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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史纪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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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4:0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



○故元遗兵太祖洪武三年春正月癸巳,上以王保保为西北边患,命右丞相信国公徐达为征虏大将军,浙江行省平章李文忠为左副将军,都督冯胜为右副将军,御史大夫邓愈为左副将军,汤和为右副将军,往
征沙漠。上问诸将曰:“元主迟留塞外,王保保近以孤军犯我兰州,其志欲侥幸尺寸之利,不灭不已。卿等出师,当何先?”诸将皆曰:“保保之寇边者,以元主之犹在也。若以师直取元主,则保保失势,可不战而降。”上曰:“王保保方以兵临边,今舍彼而取元主,是忘近而趋远,失缓急之宜,非计之善。吾意欲分兵二道:一令大将军自潼关出西安,捣定西,以取王保保;一令左副将军出居庸,入沙漠,以追元主,使彼此自救,不暇应援。元主远居沙漠,不意吾师之至,如狐豚之遇猛虎,取之必矣。事有一举而两得者,此是也。”诸将皆曰:“善。”遂受命而行。
二月,北平守御华云龙克云州,获元平章火儿忽答、右丞哈海等。大同指挥金朝兴克东胜州,获元平章荆麟等。大同都督同知汪兴祖克武州、朔州,获元知院马广等。
夏四月,大将军徐达率师出安定。初,达师至平西,王保保退屯车道岘,达遣左副将军邓愈立栅逼之。至是,出安定,驻沈儿峪口,与王保保隔深沟而垒,一日数战。王保保发兵千余人,出间道,从东山下,潜劫东南垒,一军皆惊。左丞胡德济仓卒不知所出,达率亲兵击之,斩东南垒赵指挥及将校数人以徇,军中股栗。明日,整众出战,诸军争奋,遂大败保保兵于川北乱冢间,擒元郯王、文济王及国公阎思孝、平章韩札儿、虎林赤、严奉先、李景昌、察罕不花等官一千八百六十五人,将校士卒八万四千五百余人,获马万五千二百八十余匹,骆驼驴骡杂畜称是。保保仅与其妻子数人从古城北遁去,至黄河,得流木以渡,遂由宁夏奔和林。都督郭英追至宁夏,不及而还。保保至和林,元嗣主爱猷识理达腊复任以事。徐达以胡德济失律,械送京师,上念其旧劳,特赦之。仍遣使谕达曰:“将军欲效卫青不斩苏建,独不见穰苴之待庄贾乎?胡左丞失律,正当就军中戮之。今归之朝廷,朝廷必议其功过。彼常守信州,救诸全,皆有功,不忍即加诛。惧将军缘此缓其军法,是用遣使即军中谕意。”
五月丁酉,左副将军李文忠、左丞赵庸师出野狐岭,擒元平章祝真,进败元太尉蛮子、平章沙不丁朵耳只八刺等于白海之骆驼山。遂次开平,元平章尚都罕等降。都督孙兴祖率燕山右卫指挥平定、大兴左卫指挥庞,兵次三不刺川,遇元兵力战,皆没于五郎口。海宁卫指挥副使孙虎率兵至落马河,及元太尉买驴战,死之。
癸卯,李文忠克应昌。文忠率师趋应昌,未至百余里,获元骑问之,知四月二十八日庚申君已殂。文忠督兵兼程而进,遇元兵,一战败之。追至应昌,围其城,获元主孙买的里八刺并后、妃、宫人、诸王、省院达官、士卒等,宋代玉玺、金宝一十五,宣和殿玉图书一、玉册二,镇国玉带、玉斧各一,及驼马牛羊无算,惟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与数十骑遁去。文忠率精骑追之,至北庆州,不及而还。道兴州,降其兵民三万七千人,至红罗山,又降其兵民万六千余人。捷闻至京师,百官称贺,上命礼部榜示,凡经仕元者不与。又以庚申君不战而奔,克知天命,谥曰顺帝。上又自为祭文曰:“生死废兴,非一时之偶然,乃天地之定数。古之圣贤,于是四者一或临之,不为之变,何也?盖知天命而不惑者也。君之祖宗,昔起沙漠,弯弓矢,入我中国,横行天下,九彝八蛮,尽皆归之,非天命不至此。及君之父子,正当垂衣守成之时,而盗生汝、颍,华夏骚然,号令不行,以致失国。此人事欤?天道欤?朕于其时,非有三军六师以威天下,乃代君家而为民主,亦莫非天命也。曩者,君王沙漠,朕主中国。君与**臣乃固执不移,致边警数兴。今闻君没于沙漠,朕用恻然。特遣人致吊,奠以牲醴,以享尔灵,尔其鉴之!”
六月,李文忠遣人送俘获元诸王买的里八刺等及其宝册至京师,省臣杨宪等请以买的里八刺献俘于庙,宝册令百官具朝服进。上曰:“宝册贮之库,不必进也。古者虽有献俘之礼,武王伐殷,曾用之乎?”宪对曰:“武王事殆不可知,唐太宗尝行之。”上曰:“太宗是待王世充,若遇隋之子孙,恐不行此礼。元人入主中国,百年之内,生齿甚繁,家给人足,朕之祖先亦预享其太平。虽古有献俘之礼,不忍加之,只令服本俗衣以朝。朝毕,赐以中国衣冠,就令谢恩。”复谓宪曰:“故国之妃,朝于君者,元有此礼,不必效之,亦令衣本俗衣,于中宫朝见。见毕,赐中国之服,亦令谢恩。”乙亥,买的里八刺朝见奉天殿,其母及妃朝见坤宁宫,俱赐以中国服,及赐第宅于龙山,封买的里八刺为崇礼侯。丁丑,颁平定沙漠诏于天下,仍遣使赍诏谕安南、高丽、占城。是日,百官表贺,上谕之曰:“当元之季,君则晏安,臣则■扈,国用不经,征敛日促,天怒人怨,盗贼蜂起,天下己非元有矣。朕取天下于**雄,非取天下于元氏。向使元君克畏天命,不自暇逸,其臣各尽乃职,罔敢骄奢,天下豪杰其得乘隙而起耶!”遣使诏谕元宗室部落臣民。
