖木儿。先是,使臣汪河为扩廓所拘留,太祖以书谕之,不报。至是,
复与之书,略曰:“予自起义以来,拓地江左。阁下之先,以兴复为名,提兵河北。古人朝聘往来,不过将道诚意。今汪河去而不返,是所拘者少,所失者大也。阁下地非不远,兵非不多,所虑者张思道操刃于潼关,李思齐抗冲于秦、陇,俞宝畜变于肘腋,王信生衅于近郊。阁下自以功成,安如泰山,坐使**雄连结,祸机一发,首尾莫救,此深为阁下惜。所以数使遣人奉书渎听者,是予欲尽一得之愚于阁下,阁下何为自矜!倘能遣使刻日将命,以汪河、钱祯等还,岂惟不失前盟,亦可取信天下。如其不然,我则命襄阳之师,经唐、邓之郊,北趋嵩、汝;以安陆、沔阳之兵,掠德安,向信、息;使安丰、濠、泗之将,自陈、汝捣汴梁,徐、邳之军取济宁;淮安之众,约王信海道舟师,会俞宝同入山东。此时阁下之境,必至土崩瓦解。是又开我南国之兵端,为彼后日之战祸。阁下其审思之,毋贻后悔!”
命傅友德守徐州。二月丁未,元扩廓帖木儿遣骁将左丞李贰来寇,兵驻陵子村。友德坚壁,俟其出掠,乃将■骑三千余溯舟至吕梁,舍舟登陆击之。李贰遣礻卑将韩乙盛兵迎战,友德跃马奋槊,刺韩乙坠马,败去。友德度李贰必益兵来斗,趋还城,开门出兵,阵于城外。令士卒皆卧钅仓以待,闻鼓声即起击。有顷,李贰果率众至,友德令鸣鼓,我师奋起,冲其前锋。李贰众大溃,溺死无算,遂生擒贰,获其将士二百余人,马五百匹。擢友德江淮行省参知政事。
十月甲子,太祖命将北取中原,谓信国公徐达等曰:“自元失其政,生民涂炭,予与诸公仗义而起,冀有奠安生民者出,岂意大难不解,为众所附,遂平陈友谅,灭张士诚,闽、广之地,将以次而定。尚念中原扰攘,山东则有王宣父子,反侧不常;河南则有王保保,上疑下叛;关、陇则有李思齐、张思道,彼此猜忌,与王保保互相嫌隙。元之将亡,其机在此。今欲命诸公北伐,计将何如?”遇春对曰:“今南方已定,兵力有余,直捣元都,以我百战之师,敌彼久逸之卒,可挺竿而胜也。都城既克,乘胜长驱,余皆建瓴而下矣。”太祖曰:“元建都百年,城守必固。若如卿言,悬师深入,顿于坚城之下,馈饷不继,援兵四集,非我利也。吾欲先取山东,撤其屏蔽;旋师河南,断其羽翼;拔潼关而守之,据其户槛。天下形势,入我掌握。然后进兵元都,则彼势孤援绝,不战可克。既克其都,鼓行而西,云中、九原以及关、陇,可席卷而下。”诸将皆曰:“善。”太祖因顾达曰:“兵法:‘庙算胜者,得算多也。’”于是命徐达为征虏大将军,常遇春为征虏副将军,率甲士二十五万,由淮入河,长驱北伐。复召诸将谕之曰:“征伐所以奉天命,平祸乱。故命将出师,必在得人。今诸将非不健斗,然能持重有纪律,战胜攻取,得为将之体者,无如大将军达。当百万之众,勇敢先登,摧锋陷阵,所向披靡,无如副将军遇春。然吾不患遇春不能战,但患其轻敌耳。吾前在武昌,亲见遇春才遇数骑挑战,即轻身赴之。彼陈氏如张定边者,何足称数,尚据城指挥。遇春为大将,顾与小校争能,甚非所望,切宜戒之!若遇大敌,遇春领前锋,当与参将冯宗异分左、右翼,各将精锐击之。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勇略冠诸军,可使独当一面。或有孤城小敌,但遣一将有胆略者,付以总制之权,皆可成功。达则专主中军,策厉**帅,运筹决胜,不可轻动。古云:‘将在军,君不御者胜。’汝等其识之。”又谓傅友德曰:“此行汝当努力。昔汉高祖与项羽争衡,彭越宣力于山东。今用师自山东始,汝其勉之。”是日,太祖亲祭上下神祗于北门之七里山。祝毕,复召将士谕之曰:“此行非必略地攻城,要在削平祸乱,以安生民。凡遇敌则战。若所经之处,及城下之日,勿妄杀人,勿夺民财,勿毁民居,勿废农具,勿杀耕牛,勿掠人子女。或有遗弃孤幼在营,父母亲戚来求者,即还之。”