元宗室四大王初遁入静乐岢岚山中,结寨自固。至是,率众寇武州,太原指挥程桂等击败之。追至龙尾庄,四大王遁走,获其三大王脱忽的帖木儿送京师。
乙酉,左副将军邓愈招谕吐番,元陕西行省吐番宣慰使何锁南普诣军门降,镇西武靖王卜纳刺亦以吐番诸部来降。追元豫王至西黄河,抵黑松林,杀阿撒秃干。于是河州以西,甘朵、乌思藏等部皆来归,征哨极甘肃西北数千里始还。九月,命指挥韦正守河州。正初至河州,城邑空虚,人骨山积,将士见之,咸欲弃去。正语之曰:“正受命率公等出镇边陲,当不避艰险,报国恩。今既至此,无故弃去,一旦遂生戎心,其谁御之?吾与若等死亡无地,妻孥不得相保,毋宁死于王事乎!”于是众感激如命。正日夜抚循军民,河州遂为乐土。
冬十一月壬辰,大将军徐达、左副将军李文忠等还至龙江,车驾出劳于江上。四年春正月,命魏国公徐达往北平训练军士,缮治城池,给守边将士衣。
二月甲戌,元辽阳守将平章刘益降。先是,遣断事黄俦诏谕辽阳诸处官民帅众归附,益遂以辽东州郡地图并籍兵马钱粮之数,遣右丞董遵、佥院杨贤奉表来降。诏置辽东卫指挥使司,以益为指挥同知。未几,元平章洪保保、马彦共谋杀益。张良佐、房复擒彦杀之,保保走纳哈出营,辽东之众因推良佐、权卫事。至是,良佐以闻,并遣使贡马,上元所授印章、宣敕、金牌,献贼杀刘益逆党,仍上其事于中书省曰:“本卫地方辽远,僻处海隅。肘腋之间,皆为敌境。元平章高家奴固守辽阳山寨,知院哈刺张屯驻沈阳古城。开元则有丞相也速之兵,金山则有太尉纳哈出之众,彼此相依,互为声援。今洪保保逃往其营,必有构兵之衅。乞留断事吴立镇抚军民,先将逆党八丹、知院僧儿械送京师。”诏以良佐、为辽东卫指挥佥事。
魏国公徐达徙北平山后之民三万五千八百户散处卫府,籍为军者给衣食,籍为民者给田以耕,凡已降而内徙者三万四千五十六户。寻命达自北平往山西操练士马。
秋七月,辽东卫奏元纳哈出据金山为边患,遣黄俦赍书谕之曰:“比者元纲解纽,红巾起于汝、颍,**盗扁于中原,僭名号者继出。小明王称帝于亳,徐真一称帝于蕲,陈友谅称帝于九江,张士诚称王于姑苏,明玉珍称帝于西蜀。拥兵数万,割据中原,垂二十年。朕本淮民,为**雄所逼,集众渡江,与将军会于太平,比待他俘,特加礼遇。且知将军为名家,特释北归,今又十七年矣。朕见**雄无成,遣兵四出,北平中原,南定闽、粤,东取方氏,西收巴蜀,四帝一王,皆为俘馘,元君奔亡,华夏悉定,此天命非人力也。近闻将军居金山,大张威令。吾兵亦守辽左,与将军旌旗相望。将军若能遣使通问贡献,姑容就彼顺其水草,自守一方。不然,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衅之后先,惟将军自思之。”俦至金山,纳哈出拘留不还。
置辽东都指挥使司,以马云、叶旺为都指挥使,吴泉、冯祥为同知,王德为佥事,总辖辽东诸卫军马。上以刘益之变,纳哈出未附,特命云等镇之。云等由登莱渡海,驻兵金州,招降元参政叶廷秀,攻走平章高家奴,遂进至辽东,完城缮兵,一方遂安。命靖海侯吴祯帅舟师运饷辽东。
淮安侯华云龙统兵至云州,谍知元平章僧家奴营于牙头,夜遣精兵袭之,突入其营,擒僧家奴,尽俘其众,获驼马四百余匹。进至上都大石岸,攻破刘学士寨,击败驴儿国公于高州武平,悉众北奔。又遣指挥孙恭等帅兵口北,招谕惠王伯都不花、储王伯颜不花、宗王子蛮伯帖木儿等。冬十二月丙戌,遣人送伯都不花等至京,上命赐第宅、袭衣、什器等物,仍月给钱米有差。
五年春正月乙丑,诏赐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交趾弓五十、彤弓百。庚午,命达为征虏大将军,出中路,文忠为左副将军,出东路,胜为右副将军,出西路,三道并进,以清沙漠。中路由雁门趋和林,东路由居庸出应昌,西路由金兰趋甘肃。
三月,徐达抵山西境,都督蓝玉为前锋,败保保游骑于野马川。丁卯,复败保保于土刺河,保保遁,与贺宗哲合,而拒我师于岭北。时师数发,■而心轻敌,骤与之战,不利,死者万余人。达固垒而救之,故彻侯功臣无死者,保保亦不敢入塞。偏将军汤和遇别部于断头山,亦败。
冯胜师次兰州,傅友德率骁骑五千为前锋,直趋西凉,遇元沙实罕兵,击败之。追至永昌,又败元太尉朵儿只巴于忽刺罕口,大获其辎重牛马。进至扫林山,胜等师亦至,共击元兵,走之。友德手射死其平章卜花,追斩四百余人,降太尉锁纳儿加、平章管著等。
夏六月戊寅,元将上都驴知大军至,率所部吏民八百三十余户迎降。胜抚辑其民,留兵守之。进至亦集乃路,守将卜颜帖木儿全城降。师至别驾山,元岐王朵儿只班遁去,追获其平章长家奴等二十七人及马驼牛羊十余万。友德复引兵至瓜沙州,又败其兵,获金银印、马驼牛羊二万而还。
李文忠率都督何文辉等兵至口温,敌闻之,夜弃营遁,获其牛马辎重无算。遂进至合刺莽来,敌部落惊溃。复进至胪朐河,文忠下令曰:“兵贵神速,千里袭人,难以负重。”乃留辎重胪朐河,令部将韩政等守之,士卒人持二十日粮,兼程而进。至土刺河,元太师合刺章蛮子悉众渡河,留其妻子北向,而严骑以待。文忠督兵力战,战数合,敌稍却。复进至阿鲁浑河,敌兵益众,搏战不已。文忠马中流矢,急下马持短兵接战。从者刘义直前奋击,以身蔽文忠。指挥李荣见事急,以所乘马授文忠,自夺敌骑乘之。文忠得马,气益厉,据鞍横槊,麾众更进。于是士卒鼓勇,皆殊死战,敌败走。逐北至骋海,敌兵益大集,文忠乃勒兵据险自固,而多张疑兵,纵所获马畜于野,示以闲暇。居三日,敌疑有伏,不敢逼,稍稍引去,文忠亦解而归。迷失道,至桑哥儿麻,乏水,渴死者甚众,文忠患之。忽所乘马跑地长鸣,泉水涌出,士马赖以俱济。是役也,顾时与文忠分道入沙漠,粮且尽,遇元兵,士卒疲乏不能战。时奋勇独引麾下数百人,跃马大呼,击败之,掠其辎重牛马还,军复大振。曹良臣至阿鲁浑河,孤军深入,败没,骁骑卫指挥使周显、振武卫指挥同知常荣、神策卫指挥使张耀俱死焉。秋七月乙未,文忠以所获故元官属子孙及军士家属一千八百四十余人送至京师。
九月丁巳,吴祯遣送辽东元平章高家奴,知枢密院高大方,同佥高世举、张海马,辽阳路总管高赋等至京师。冬十一月壬申,命赏甘肃京卫军士。时冯胜等以匿所获马骡牛
羊不赏,上曰:“祭遵为将,忧国奉公,曹彬平江南,所载惟图书。汝等当法古人,省躬以补过。”诸将叩头谢。十二月壬寅,遣使赍书与元幼主。又与元臣刘仲德、朱彦德书
曰:“人臣致身于君,贵有终始。至正之君,蒙尘而崩,幼主初立,朝之大臣无不叛去,独二生竭力事之,诚可嘉尚。今特遣使者谕君数事,且令取其子买的里八刺拉归。二生宜察之,母教人以倔强绝父子之道,尔君宗祀不绝,二生家族亦可长保。如其不然,六军出讨,旌旗蔽塞于阴山,二生身膏草野,固奇男子事也,或不能徇国,偷生免死,何面目与朕相见!惟熟虑之。”
六年春正月壬子,命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往山西、北平练兵防边。夏四月,华云龙奏上诸关防守事宜:“东自永平、蓟州、密云西至五灰岭外隘口,通一百二十一处,相去约二千二百里。其王平口
至官坐岭关隘有九,约去五百余里,俱冲要之地,并宜设兵守之。紫荆关及芦花山岭尤为要路,宜设千户所御守。”从之。六月甲申,武、朔等州边警。时大将军徐达驻师临清,报至,
遣临江侯陈德、巩昌侯郭兴将兵击之。秋八月丙子,河州土门峡边警,千户王才战死。陈德、郭兴兵至达答刺海子口遇敌骑,击败之,生擒其同佥实
都等,斩首六百级,获驼马牛羊千头,余众溃去。冬十月,凉州屡有边患,都指挥宋晟率兵讨之,追至亦集之地,斩其渠帅也速儿,杀获甚众,又招降其国公吴把都等。
十一月壬子,徐达等击元兵于怀柔三角村,擒其平章康同佥。李文忠出朔州,擒元太尉伯颜不花。七年春正月,曹国公李文忠败敌于白登,俘其国公孛罗帖木儿。
文忠驻代县,遣将各出,擒平章陈安礼、木厝飞于三不刺,斩其将珍珠骡于顺宁阳门。二月癸亥,临江侯陈德获鞑靼秃鲁迷失等九十七人于会宁诸处,
六安侯王志获鞑靼一百余人于朔州诸处,俱送京。三月丁卯,敕大将军徐达分布六安侯王志、南雄侯赵庸驻山西,荣阳侯杨、汝南侯梅思祖驻北平屯种。达与李文忠、冯胜还京师。
乙亥,兰州八里麻民郭买的叛,诱番兵入寇,诏立赏格购捕之。兰州卫遣其兄着沙与其弟火石歹往招之,郭买的不从,着沙、火石歹夜斩其首以归。事闻,上曰:“买的罪固当死,然为兄弟者,告之不从,执之而已,手自刃之,有乖大伦,若赏之,非所以令天下也。但以所获牛马给之。”
夏四月己亥,都督佥事蓝玉率兵攻兴和,元将脱因帖木儿弃城走。丙辰,命宋国公冯胜、卫国公邓愈、中山侯汤和、巩昌侯郭兴复镇北边。戊午,都督佥事金朝兴等获元太尉卢伯颜不花、平章帖木儿不花等于黑城子等处。河南都指挥使缪道获元参政等官于圣山儿等处而还。
秋七月,曹国公李文忠督兵攻大宁高州火石崖,克之,斩元宗王朵朵失里,擒承旨百家奴。八月丙辰,追击之于丰州,擒其帅十二人,部众百余人,马驼牛羊万计。鲁王败走,追斩之,获其妃蒙哥及其印,并斩其司徒答俊海、平章把都、知院忽都等。
九月丁丑,遣崇礼侯买的里八刺北还。上谓廷臣曰:“崇礼侯买的里八刺南来五载,能无父母乡土之情!”于是厚礼而归之,选老成宦者二人送行。复遗其父爱猷识理达腊织文金绮锦衣各一袭。辞行,上谕之曰:“尔本元君子孙,国亡就俘。曩即欲遣归,以尔年幼,道里辽远,恐不能达。今既长成,朕不忍令尔久客于此,故特遣归,见尔父母,以全骨肉之恩。”又谕二宦者曰:“此尔君之嗣也,不幸至此,长途跋涉,尔善视之。”因遗书谕元主爱猷识理达腊。
八年夏五月,诏永嘉侯朱亮祖同颍川侯傅友德率师往北平备边。八月,故元王保保卒。保保自定西之败走和林,元嗣主复任以政,后从徙金山之北。至是,卒于合刺那海之衙庭,其妻毛氏亦自
缢死。上一日宴,谓**臣曰:“天下谁为男子者?”皆对曰:“无如常国公,所将不过万人,而横行无留阵。”上乃拊髀叹曰:“是遇春耶!我得而臣之。我竟无以臣王保保,真男子也。”竟册其妹为秦王妃。
冬十二月癸巳,元太尉纳哈出寇辽东,守将马云、叶旺击败之。先是,上敕辽东都司曰:“今天寒冰结,敌必乘时入寇,宜坚壁清野以待之,慎勿与战,使其进无可得,退有后虑。伏兵险阻,扼其归路,可坐而致也。”至是,果入寇。都指挥使马云等探知纳哈出将至,命盖州卫指挥吴立、张良佐等严兵城守,敌至,坚壁勿战。及纳哈出至,见城中备御严,不敢攻,乃越盖州城径趋金州。时金州城垣未完,军士寡少,指挥韦富、王胜等闻寇至,督励士卒,分守诸城门,选精锐登城以御之。纳哈出礻卑将乃刺吾自恃其骁勇,率数百骑径至城下挑战。城上发弩射之,乃刺吾被伤闷绝,遂获之,寇势大阻。富等复纵兵出击,纳哈出不利,虑援兵且至,引兵退走。以盖州有备,不敢经其城,乃由城南十里外沿祚河道归。都指挥叶旺策其将退,先引兵趋祚河。自连云岛至窟驼塞十余里,缘河叠冰为墙,以水淋之,经宿,皆凝冱,隐然如城。藏钉板于沙中,设■马于平地,伏兵以待之。命老弱卷旗登两山间,戒以闻炮即■旗。马云于城中亦立大旗。令定辽前卫指挥周鹗及吴立等各严兵以候,四顾寂若无人。已而敌骑至,旺等俟其过城南,炮发,伏兵四起,两山旌旗蔽空,鼓声雷动,矢石雨下。纳哈出仓皇北奔,趋连云岛,遇冰城,马不能前,皆■入中,遂大溃。云于城中亦出兵追击,至将军山必栗河,斩戮及冻死者甚众。旺等复乘胜追至猪儿峪,获其士马无算,纳哈出仅以身免。