丙寅,驰檄谕齐、鲁、河、洛、燕、蓟、秦、晋之人,檄曰:“自宋祚倾移,元主中国,此岂人力,实乃天授。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秦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鸩兄,至于弟收兄妻,子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夫君人者,斯民之主;朝廷者,天下之本;礼义者,御世之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及其后嗣,荒淫失道,加以宰相擅权,宪台报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保。虽因人事所致,实天厌其德而弃之也。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立纲陈纪,救济斯民。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济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悯。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阻兵据险,互相吞噬,皆非人民之主也。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沔,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伐,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雠,挈家北走,陷溺尤深。故先谕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尔民其体之。”
十一月壬子,克沂州。初,扬州兴化人王宣,元末为司农掾,治河有功,命为招讨使,从也速复徐州,授义兵都元帅。宣子信,从察罕帖木儿破田丰,复令宣与信还镇沂州。至是,达师至淮安,以书谕宣父子使降。信得书,遣使纳款。太祖遣徐唐臣等至沂州,授信江淮平章政事,令以兵从大将军征讨。宣父子阴持两端,乃令信密往莒、密募兵,而遣人诈犒师,以缓我军。达受而遣之。使还,宣即以兵夜劫徐唐臣,欲杀之,众乱,唐臣脱身走达军。达即日率师抵沂州,分兵急攻之。都督冯宗异令军士开坝放水,宣自度不能支,开门降。达令宣为书,遣镇抚孙惟德招降信。信不从,杀孙镇抚走山西。于是峄州赵蛮子、莒州周黼、海州马骊及沭阳、日照、赣榆诸县,并随信将士皆来降。达以宣反复,执而戮之。命韩温守沂州。太祖遣使谕达曰:“闻将军已下沂州,如向益都,当遣精锐扼黄河要冲,断其援兵,可以必克。若益都未下,即宜进取济宁、济南。二城既下,益都、山东势穷力竭,如囊中物矣。”达命平章韩政略榆行、梁城诸镇寨,继又令政分兵扼黄河以断山东援兵。政遣千户赵实略滕州,元守将杨知院遁去。达进攻益都路,宣慰使普颜不花捍城力战,不能支,城陷,还与母诀,曰:“儿不能两全忠孝矣。”达闻其贤,遣使召之,不往。被执不屈,与总管胡浚、知院张俊俱死之。不花妻阿鲁真亦抱其子女投井死。执其平章老保与白知县等,获士马兵粮以万计。
十二月丁未,都督同知汪兴祖师至东平,元平章马德弃城走。兴祖遣指挥常守道、千户许秉进至东阿,元参政陈璧以所部五万余人降。秉复以舟师趋安山镇,元右丞杜天、左丞蒋兴皆降。徐达至济南,元平章忽林台、詹同、胞因帖木儿先驱人民引军遁,平章达*儿只进巴等以城降。得将士三千八百五十五人,马四百二十九匹。命指挥陈胜守之。庚戌,汪兴祖至济宁,元守将陈秉直弃城遁甲子,徐达遣参政傅友德取莱阳。
丙辰,上复遣使谕达、遇春曰:“闻大军下山东,所过郡县,元之省院官降者甚多,二将军皆留于军中吾虑其杂处,或昼遇敌,或夜遇盗,将变生不测,非我之利。盖此辈初绌于势力未必尽得其心,不如遣之使来,处我宦属之间,日相亲近,然后用之,方可无患。若济宁、东平诸来归将士家属亦发遣来,将厚待之。”
太祖洪武元年二月癸卯,诏汤和还明州造海舟,漕运北征军饷。都督同知康茂才率师往济南,从大将军达北征。癸丑,常遇春克东昌,元平章申荣自经死荏平等县皆降。丙寅,
徐达平乐安。初,乐安俞胜纳款,达礼而遣之。胜归,复叛。达进攻之师至土河,距乐安五里,命军士填坝以进,郎中张仲毅出降,胜遁去。达命指挥华云龙守之。戊子,命中书省给榜抚安山东郡县。时山东悉平,令所在访贤才,凡仕元者疑惧不自安,故榜谕之。