九年春正月,擢马云、叶旺都督佥事。命中山侯汤和、颍川侯傅友德帅师往延安防边,谕曰:“自古重边防,边安则中国无事,而四裔可以坐制。今延安地控西北,元骑聚散不常,若待其入寇而后防之,则塞上之民必将受害。卿等至边上,当严为之备,虽不见敌,常若临敌。”三月,汤和等至延安,元伯颜帖木儿遣人请和。上闻之,召诸将悉还,独留傅友德屯边以备之。敕谕友德曰:“无事而请降,兵法所戒,尔其慎之!”四月,伯颜帖木儿果乘间犯边,傅友德设伏大败之,俘其众,获马畜辎重无算,元平章兀纳歹遂执伯颜帖木儿以降。
十一月,吐番所部川藏邀阻乌思藏使者,掠其辎重。命卫国公邓愈为征西将军,都督沐英为副将军,率兵讨之。十年夏四月,邓愈、沐英等至西番,分兵为三道,并力齐入番
部川藏,覆其巢穴,穷追至昆仑山,斩首无算,俘男女一万,获马五千牛,羊十三万。十一月,都督濮贞征高丽,被执不屈,死之。已而高丽龙川、
郑白等来降,敕辽东守将潘敬、叶旺勿纳,以破其奸。十一年春正月,北平警。五月,元嗣君爱猷识理达腊殂,子脱古思帖木儿立。秋八月,西番、洮州等处戎寇乱,命西平侯沐英为征西将军,
率都督蓝玉等统兵征之。首取甘朵,降其万户乞达迦,平其部落,俘获无算。洮州十八族番酋据纳麟七站之地,英进兵击之。十二年春二月戊戌,命曹国公李文忠往河州、岷州、临洮诸处
督理军务。西平侯沐英兵至洮州,番寇三副史阿卜商等率众遁去。我军追击之,获碛石州叛逃土官阿昌、七站土官失纳等,斩之,遂于东陇山南川度地势筑城戍守。遣使请事宜,上曰:“洮州,西番门户,今筑城戍守,是扼其咽喉也。”遂命置洮州卫,设官领兵守之。英进击西番,擒三副使瘿子等,班师。
夏六月,命都督马云率兵征大宁。十三年春三月,元国公火脱赤、知院爱足屯和林,为边患,命西平侯沐英总陕西兵讨之。由亦集乃渡黄河,历贺兰山,涉流沙,
至其境。去营五十里,英下令分军为四,一袭其背,一掩其左、右,英率骁骑当其前,夜衔枚以进,合而围之。火脱赤等骇惑不知所措,皆俯首就擒,获其全部以归。
十四年春正月戊子,元平章乃儿不花等寇边,命大将军徐,达左右副将军汤和、傅友德率师讨之。夏四月,达率诸将出塞,友德为前锋。军至北黄河,敌骇遁。友德选轻骑夜袭灰山,克之,擒其平章孛罗不花、太史文通等。沐英领兵出古北口,独当一面,捣高州、嵩州、全宁诸部,过驴驹河,获知院李宣并其部众而还。
十五年五月,上闻士卒海运多溺死者,命**臣议辽东屯田。
十八年二月,国子监祭酒宋讷献守边策,大略谓:“备边在足兵,足兵在屯田。宜选诸将军智谋勇略者数人,每将以东西五百里为制。随其高下,立法分屯,布列缘边之地,远近相望,首尾相应,遇敌则战,寇去则耕,此长久之法也!”上嘉纳之。
二十年春正月壬子朔,命宋国公冯胜为大将军,颍国公傅友德为左副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右副将军,南雄侯赵庸、定远侯王弼为左参将,东川侯胡海、武定侯郭英为右参将,率师北征纳哈出。上谕胜等曰:“纳哈出诡诈,未易得其虚实。尔等且驻师通州,遣人觇其出没。彼若在庆州,宜以轻骑掩其不备。既克庆州,则以全师径捣金山,出纳哈出不意,必可擒矣。”既而复遣前所获乃刺吾北还,以书谕纳哈出等。
二月甲申,冯胜等兵至通州,遣逻骑出松亭关,闻敌骑有屯庆州者,遣右副将军蓝玉将轻兵出关袭之,杀其平章果来,擒其子不兰奚,获人马而还。
三月辛未,冯胜等率师出松亭关筑大宁、宽河、会州、富峪四城遂驻兵大宁。夏六月庚午,冯胜留兵五万守大宁,率大军趋金山。辛未,上敕谕胜等:“纳哈出去金山未远,以兵促之,势必来降且元主谓我得志,无意穷追,必顺逐水草,往来黑山、鱼海之间,掩其无备,彼众可尽获也。”丁酉,胜等至辽河东获纳哈出屯卒三百人,马四百余匹,遂进师驻金山之西。时乃刺吾还至松花河,纳哈出见之大惊,相劳问,乃刺吾因谕以朝廷送还之意。纳哈出喜,即遣其左丞刘探马赤、参政张德裕至军门献马,且因以觇我。胜遣人送赴京师。乃刺吾复备以抚恤之恩语其众,由是部落多有降意。时临江侯陈镛所部与大将军异道相失,陷敌,死之。丁未,胜等率师俞金山至女直若屯,纳哈出部将全国公观童来降。初,纳哈出分兵为三营:一曰榆林深处,一曰养鹅庄,一曰龙安一秃河。辎重富厚,畜牧蕃息,元主数招之不往。至是,大将军逼之,纳哈出计穷,乃刺吾因劝之降。纳哈出犹豫未决,胜遣马指挥往谕之。纳哈出乃遣使至大将军营,阳为纳款,而更觇兵势。胜即遣蓝玉往一秃河受之,使还报,纳哈出指天啧啧曰:“天不复与我有此众矣!”遂率数百骑诣蓝玉降。玉大喜,出酒与之饮,甚相欢。纳哈出酌酒酬玉,玉解衣以衣之,谓曰:“请服此而后饮。”纳哈出不肯服,玉亦持酒不饮。争让久之,纳哈出取酒浇地,顾其下咄咄语,将脱去。时郑国公常茂在座,其麾下赵指挥者,解胡语,以告茂,茂直前搏之,纳哈出大惊,起就马,茂拔刀砍之,伤臂不得去,耿忠遂以众拥之见胜。纳哈出所部妻子将士凡十余万,在松花河北,闻纳哈出被伤,遂惊溃。余众欲来追,胜遣前降将观童往谕之,于是其众悉降,凡四万余,羊马驼驴辎重亘百余里。纳哈出有二侄不肯降,胜遣人谕之,乃折弓矢于地,亦来降。胜以礼谕纳哈出,加慰谕,令耿忠与同寝食,遣使奏捷,奏常茂惊溃降众,遂班师。悉以纳哈出来降将卒妻子及其辎重俱南行。仍以都督濮英将骑兵三千为殿。初,纳哈出之降也,余众惊溃者皆窜匿,及闻大军还,以其降众俱行,甚恨之,乃设伏于途,候大军过而邀之。英等后至,伏发,猝为所乘,众寡不敌,英马蹶被执。英绝食不言,乘间剖腹而死。
秋七月丁酉,纳哈出所部营王失刺八秃等来降。八月壬子,上闻冯胜等在军中多不律,遣使戒谕之。癸酉,冯胜械常茂至京。茂,胜之胥也。胜每于众中卑折之,茂不能堪,出不逊语,胜衔之。及纳哈出降而众惊溃,胜乃归咎于茂,奏之。茂至,陈所以降纳哈出之故。上曰:“如尔言,胜亦不得无罪。”命收其总兵印,召胜还,令永昌侯蓝玉总兵代之。
九月戊寅,纳哈出至京,封为海西侯。诏左副将军傅友德编集新附军士,驻兵大宁防寇。丁未,以永昌侯蓝玉为大将军,延平侯唐胜宗、武定侯郭英为
左、右副将军,都督佥事耿忠、孙恪为左、右参将,率兵讨残元,肃清沙漠。冬十一月甲午,蓝玉奏“元丞相哈刺章、乃儿不花遁入和林,乞进兵剿灭。”许之。
二十一年夏四月,蓝玉率师自大宁进至庆州,闻元主脱古思帖木儿在捕鱼儿海,间道兼程而进。乙卯,师至百眼井,去捕鱼儿海四十余里,哨不见敌,玉欲引兵还。王弼曰:“吾等提十万众,深入沙漠,未见敌而班师,何以复命!”玉然之。弼复请戒诸军,皆穴地而爨,毋令敌望见烟火,师遂进丙辰,至捕鱼儿海南饮马,侦知元主营在海东北八十余里。玉以弼为前锋,直薄其营。敌始谓我军乏水草,不能深入,不设备。又大风扬沙画晦,军行皆不知。元主方欲北行,整军马皆北向。忽大军至,其太尉蛮子仓卒拒战,击败之,杀蛮子,其众遂降。元主脱古思帖木儿与其太子天保奴、知院*怯来、丞相失烈门数十骑遁去。玉率精骑追之,不及,获其次子地保奴等六十四人,及故太子必里秃妃并公主等五十九人,其詹事院同知脱因帖木儿将逃,失马窜草间,擒之,及追获吴王*儿只、代王达里麻、平章八兰等二千九百九十四人,军士男女七万七千三十七口,得宝玺、图书、金银印章、马驼牛羊车辆,各籍数入奏。聚其甲兵悉焚之,遂班师。
二十二年夏五月癸巳,置太宁、福余、■颜三卫于兀良哈,以故元归附阿礼失里为泰宁卫指挥使,塔宾帖木儿为指挥同知,海撒奚为福余卫指挥同知,脱鲁忽察儿为为*颜卫指挥同知各领所部以安畜牧。
秋七月,元也速迭儿弑其主脱古思帖木儿,立坤帖木儿。其部属皆奔散,元裔日微。二十三年春正月,命傅友德为大将军,率列侯赵庸、曹兴、王弼、孙恪等赴北平,训练军马,听燕王节制,出征沙漠。敕王弼以
山西听晋王节制。三月,燕王率傅友德等出古北口,哨得乃尔不花等驻牧迤都,遂进兵。适大雪,诸将欲止,燕王曰:“天雨雪,彼不虞我至,宜乘
雪速进。”癸巳,遂抵迤都,隔一碛,敌不知也。乃先遣指挥观童径诣其营。观童与乃儿不花有旧,至则相抱持泣。仓卒之顷,我师已压其营。众大惊,乃儿不花等欲上马走,观童谕以燕王至,毋恐。乃儿不花与俱诣军门降,燕王降辞色待之,赐之酒,慰谕遣还。乃儿不花大喜过望,于是悉收其部落、马驼牛羊而还。报捷京师,上大喜曰:“肃清沙漠者,燕王也!”
二十四年春三月,元辽王阿札失理寇边,命颍国公傅友德率列侯郭英等讨之。五月,至哈者舍利王道,友德遽下令班师,敌闻,信之。越二日,忽趋师深入。六月,至黑岭、鸦山等处洮儿河,获人口马匹,驻师金鞍子山。七月,复征黑岭、寒山,至磨钅兼子海、兰尖山,追其渠札都,深入黑松林之地野人所居熊皮山。追达达兀刺罕,掩袭其众,大获而还。
八月哈密寇边,命都督宋晟、刘真率师讨之。九月,晟等破哈密,擒其王子别别怯、豳王桑里失哥、知院岳山等,杀其国公阿■只,俘众一千三百人。
二十五年夏四月,凉国公蓝玉率将士追逃寇祁者孙,遂进征西番罕东之地。五月,蓝玉兵至罕东,遣都督宋晟等徇阿真州,土渠合咎等遁去。寻奉诏移兵,讨建昌叛帅月鲁帖木儿。秋七月癸未,四川都指挥使瞿能率兵至双狼寨,攻破之,擒伪千户段太平等,其众大溃。月鲁帖木儿遁去,能督兵追捕,进攻托落等寨,拔之。月鲁帖木儿复遁,能转战而前,破水寨关及上匾寨,进至打冲河三里所,与月鲁帖木儿遇,大战,破走之,俘其众五百余人,溺死者千计,获牛马无算。官军入德昌,知府安德渡打冲河遁去,能遂调都指挥同知陶凯分兵入普济州搜捕之,获。驾桥于打冲河,遣指挥李华引兵追托落寨余孽。进至水西,斩月鲁帖木儿把事七人,其截路寨土渠长沙纳的等皆中矢死。能还攻天星、卧漂诸寨,皆克之,先后俘杀千八百余人。月鲁帖木儿复遁入柏兴州,九月,罕西西番叛入寇,命都督宋晟总兵讨平之。十一月甲午,蓝玉兵次柏兴州,遣百户毛海以计诱致月鲁帖木儿并其子胖,其众悉降。送月鲁帖木儿至京师,伏诛。玉奏:“四川之境,地旷山险,控扼西番,宜增置屯卫。顺庆府镇御巴梁、大行诸县,其保宁千户所,北通连云栈,宜改为卫。汉州、灌县西连松、茂、硐黎,当土番出入之地;眉州控制马湖、建昌、嘉定,接山都、长九寨,俱为要道,皆宜置军卫。”下**臣议,行之。
都督周兴帅兵讨元逆臣也速迭儿。兴追至彻彻儿山,破之。十二月壬申,冯胜等奉命率列侯籍太原、平阳民为兵伍,置卫屯田。东胜立五卫,大同立五卫,大同迤东立五卫。卫五千六百人。
二十九年春三月,宁王权言:“骑兵巡塞,见有脱辐遗道上,恐敌兵往来,有盗边之举。”上曰:“狡寇多奸,此必示弱,诱我军耳。”于是敕燕王选精卒抵大宁,沿河南北觇北兵所在,随宜掩击。甲子,燕王率诸军北至彻彻儿山,遇元兵,与战,擒其将索林帖木儿等数十人。追至兀良哈秃城,遇兀刺兀海,战败之。