丙申,上别命征南将军邓愈帅襄阳、安陆、景陵等处兵北略地。愈遣别将王成、李廷琛攻唐州,克之进取南阳路,擒其将史国新。徐达引兵上黄河,克永城、归德、许州,师至陈桥。己亥,左
君弼、竹昌以汴梁降。先是,君弼自唐州走安丰,复走汴梁,元汴梁守将李克彝使守陈州。上遣使谕以书曰:“曩者兵连祸结,非一人之失。予劳师暑月,与足下从事,足下乃舍其亲而奔异国,是皆轻信**下之言,以至于此。今足下奉异国之命与予接壤,若欲兴师侵境,其中轻重自可量也。且予之国,乃足下父母之国,合肥乃足下丘陇之乡。天下兵兴,豪杰并起,岂惟乘时以就功名,亦欲保全父母妻子于乱世足下以身为质而求安于人,既已失策,复使垂白之母,糟糠之妻,天各一方,以日为岁,足下纵不以妻子为念,何忍忘情于老母哉!功名富贵,可以再图生身之亲,不可复得。足下能留意于是,幡然而来,予当弃前非,仍复待以故。”君弼得书,犹豫不能决上乃归其母于陈州,君弼感泣。至是,大兵下山东,西指汴、洛,克彝夜驱军民遁入河南,君弼与竹昌等率所部兵诣达降。达命都督佥事陈德守汴梁率■骑自中湾进取河南。
彗星出昴北。夏四月,徐达率大军自虎牢关进至河南塔儿湾,元将脱目帖木儿以兵五万迎战,列阵于洛水之北。我军既成列,常遇春单骑执弓矢冲入其阵敌发二十骑攒槊刺遇春。遇春发一矢,毙其前锋,大呼
杀入。达指挥乘之,俘斩无算。脱目帖木儿将散卒走陕州,达遂进营于河南城北门。李克彝复走陕西。元河南行省平章梁王阿鲁温送款军门。戊申,河南平,达命左丞赵庸守之。壬子,副将军常遇春率兵至嵩州,守将李知院迎降。甲寅,入其城,分兵下未附诸山寨。戊子,元巩县孟夏寨参政李成降。庚申,元福昌知院张兴、钧州守将哈刺鲁、许州右丞谢李、陈州知院杨崇,各遣人诣大将军降。辛酉,参政傅友德分兵取福昌山寨,元右丞潘玛勒降。副将军常遇春下汝州,留兵守之,遂徇下郏县。
壬戌,都督同知冯宗异克陕州,元守将脱目帖木儿复弃城遁,以都督同知康茂才守之。大军克裕州,执元守将平章郭云。云勇敢有谋略,时河南诸郡皆下,独云守裕州,累战不克,招之不从,后以孤军败被执上嘉其忠义,释而用之。
诏免山东夏税秋粮。中原兵难之后,流离失业者多,遣使赈恤。甲子,车驾发京师,幸汴梁。时言者谓君天下宜居中土,汴梁宋故都,劝帝往视之,且会大将军谋取元都。
五月庚午,大将军徐达遣指挥王臻帅兵往虢州,取毛葫芦山寨。甲申,登封、巩县鸡翎山并天堂山寨复叛,徐达遣指挥丰谅率兵讨平之。指挥任亮克露豹、王山等寨,参政傅友德取凌青、黑山二寨。
庚寅,车驾至汴梁。辛卯,常遇春、冯宗异至行在谒见,徐达寻自河南至,上皆慰劳之,达等顿首谢。既退,上复召问达取元都计,达对曰:“臣自平齐、鲁,下河、洛,王保保逡巡太原,观望不进。今潼关又为我有,张良弼、李思齐失势西窜,元之声援已绝。臣等乘势搏其孤城,必克无疑。”上据图指示曰:“卿言固是。然北土平旷,利骑战,不可无备。宜选礻卑将提兵为先锋,将军督水陆之师继其后,下山东之粟以给馈饷,由秦趋赵,转临清而北,直捣元都。彼外援不及,内自惊溃,可不战而下。”达受命退。
丁酉,以江西行省左丞何文辉守河南,任亮守嵩州。都督同知康茂才兵至河北,安邑、夏邑皆降。七月,邓愈进兵克随州,元守将右丞王诚降。壬午,新寨麻张
展等叛,愈遣指挥吴复讨平之。时潼关以东悉平,上命诸将还师进取元都。上将发汴梁,大将军徐达等自陈桥入辞。谕之曰:“朕与公等率众渡江,誓除祸乱,以
安天下。士卒舍父母妻子,战斗于矢石之间,百死一生,久未休息,朕每念之,惕然于中,非得已也。今中原之民久为**雄所苦,死亡流离,扁于道路,天监在兹,朕不敢忘,故命尔等帅师北征,拯民水火。昔元祖入主中国,子孙怠荒,罔恤民艰,天厌弃之。君则有罪,民复何辜!前代革命之际,兵戈相加,视如仇雠,朕实不忍。尔诸将帅克城之日,毋掳掠,毋焚荡,毋妄杀人。必使市不易肆,民安其生。凡元之宗戚,皆善待之。庶几上答天心,下慰人望,以成朕伐罪救民之志。有不恭命,必罚无赦。”
丙申,车驾发汴梁,还京师,以副将军冯宗异留守。徐达遂檄都督同知张兴祖、平章韩政、都督副使孙兴祖、指挥高显等将益都、济宁、徐州之师,会于东昌。元大都红雾及黑风起。闰七月,徐达等分布士马,规取河北,遂自中滦渡河。庚子,右丞薛显、参政傅友德兵至卫辉,元守将平章龙二弃城走彰德。辛丑,徐达等师至淇门镇。傅友德获嘉县尹胡仲信,达命从镇抚王处仁守卫辉。癸卯,师至彰德,龙二复出走,陈同知等诣军门降。达令左丞杨思祖守之。明日,龙二部将杨义卿以船八十艘来归。遂下磁州,进攻广平,元平章周昱弃城遁,邯郸尹都文玉率父老降。克赵州,获元将候佥院等。己酉,进次临清,遣人诣东昌,趋都督同知张兴祖以师来会,又檄守乐安指挥华云龙将兵从征。庚戌,傅友德游骑获元将李宝臣、都事张处仁,以为乡道。达因遣友德开道通■骑,都督副使顾时浚闸通舟师。时诸将驻临清久,知府方克勤筹应刍粮无匮乏。朱亮祖勒民夫五千浚河,克勤不忍劳民,泣祷于天,天大雨,水涨,舟遂行。
癸丑,平章韩政、都督副使孙兴祖俱以师会临清。于是大将军徐达率马■舟师北发,命韩政守东昌,并镇抚临清。达师至德州,常遇春、张兴祖及指挥高显、毛让、程华等皆会。戊午,达等师至长芦,元守将左佥院遁去,达命指挥费子贤守之,分兵徇下青州。师至直沽,获其海舟七艘,造浮桥济师。常遇春、张兴祖各率舟师,并河东西以进,■骑遵陆而前。元丞相也速等捍御海口,望风奔溃,元都大震。
癸亥,大将军徐达等师至河西务,大败元平章俺普达■儿只进巴,擒其知院哈喇孙等三百余人。达进兵至通州,营于河东岸,常遇春营于河西岸。众欲速攻之,指挥郭英曰:“吾师远来,敌以逸待劳,攻城非我利也,宜出其不意攻之。”翼日大雾,英以千人伏道旁,率精骑三千直抵城下。元将五十八国公率敢死士万余,张两翼而出。战良久,英佯败,敌乘胜来追,伏兵起,截其军为二,斩首数千级,擒其将卜颜帖木儿。
丙寅,达率诸将入通州,是月二十七日也。元主闻报大惧,集后妃太子议避兵北行。迟明,召**臣会议端明殿。时元都再遭孛罗、扩廓之变,民生丧乱,守备多不设,元主徘徊叹息曰:“今日岂可复作徽、钦!”遂决计北徙。左丞相失烈门、知枢密院事黑厮等,皆劝固守京城,不听,命淮王帖木儿不花监国,丞相强通留守。是夜三鼓,元主及后妃太子开建德门,由居庸北走,如上都。
八月二日庚午,徐达等进师取元都,至齐化门,将士填壕登城而入。达登齐化门楼,执其监门宗室淮王帖木儿不花及太尉中书左丞相庆童、平章迭必失朴、赛不、右丞相张康伯、御史中丞满川等,戮之。并获宣府、镇南、威顺诸王子六人,及玉印二,成宗玉玺一。封府库图籍宝物及故宫殿门,以兵守之。宫人妃主,令其宦寺护视。号令士卒无侵暴,人民安堵。达下令:“凡元朝大小诸臣,皆令送告身于官,署民籍中,违者有罚。”元翰林待制黄殷仕欲投井,为其仆所守,乃绐仆曰:“吾甚愧,何从得酒?醉而出见可也。”其仆喜,入市取酒,殷仕遂投井死。左丞丁敬可、总管郭允中皆死之。学士危素寓僧寺,亦欲赴井,一僧止之曰:“公死,亡国史也。”遂往见达。明日,顺德守将吉右丞、胡参政、郑参政皆自西山来降。武德卫军校获前乐安逃将俞胜及南参政、张郎中等。达遣将赴京献捷,仍命薛显、傅友德、曹良臣、顾时等,将兵侦逻古北诸隘口。
甲戌,徐达遣人诣东昌,令韩政分兵守广平。徐达遣指挥华云龙经理故元都,新筑城垣。张兴祖徇永平路,下之。癸未,诏大将军徐达,改飞熊卫为大兴左卫,淮安为大兴右卫,
乐安卫为燕山左卫,济宁卫为燕山右卫,青州卫为永清左卫,徐州五所为永清右卫,留兵三万人,分隶六卫。命都督副使孙兴祖、佥事华云龙守北平,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等率大军往取山西。
二年二月庚辰,元丞相也速侵通州。时城中守兵仅千人,也速万骑营于白河。守将曹良臣谓其部下曰:“吾兵少,不可与战。彼众虽多,然亡国之后,屡挫之兵,可以计破也。”乃密遣指挥许勇等于沿河舟中各树赤帜,亘三十余里,钲鼓之声相闻。也速望之,惊遁。
大将军达承制遣杨等还征唐州。先是,邓愈下唐州,以宋指挥守之。寻唐州兵乱,贼将老马刘及南阳郡县皆相应。事闻,故有是命。至南阳,攻唐州,一鼓破之,戮其首恶,南阳复平。
六月,元也速复侵通州,上命常遇春以所部军自凤翔还御之。复命李文忠为偏将军副遇春,自北平往开平,道三河,经鹿儿岭,过会州,败元将江文清于锦川,得士马以千数。次全宁,也速复以兵迎战,又败之,也速遁。进攻大兴州,文忠策其必走,乃分兵千余为八屯,伏其归路。也速果夜遁,遇伏,大败走,擒其丞相脱大赤。遂帅兵道新开岭,进攻开平。元主先已北走,追奔数百里,俘其宗王庆生、平章鼎住等,斩之。凡得将士万人,车万辆,马三万匹,牛五万头。蓟北悉平,改元都为北平府。