三十年春正月,命耿炳文、郭英巡西北备边。五月己巳,敕晋、燕、代、辽、宁、谷六王勒兵备边,戒勿轻战,俟敌分散骄怠,邀截要路击之。三十一年夏四月,命燕王率诸王防边。敕曰:“北骑南行,不寇
大宁,即袭开平。可召西凉都指挥张文杰、庄得,开平都督宋真、宋晟,辽东武定侯郭英等,皆以兵会。辽王以护卫军悉数北出,山西、北平亦然。令郭英、宋真、宋晟翼于左,庄得、张文杰翼于右,尔与代、辽、宁、谷五王居其中,彼此相护,首尾相救。兵法:‘示饥而实饱,外钝而内精。’尔其察之。”五月戊午,敕左军都督杨文往北平,并燕、谷、宁三府精锐往开平,从燕王防边。敕郭英总兵往辽东,随辽王屯开平迤北险要防边,仍听燕王节制。乙亥,命燕王总帅诸王防边。敕曰:“朕观成周之时,天下治矣。周公告成王曰:‘诘尔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朕之诸子,汝独才智,秦、晋已薨,汝实为长,攘外安内,非汝而谁?尔其总率诸王,相机度势,用防边患,奠安黎民,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毋怠。”
谷应泰曰:塞下之险,东起开、铁,北历喜峰,西亘偏头、五灰,相距二千二百里而遥,乃欲阻长城而堵之,列亭障而蔽之,设险守国,盖其难哉。
若夫高皇之定天下也,与汉、唐异。汉、唐之主,所称胜国之孽者,悉中原之人耳。干符一御,丑类尽歼,宝攸归,余胤革面。然而汉围白登,唐苦突厥,内地既辑,边患乘之,强弩之末,殊未可以易视也。又况顺帝北出渔阳,旋舆大漠,整复故都,不失旧物,元亡而实未始亡耳。于时忽答一军驻云州,王保保一军驻沈儿塔,纳哈出一军驻金山,失喇罕一军驻西凉,引弓之士,不下百万众也,归附之部落,不下数千里也,资装铠仗,尚赖而用也,驼马牛羊,尚全而有也。假令带林祭纛,大举报仇,田单一鼓而下齐,申胥七日而救楚,岂得云惰归之气,没世不复欤!
然而太祖之攻之也,分兵二道。一出西安以捣定西,一出居庸以捣沙漠,则云中、雁门之势断矣。及其再举也,分兵三路。徐达出中路,李文忠出东路,冯胜出西路,则卢龙、榆关之援又绝矣。而且筑东胜之险,是南仲之城朔方也,设屯田之利,是充国之守金城也,宜乎左丞右帅,东底开平,邓愈、沐英,西临弱水,虽贰师之入大宛,张骞之通属国,其长驾远驭,未有若斯之极也。厥后应昌之捷,买的就俘,武平之战,惠储归命,于是犁幕南而无庭,过阴山而恸哭,元氏旧墟,几乎尽矣。至于设伏马陵,扬水疏勒,则桑哥儿之跑地,橐驼塞之冰城,似有神助,功亦烂焉。
若夫燕、云割弃四百余年,石晋以来,复还版图,岂景纯定限,南北更合,将卫、霍树绩,王者无外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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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4:35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一



○太祖平夏元顺帝至正十五年春,徐寿辉将明玉珍据成都。玉珍,随州人,世农家。身长八尺,目重瞳,以信义为乡党所服。初闻徐寿辉兵起,集乡兵屯于青山,结栅自固。未几,降于寿
辉,授元帅,隶倪文俊麾下,镇沔阳。与元将哈林秃战湖中,飞矢中右目,微眇。十四年,以兵千人,桨斗船五十,溯夔而上。时青巾盗李喜喜聚兵苦蜀,元义兵元帅杨汉以兵五千御之,屯平西。右丞相完者都镇重庆,置酒饮汉,欲杀之。汉觉,脱身走,顺流下巫峡,遇玉珍,讼之,且言重庆可取状。玉珍未决,万户戴寿曰:“攻重庆,事济据蜀,不济归,无损也。”从之。遂进克其城,完者都遁,父老迎入城。玉珍禁侵掠,市肆晏然,降者相继。
十八年,完者都自果州来攻重庆,屯嘉定之大佛寺,明玉珍使明三御之。明三,黄陂人,骁勇善战,玉珍弟畜之,后复姓名曰万胜。又密遣猛士夜眼陈劫乌斗山寨,捣嘉定,皆下之,惟大佛寺未下。玉珍亲济师,旬日城溃,完者都、参政赵资、平章郎歹革皆死之,人称“三忠”。道出泸州,自访元进士刘祯,喜曰:“吾得一孔明也。”
二十一年,明玉珍称陇蜀王。初,玉珍谋讨陈友谅,乃整兵守夔关,不与通,复立庙以祀徐寿辉。至是,遂自称陇蜀王。二十二年春三月,明玉珍僭称帝于蜀,国号大夏,改元天统。
仿周制设六卿,又置翰林院承旨学士、国子监等官,赋税十取其一,开廷试,置雅乐供郊祀之祭,皆刘祯为也。二十三年,明玉珍遣万胜等三道攻云南,梁王孛罗走金马山,
胜入城据之。孛罗复集众来攻,胜败于关滩,引还。二十四年,万胜攻兴元,败还。邹兴克巴州。二十五年九月,夏主明玉珍以万胜、戴寿为左、右丞相。遣参
政江俨来通好,命都事孙养浩报之。是年,万胜取兴元。二十六年春三月,夏主明玉珍卒,年三十六。玉珍颇节俭,好文学,蜀人安之。子升嗣。升年始十岁,母彭氏同听政,改元开熙。
其都察院张文炳用事,忌万胜,使玉珍义子明昭矫彭氏旨杀之。胜,夏骁将也,兵无不一当百。胜死,夏以不竞。刘祯代为丞相。吴友仁移檄兴兵,升命戴寿讨之。友仁曰:“不诛昭,国必不安。昭若朝诛,吾当夕解。”寿乃奏诛昭。友仁入朝谢罪,不问。
九月己亥,夏主明升遣使来聘,使者自言:“其国东有瞿塘三峡之险,北有剑阁栈道之阻,古人谓‘一夫守之,百人莫过’。而西控成都,沃壤千里,财富利饶,实天府之国。”太祖笑曰:“蜀人不以修德保民为本,而恃山川之险,夸其富饶,此岂自天而降耶!”使者退,太祖因语侍臣曰:“吾平日为事,只要务实,不尚浮伪。此人不能称述其主之善,而但夸其国险,固失奉使之职矣。吾常遣使四方,戒其谨于言语,勿为夸大,恐遗笑于人。如蜀使者之谬妄,当以为戒也。”遣参知政事蔡哲往报蜀。哲挟画工同往,图其山川险易以献。太祖览而嘉之,遂为取道伐蜀之张本。
太祖洪武元年冬十二月,遣使以书谕夏主明升。二年秋八月,夏主明升遣使来贡。王师平关陕,蜀人震恐。戴
寿谓升曰:“大明天子遣将用兵,所向无敌,以王保保、李思齐强盛,竟莫能御,况吾蜀乎!倘一旦有警,计将安出?”吴友仁曰:“蜀地非中原比,设有缓急,据险可守。为今之计,莫若外假交好以缓敌,内修武事以自强。”升从其言,遣使修贡。上赐玺书答之,曰:“朕历观古有蜀者,如公孙述、李特、王建、孟知祥辈,皆能乘机取,而善守之道未闻,今足下必图所以善守可也。朕连年出师,所向克捷,皆诸将用命,故能成功。远劳致礼,益见厚意,因使者还,姑以此复。”
冬十月壬戌,遣平章杨谕明升奉国入觐。升牵于**议不能决。将还,复以书晓之,曰:“古者同力度德,同德度义。无可度焉,则为顺图。足下自谓瞿塘、剑阁,一夫负戈,万卒谁何,此皆不达时变相谬误。足下自度,孰与刘备、诸葛孔明,然仅仅能自保。足下疆场,南不过播州,北不过兴元。王师一至,所为足下谋者,各自为计,足下奉老母安归乎?足下即冲幼,当亦痛心老母。顺逆之图,度之而已。”升不能从。
三年夏五月,大将军徐达既出安定,走王保保,乃遣左副将军邓愈招抚土番,而自帅所部攻兴元。以傅友德为前锋,自秦州南出一百八渡至略阳,擒故元平章蔡琳,遂入沔州。分遣礻卑将金兴旺等由凤翔入连云栈,合攻兴元。兴元守将刘思忠、知院金庆祥迎降。留金兴旺、张龙守之,达还军西安。
秋七月,蜀将吴友仁寇兴元,守将金兴旺、张龙出兵击却之。明日,友仁复来攻,兴旺与战,面中流矢,拔矢再战,斩首数百。时城中守兵才三千,友仁兵三万,兴旺以众寡不敌,敛兵入城,遣使间道走宝鸡请援兵。友仁围城,决濠填堑,攻益急。兴旺婴城拒守,发巨炮擂石,敌兵多死伤。时徐达在西安得报,即帅师还屯益门镇。先遣傅友德领兵三千,径趋黑龙江,夜袭木槽关,攻斗山砦。友德令军中人持十炬燃■上,友仁军望见大惊,乘夜遁。
四年春正月丁亥,上亲祀上下神祗,告伐明升。命中山侯汤和为征西将军,江夏侯周德兴为左副将军,德庆侯廖永忠为右副将军,荥阳侯杨、都督佥事叶升等率京卫、荆、湘舟师,由瞿塘趋重庆,颍川侯傅友德为前将军,济宁侯顾时为左副将军,都督佥事何文辉等率河南、陕西■骑,由秦、陇趋成都。上谕和等曰:“今天下大定,四海奠安,惟川蜀未平耳。朕以明玉珍尝遣使修好,存事大之礼,悯明升稚弱,不忍加兵,数遣赐开谕,冀其觉悟。升乃惑于**议,反以兵犯吾兴元,不可不讨。今命卿等率水陆大军,分道并进,首尾攻之,使彼疲于奔命,势当必克。但师行之际,在肃行伍,严纪律,以怀降附,无肆杀掠。昔王全斌之事,可以为戒,卿等慎之!”诸将陛辞,上复密谕傅友德曰:“蜀人闻吾西伐,必悉其精锐东守瞿塘,北阻金牛,以拒我师。彼谓地险,吾兵难至。若出其意外,直捣阶、文,门户既隳,腹心自溃。兵贵神速,但患卿等不勇耳。”友德顿首受命。仍命宋国公冯宗异往陕西修城池,卫国公邓愈往襄阳训练军马,运粮饷以给征蜀军士。
二月,江夏侯周德兴、指挥胡海等进兵,取蜀之龙伏隘,进夺覃、温阳关。中山侯汤和率师克归州李逢春烽火山寨。分遣南雄侯赵庸、宣宁侯曹良臣帅兵取桑植容美洞,会周德兴合攻茅冈、覃寨,克之。
三月,平章杨进次瞿塘,不利。先是,蜀人自谓瞿塘天险,其平章莫仁寿守之,以铁索横断关口。及闻王师临境,又遣左丞戴寿、平章邹兴、副枢飞天张等益兵为固守计。寿等于铁索外北倚羊角山,南倚南城寨,凿两岸壁,引缆为飞桥三,平以木板,置炮石木竿铁铳其上,傍桥两岸,复置炮以拒王师。至是,师次夔州大溪口,遣指挥韦权率兵出赤甲山,以逼夔州。指挥李某出白盐山下,逼夔府南岸,以攻南城寨。与都督佥事王简出犬溪口,进攻瞿塘扼江之众。战不利,赤甲、白盐之师亦退还归州。
颍川侯傅友德受命驰至陕,集诸道兵,扬言出金牛,而使人潜觇,知青州、果阳空虚,阶、文虽有兵垒而守备单弱。于是引兵趋陈仓,选精锐五千为前锋,攀援山谷,昼夜兼行,大军继之。夏四月丙戌,直抵阶州。蜀守将平章丁世真率众来拒,友德击败之,生擒其将双刀王等十八人。世真遁去,遂克阶州。进至文州,距城三十里,蜀人断白龙江桥以阻我师。友德督兵修桥以渡,至五里关。蜀平章丁世真复集兵据险,都督同知汪兴祖跃马直前,中飞石死。友德怒,奋兵急击,破之。世真仅以数骑遁去,遂拔文州。
庚寅,上以汤和、傅友德等伐蜀三月,未得捷报,命永嘉侯朱亮祖为右副将军,帅师助之。丁酉,傅友德下青州果阳,留指挥潘忠守之,进兵徇江油、彰明二县,下之,癸卯,遂趋绵州。友德选精锐鼓行而前,别遣都督佥事蓝玉夜袭其垒。蜀守将向大亨军惊扰达旦,友德麾兵乘之,俄大风起,诸军乘风纵击,蜀兵大败,遂克绵州。龙骧卫指挥史鉴死之,大亨走保汉州。友德至汉州,阻水不得渡,乃命军中造战舰百余艘。时蜀人虽失阶、文,犹恃汉水自固,及闻我师造舟进取,乃益震恐。五月己卯,战舰成友。德将进兵汉州,欲以军事达汤和,而山川悬隔。适江水暴涨,乃以木牌数千,大书克阶、文、绵州日月,投汉江顺流而下,蜀守者见之,为之解体。初,蜀人命丞相戴寿、太尉吴友仁等悉众守瞿塘,以扼三峡之险。及闻友德破阶、文,捣江油,寿等乃与友仁分瞿塘守兵还援汉州,以保成都。未至,而友德舟师已逼汉州,向大亨悉兵阵于城下,友德选骁骑击败之。既而寿等兵至,友德下令诸将曰:“彼劳师远来,闻向大亨新败,必汹汹,可一战克也。”乃亲帅师迎击寿等,大败之。六月壬午,遂拔汉州,寿与大亨走成都,临江侯陈德追击,又败之,获其卒三千余人,马三百匹,友仁走古城。友德乃以济宁侯顾时守汉州,自将击古城,又大败其众,杀获二千余人,并擒宣慰胡孔彰等,获马骡五百余匹。友仁自古城遁还保宁。