谷应泰曰:高帝起淮右布衣,定鼎金陵,削平吴、汉,奄有荆、楚,开拓闽、越,固已志清中原之民,气吞大河之北矣。吴元年,遂命徐达、常遇春大举六师,奉辞伐罪。乃不鼓我朝锐,直捣幽、燕,而先取山东,撤其屏蔽,转战河南,断其羽翼,再取潼关,据其户槛,然后弹丸孤城,所向必克,犹之郦生说汉,首下陈留,光武灭新,先收宛、雒,盖论事者动言高皇之英武,而不知平生之谨慎也。至若虎之臣,貔貅之佐,莫不汗马功高,风云气壮。以故塔儿湾之捷,河西务之捷,通州开平之捷,比之垓下合围,悲歌四起,昆阳大战,屋瓦皆飞,固宜开国承家,勒铭钟鼎者矣。
然夷考其时,大军戡定者犹少,先声归命者更多。于凡青、徐各郡,千里扶携;兖、豫诸司,百城分溃;东河、茌平,小邑也而降;济南、汴梁,岩城也而亦降;马德、陈秉,汉人也而遁;忽林、脱目,元种也而亦遁。盖以其时干纲废弛,**情窜散,柄臣尾大既诛,帝后东宫脑满,擅讨忄佥邪,以至开河起大业之愁,鼓戢有海山之戏。又且列图素女,拱手望夷,日肆忄舀淫,坐视瓦裂,太祖之兴,岂非天之所启乎!况乎牙北出,伐乱救民,屡诏军中,勿妄诛戮,破都之日,市不易肆。彼以暴,吾以仁,彼以昏,吾以义,克纣都而去殷弊政,入咸阳而除秦苛法,从知天命之有归,乃在人心之豫附矣。若乃会议端明,弃同瓯脱,叔宝全无心肝,纪侯大去其国,审德量力,吾何责焉。独是伯颜入宋,妃后皆俘,明室破元,嫔嫱不御,忠厚开基,又何必天道之好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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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3:2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九



○略定秦晋太祖洪武元年,元将李思齐、张良弼闻王师下河南,即驻兵潼关以拒。既而火焚良弼营,思齐仍移军退守葫芦滩,遣其部将张德钦、穆薛飞守关。五月,都督同知冯宗异抵潼关,思齐弃辎重走凤
翔,良弼奔麟城。丙寅,宗异遂入潼关,引兵西至华州,元守将望风奔溃。先是,宗异下陕州,上遣使谕之曰:“若克潼关,勿遽乘胜而西。今大将军方有事北方,宜选将守关,以遏其援兵,尔且率师回汴梁。”至是,五月庚午,徐达调佥事郭兴将庆阳卫指挥于光、威武卫指挥金兴旺守之。丙子,宗异回军至陕州,与徐达俱还河南。
八月,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既定元都,受命帅师取山西。副将军冯宗异、偏将军汤和、平章杨俱从大将军徐达征讨。九月乙丑,副将军常遇春等下保定,留指挥李杰守之。丁卯,
下中山,以指挥董勋守之,遂帅师趋真定,元守将孙平章弃城走。十月戊辰,大将军徐达遣广武卫镇抚刘聚守河间,兼领府事。副将军冯宗异、偏将军汤和由河南渡河,克武陟,下怀庆,元平章
白索珠弃城遁。兵至太行山碗子城,破其关,元兵奔溃。进取泽州,元平章贺宗哲弃城遁。破磨盘寨,获参政俞仁,戮之。进克潞州。分兵克雄州,以镇抚程信守之。
十一月癸丑,徐达克赵州,以参随王成守之。右丞薛显败元脱脱帖木儿于石州,扩廓帖木儿遣其将韩札儿来攻泽州,杨、张彬往援之,遇元兵于韩店,大战,失利。
十二月,大将军徐达率诸军进取太原,扩廓帖木儿败走。扩廓帖木儿者,察罕帖木儿甥也。先是,察罕与罗山人李思齐起兵击贼,元授察罕汝宁达鲁花赤。察罕死,诏扩廓领父兵,封河
南王,而李思齐亦在节制中。思齐自谓父行,与他将张良弼、孔兴、脱列伯等皆欲异军,思齐遂据,良弼据麻台。扩廓遣关保、虎林赤攻麻台,李思齐、孔兴、脱列伯皆与良弼合。元数趣扩廓出师,扩廓遣其弟脱因帖木儿及部将完哲、貊高往山东,而自与思齐、良弼相攻一岁余。元下诏与和解,扩廓杀诏使拒命,遣兵据太原。元太子与关保、思齐、良弼诸军合,夹攻泽。复削夺扩廓爵邑,令思齐等诛之。扩廓退守平阳关,保据泽、潞二州,与貊高合战,而明兵已及河南。思齐、良弼乃自诣扩廓与结好,因解兵西归。扩廓与貊高、关保战,擒之,上疏陈罪。元赦扩廓帖木儿,复其官,使出兵御明。命右丞也速趋山东,秃鲁出潼关,李思齐出七盘、金、商,图复汴梁。然大将军已至通,入北平。
顺帝夜开建德门北走,仍命扩廓率兵出雁门关,由保安州经居庸关以攻北平。达闻之,谓诸将曰:“王保保率师远出,太原必虚。北平孙都督总六卫之师,足以镇御。我与汝等乘其不备,直抵太原,倾其巢穴,彼进不得战,退无所依,此兵法所谓批吭捣虚也。若彼还军救太原,则已为我牵制,进退失利,必成擒矣。”遂引兵径进。扩廓既至保安州,闻之,果还军。前锋万骑突至,傅友德、薛显率敢死士数十骑冲却之。扩廓军于城西,压明军而阵。指挥郭英凭高望之,谓常遇春曰:“彼兵多而不整,营大而无备,请夜劫之。”遇春然其计,与徐达谋曰:“我骑兵虽集,而■兵未至,何以能战?莫若遣精骑夜劫其营,其众可乱。众乱,主将可缚也。”会扩廓部将豁鼻马潜遣人约降,且请为内应,达大喜,遂乘夜袭之。先遣五十骑伏城东十里,以举火鸣炮为期。至夜,郭英率十余骑潜入其营,举火鸣炮,伏兵应之,遇春等兵大至,鼓噪相接。军大溃,自相蹂躏。扩廓方燃烛坐帐中,使两童子执书侍,仓卒不知所出,亟纳靴,未竟,跣一足,俞帐后出,得骣马,从十八骑遁去。达等勒兵进营城西,豁鼻马以其将校降,得兵四万人,马四万余匹。扩廓奔大同,遇春率兵追至忻州,不及,得行人汪河还。扩廓走甘肃。
庚午,徐达遣傅友德、薛显将■骑邀击贺宗哲于石州,败之。以戴复初署霍州,丁玉明署忻州,蒋应宗署崞州,翁子奇守大石。副将军冯宗异西至猗氏,擒元右丞贾成。甲戌,进攻平阳,擒元右丞李茂,下之。参政陆聚率兵攻车子寨及凤山、成山、帖山三寨,降之,复取故关山寨、承天寨。宗异进攻绛州,克之,擒元右丞田保、徐伯昌,获将士五百人。阳曲、皮皮等十寨头目,各以其众诣大将军徐达营降。
二年春正月,诏免北平、燕南、山东、山西、河东、河南、潼关、唐、邓、光、息等处税粮。甲寅,副将军常遇春帅师攻大同。庚申,兵至大同,元守将竹
贞弃城走,擒知院于陈等八十余人。参政傅友德将兵屯朔州。右丞薛显攻下潞州桃花寨。大将军徐达遣参政陆聚分兵守井陉、散关。聚进攻承天寨,克之。
癸亥,遣使赍敕往山西谕诸将曰:“近者大夫汤和定浙左,平闽中,平章杨靖湖湘,定广西,班师还朝,未有定赏,以大将军等灭元未还故也。于是遣诸偏将,从大将军征进。杨兵出泽、潞,中道与贼相拒。虽少算以累军,此亦兵家常事。且太原得此为犄缀,以分其势。今定左副将军冯宗异居遇春之下,偏将军汤和居宗异之下,偏将军杨居和之下。协力同心,剪除余寇。”
二月,大将军徐达师次河中,副将军常遇春、冯宗异先渡河趋陕西。三月乙未,元城守将副枢施成诣军门降,徐达仍令成守之。庚子,徐达师至鹿台,遂入奉元路。先是,李思齐据凤翔,副将张
德钦、穆薛飞等守关中,张思道与孔兴、脱列伯、金牌张、龙济民、李景春等驻鹿台以卫奉元。至是,大兵入关,思道等先三日由野口遁去。达遣都督佥事郭兴将轻骑捣奉元,而自率大军继进,渡泾、渭至三陵坡,父老千余迎降。达按兵,遣左丞周凯入城抚谕。明日,整兵入。改奉元路为西安府,以夏德署府事,留耿炳文守之。炳文在长安,修筑泾阳洪渠诸堰十万一千余丈,民便利之。大军西征,供亿繁急,炳文输饷五千石赴巩昌,军食赖以足。达师之至鹿台也,元陕西行省平章哈麻图弃奉元走,为民兵所杀。平章歪头、西台治书侍御史王武遁去,复降,斩之。西台御史桑哥失里守关家洞,达遣攻之,势穷促不屈,与妻子俱投崖死。左丞拜秦古逃入终南山,郎中王可仰药死,检校阿失不花自缢死,三原尹朱春与其妻亦俱投崖死。时关中饥,上闻,命户赐米一石,继又命赴孟津仓,户给米二石,民大悦。
癸卯,常遇春、冯宗异等帅师发陕西,进克凤翔。初,李思齐之奔凤翔也,上以书谕之曰:“前者遣使通问,至今未还。岂所使非人,忤足下而留之与?抑元使适至,不能隐而杀之?若然,亦时势之常。大丈夫当磊磊落落,岂以小嫌介意哉!夫坚甲利兵,深沟高垒,必欲竭力抗我军,不知竟欲何为?昔足下在秦中,兵众地险,虽有张思道专尚诈力,孔兴等自为保守,扩廓以兵出没其间,然皆非敌。足下此时不能图秦自王,已失此机。今中原全为我有,向与足下相为犄角者,皆披靡窜伏,足下以孤军相持,徒伤物命,终无所益,厚德者岂为是哉!朕知足下凤翔不守,则必深入沙漠,以图后举。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倘中原相从之
众,以塞地荒凉,一旦变生肘腋,妻孥不能相保矣。且足下本汝南之英,祖宗坟墓所在,深思远虑,独不及此乎?诚能以信相许,翻然来归,当以汉窦融之礼相报;否则,非朕所知也。”思齐得书,有降意。其麾下诱之与西入吐番,思齐惑之。至是,大兵至凤翔,思齐惧,遂帅所部奔临洮。参政傅友德克凤州,以指挥张能守之。
夏四月丙寅,大将军徐达会诸将于凤翔,议所向。诸将咸以张思道之才不如李思齐,庆阳易于临洮,欲先由豳州取庆阳,然后从陇西攻临洮。达曰:“不然。思道城险而兵悍,未易猝拔。临洮之地,西通番戎,北界河、湟。取之,其人足以备战斗,其土地所产足以供军储。今以大军蹙之,思齐不西走胡,则束手就缚矣。临洮既克,则旁郡自下。”诸将然之。达乃留御史大夫汤和守营垒辎重,令指挥金兴旺、余思明等守凤翔,遂移师趋陇州,克之。寻至秦州马跑泉,元守将吕德、张义遁去,遣都督佥事陈德追获之。以合肥卫千户王宏将兵五百守陇州,张规鲁将兵千人守秦州。达进师至巩昌,元守将梁子中、汪灵、真保等出降,以都督佥事郭兴守之。遣冯宗异攻临洮,顾时、戴德攻兰州。丁丑,顾时等克兰州,以指挥韩温守之。冯宗异师至临洮,李思齐穷迫,举城降。宗异遣人送徐达营,达遣指挥韦正等守之。临洮捷奏至,上览毕,即遣使谕徐达曰:“李思齐既降,宜进攻庆阳、宁夏。张思道兄弟多诈,若来降,当审处之,勿堕其计也。”李思齐入见,命为江西行省左丞。不之官,食禄于京师。
己卯,徐达师入安定州,以降将陈宗聚署州事,调青州右卫官军守之。克会州,以参随黎宗文署州事,指挥陈寿守之。乙酉,徐达师入靖宁州,遂徇下隆德县。
五月丁酉,大将军徐达师至萧关,下平凉。指挥朱明克延安,以明守之。辛丑,元将张良臣以庆阳降。初,张思道在庆阳,闻王师克临洮,惧走宁夏,而使其弟张良臣、平章姚晖守庆阳。思道至宁夏,与金牌张等俱为扩廓帖木儿所执。徐达既下平凉,即谋取庆阳,令汤和遣兵往泾州,别遣指挥张焕将骑兵侦逻庆阳,遣人招良臣。良臣以其兄被执,遂以城降。良臣骁勇善战,军中呼为“**章”。戊申,良臣复据庆阳叛。初,良臣之降也,遣其花参政诣徐达献军民数目,寻又遣知院李克仁、葛八来献马数。达遣右丞薛显将骑兵五千人同克仁等赴庆阳。比良臣出迎,匍伏道左,佯为卑下,以示归顺。薄暮,即以兵劫营。显等不意其叛,为所冲溃。指挥张焕被执,显被伤走还。达闻,语诸将曰:“帝明见万里外,今日之事,果如前言。然良臣之叛,祗取灭亡耳,当与诸公戮力剪之。”于是冯宗异、傅友德闻良臣叛,帅师自临洮至泾州,汤和亦帅所部来会。达恐其党相扇为声援,乃先遣兵抄其出入,俞通源将精骑略其西,顾时略其北,傅友德略其东,陈德略其南,达帅诸将趋庆阳,以兵四面围其城。良臣出兵挑战,达麾兵击败之。六月辛巳,达督诸军攻庆阳,张良臣遣竹苛往宁夏求援于王保保,获斩之。仍以参随王敬祖将兵守彭原。
秋七月甲午,徐达遣降将李茂等将骑兵千人往隆德、秦安等处,收捕未附头目杜伯不花、罗左丞相等。辛亥,王保保部将韩札儿陷原州,指挥陈寿死之。徐达闻报,
与冯宗异、傅友德议,以驿马关当其冲,遣右丞徐礼将兵据之。又遣指挥叶石真守彭原,调指挥韦正守州,傅友德、薛显驻灵州扼之。宗异复与徐达谋曰:“今大军围庆阳,张良臣虽困,未能遽下。王保保欲为良臣声援,故令札儿攻原州,欲以救庆阳。请得移军逼关,以扼原州,彼无所施矣。”达然之,宗异遂以其军西临驿马关,去庆阳三十里而军。是夜,札儿复攻陷泾州,丁千户退保灵台县。宗异自驿马关引兵赴之,扎儿走,追至州,又走宜禄,遁去。宗异还屯驿马关。
八月丙寅,庆阳小元帅谋纳款,为张良臣所囚。城中降者夜劫小元帅出诣大将军营,达受之,令军中无虐降者。先是,七月己亥,常遇春还次柳河川,得疾卒,上令偏将军李
文忠代领其众。至是,诏文忠自北平会师攻庆阳,行至太原,会元将脱列伯等攻大同甚急,文忠谓左丞赵庸等曰:“吾与公等受命而来,阃外之事,有利于国,专之可也。今大同被攻甚急,若候进止,岂不失机!”众皆诺,遂由代出雁门。至马邑,适游骑数千奄至,猝遇我师,与战败之,擒其平章刘帖木儿。进至白杨门,又擒黠寇四大王。时天雨雪,文忠疑有伏,乃身引数骑,入山察视之。前军已驻营,去敌五十里,文忠至,遽令迁之,复前至五里,营于漫地,阻水。先遣由间道达大同,使知之。元将脱列伯悉锐来攻,文忠令将士秣马蓐食,闭营不出。先以两营诱敌,督令死战。自寅至辰,前营报数至,文忠不为动。良久,度其饥疲,乃分军为左右翼,身当前锋,奋击大败之,生擒脱列伯,降其众万余,获马匹辎重甚众。缚脱列伯诣军门,文忠解其缚,与之共食。遂进兵东胜州,至莽哥仓而还。先是,元主北走,屯盖里,命脱列伯、孔兴以重兵攻大同,欲图恢复。至是,脱列伯被擒,孔兴走绥德,其部将复斩之来降,元主知事不济,无复南向矣。脱列伯至京师,上曰:“彼各为其主耳!”释之,赐冠带衣服。
癸未,徐达克庆阳。先是,徐达率诸将四面围其城,张良臣出战东门,顾时击败之。复自西门出战,冯宗异御之。走还。良臣登城呼吕德约降,达不听。初,良臣之叛也,自以其城险而下有井泉,可据以守,其兵精悍,养子七人皆善战,军中语曰:“不怕金牌张,惟怕七条钅仓。”又其兄思道与王保保为声援,贺宗哲、韩扎儿为羽翼,姚晖、葛行为爪牙,故欲拒守以图大功。及明师列营城下困之,良臣不得逞,数出战俱不利,遣人赴宁夏求援辄被获,内外音问不通,粮饷乏绝,至煮人汁和泥咽之。姚军、熊左丞、胡知院知事不济,开门纳降。达勒兵自北门入,良臣父子俱投井中,引出斩之。明日,诛良臣党柴知院等二百余人,以都督佥事陈德守之。先是,贺宗哲攻凤翔,或隧地,或突至瓮城,凡十五日,指挥金兴旺、周兴婴城固守。至是,庆阳下,宗哲乃引去。徐达闻宗哲由六盘山遁,遣顾时、薛显、傅友德将万骑追之。宗哲以其众掠兰州,达遣冯宗异率■骑一万七千,道靖宁击之。宗哲由迭烈孙渡河遁去,宗异乃率所部还。
九月,大将军徐达、御史大夫汤和发平凉,还京师,以右副将军冯宗异总制军事。十二月,王保保知大将军南还,自甘肃以兵袭兰州,奄至城下。守将指挥张温会诸将校曰:“彼悉众袭我,我兵寡,难与为敌。然彼
远来,未知我众寡,乘暮击之,可挫其锋。彼不退,则固守以待援。”于是整兵出战,保保兵少却。温敛兵入城,保保进围之,温坚守不与战。鹰扬卫指挥于光守巩昌,将兵来援,至兰州之马兰滩,卒遇保保兵,战败被执。至兰州城下,使呼张将军出降。光大呼曰:“我不幸被执,公等但坚守,徐总兵将大军至矣。”敌怒,批其颊,遂遇害。城中闻光言,守益坚。夜二鼓,保保以兵登城,千户朱醉不能起,巡卒击却之。温屡设方略,乘怠破其兵,保保围数月不利,且闻大军至,遂引去。温执朱数其罪,将杀之,知事朱友文谏曰:“当其时斩以徇,所谓军法从事也。今贼已退,诛之无及,徒有专杀罪。”温杖而释之。事闻,升温都督佥事,赠恤于光。
谷应泰曰:初,太祖之北伐也,直趋青、济者,正兵,而西扼潼关者,疑兵也。故以徐中山大军捣彼胸腹,而以冯宗异孤军缀彼声援,原未尝命其仰关而攻,跃马而入也。此时元将之守晋者为扩廓帖木,其守秦者为李思齐、张思道,皆庸才耳。扩廓之应诏入援,出雁门,经居庸,其算神矣。而太原根本,空国而去,一军奄至,巢覆穴倾,此晋之所以亡也。李思齐负百二之险,藉建瓴之势,乃不卷甲出关以断河南要路,而反徘徊关内,风鹤惊奔,使宗异拱手而取河西,安驱而入华阳,此秦之所以亡也。假令扩廓留守,如孟德之保三城,思齐出关,如赵奢之争阏与,则明之重兵深入,云、代既压其前,韩、魏又议其后,妥欢未去,也速重来,安危之机正未可必也。奈何徐、常诸将,由豫入晋,自晋达秦,扩廓不战于北平而战于晋阳,思齐不战于河津而战于崤底,譬之腐鼠孤雏,直坐受人缚耳。然又不特此也,思齐以父行倔强,扩廓以私衅称兵,大敌在前,而两虎自斗,遂使明兵直入河南,迅扫上谷,方始解甲西归,输诚结好,忧卞庄之刺,讲廉、蔺之欢,呜呼,晚矣。
以予观之,唐起冀方,混一区宇,秦据雍州,蚕食六国,而元末武臣坐失事机,怯于公战,正所谓倔强蓁莽之间,迁延岁月之命,岂真伏义勤王,有深图远算之概哉!至于韩扎儿之河、隍剽掠,张良臣之庆阳复叛,而明师乃能西临驿马,东叩大同,出奇无穷,料敌制胜,则晋室之表里山河,秦地之奥区陆海,安得不为新主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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