时汤和兵发归州,进攻瞿塘关,以江水暴涨,不得进,乃驻师大溪口,欲俟水稍平。上闻之,恐其逗遛缓事,而傅友德捷书适至,乃诏和曰:“傅将军率精锐,冒险深入,克阶、文及青州、果阳、白水江之地。兵既越险,次于平川,蜀人无险可恃,正当水陆并进,使彼首尾受敌,疲于奔命。平蜀之机,正在今日。朕前日所以语尔者,独不记忆乎?何怯之甚也!”诏至,廖永忠遂率所部先进,和犹迟疑不决。会得友德木牌于江流,乃进兵,自白盐山伐木开道,由纸牌坊溪趋夔州。永忠兵先至旧夔州,蜀平章邹兴、副枢飞天张等出兵拒战。戊子,永忠分军为前后阵,军既交,出后军两翼夹击之,兴等大败。明日,复并兵攻之,擒其元帅龚兴,杀溺死者甚众。辛卯,永忠进兵瞿塘关。永忠以山峻水急,而蜀人设铁索飞桥,横据关口,我舟不得上,乃密遣壮士数百人,舁小舟俞山度关,出其上流,人持糗粮带水筒以御饥渴。山多草木,令将士皆衣青蓑衣,鱼贯山岩石间,蜀人不觉也。度已至,乃率精锐出黑叶渡,分为两道。夜五鼓,以一军攻其陆寨,一军攻其水寨。攻水寨将士,皆以铁裹船头,置火器而前。黎明,蜀人尽锐来拒,永忠先破其陆寨。既而将士舁舟出江者,一时俱发上流,扬旗鼓噪而下,蜀人出不意,大骇,而下流之师亦拥舟急击,发火炮火筒夹攻,大破之,邹兴中火箭死。遂焚其三桥,断其横江索,擒同佥蒋达等八十余人,斩首千余级,溺死者无算,飞天张、铁头张等皆遁去。永忠入夔州。明日,汤和兵始至,永忠乃与分道并进。和率步骑,永忠率舟师,约会于重庆。
戊戌,蜀平章丁世真陷文州。先是,傅友德克文州,留指挥朱显忠守之。世真合番寇数万来攻,显忠拒却之。其赵元帅复与世真合兵攻城,城中食且尽,外援不至,部下皆曰:“与其陷死地,孰若出城求生路乎?”显忠厉声曰:“为将守城,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岂有求活将军邪!”诘旦,世真攻益急,显早出东门拒战,而世真复攻西门。日且暮,显忠被创,裹疮决战,力不支,城破,死之。千户王均谅被执不屈,蜀人磔之于文州东门。初,显忠领士卒七百人,及城破,仅百余人。既而友德调丘来援,世真弃城走。事闻,恤显忠、均谅家。夏守金州九龙山寨平间愈思忠率官属军民二千三百余人,诣友德军门降,献良马千匹。友德遣人送思忠至京,上命还其马,赐第居京师。世真复率余党寇秦州,攻围五十余日,城中食尽,括牛畜以食军。友德调兵来援,击走之。世真逃窜山岩,自以拒敌官军,杀伤者多,惧不敢出,夜宿梓潼庙中,为帐下小校所杀。及蜀平,小校赴京言状,上曰:“小校杀本官,非义也。”不赏。
廖永忠帅舟师自夔州乘胜抵重庆,沿江州县望风奔附。次铜锣峡,明升与右丞刘仁等大惧。仁劝明升奔成都,其母彭氏泣曰:“事势如此,纵往成都,不过延命旦夕,何益!”仁曰:“然则奈何?”彭氏曰:“大军入蜀,势如破竹。今城中军民虽数万,皆胆破心怖,岂能效力。若驱之出战,死伤必多,亦终不免也。不如早降,以免生灵于锋镝。”明升遂遣使诣永忠军,全城纳款。永忠以汤和军未至,辞不受。癸卯,汤和至重庆,会永忠以兵驻朝天门外。是日,明升面缚衔璧,与母彭氏及其右丞刘仁等奉表诣军门。和受璧,永忠解缚,承制抚慰。下令将士不得侵掠,抚谕戴寿、向大亨等家令其子弟持书往成都招谕。遣指挥万德送明升等并降表于京师。朱亮祖兵亦至。
秋七月,傅友德兵围成都,戴寿、向大亨等出战,以象载甲士列于阵前。友德命前锋以火器冲之,象却走,寿兵躏藉死者甚众。会汤和遣人报重庆之捷,寿等亦得家书,闻重庆已降,而室家皆完,乃籍府库仓廪,遣其子诣军门纳款,友德许之。翼日庚申,寿率其属降,友德整众自东门入,得士马三万。分兵会朱亮祖,徇州县之未附者。壬戌,崇庆知州尹善清拒战,击败,斩之,判官王桂华率父老降。寿、大亨既降,至夔峡皆凿舟自沈死。
八月,上遣使谕汤和等曰:“为将贵审机而重料敌。今全蜀已下,惟吴友仁尚据保宁,偷旦久之命,乘机而取之,此破竹之势,无不克者。将军徘徊不进何也?吾付将军以大任,而临事往往逗挠如此,何以总军政寄国事乎!”和闻诏,遣周德兴会傅友德克其城,执友仁送京师,诛之,蜀地悉平。明升至京师,廷臣上言:“宋干德间孟昶降,有叩头伏罪礼。”上曰:“昶奢淫自恣。升幼,孽自臣下,可免其伏地礼。”封升为归义侯,居第京师。已而,投升于高丽。
命曹国公李文忠经理四川,文忠以成都旧城卑隘,增筑新城,高垒深池,规制略备。时时傅友德驻兵保宁,汤和驻兵重庆,各遣人招辑番、汉人民及明氏溃亡士卒来归者,因籍其壮丁。丙子,置成都右、中、前、后四卫分隶之。复置保宁守御千户所,调濠、梁等卫官军守之。
十二月辛卯,赏平蜀将士,傅友德、廖永忠各白金二百五十两,彩缎二十表。荥阳侯杨、南雄侯赵庸、永嘉侯朱亮祖不与赏。上亲制《平西蜀文》,纪傅、廖二将之功。
谷应泰曰:闻之名山大川,不封诸侯,王公设险,用守厥国。而周都雒阳,则曰南望三涂,北望岳鄙。有德易以王,无德易以亡。盖古者贤明之主,在德不在险也。夫中国之得地险者,宜无过巴、蜀,栈道揭其北,泸水阻其西,表岷、峨之天阙,带二江之双流,勇夫重闭,几乎斗绝矣。而自古及今,败亡相继,俘絷入臣,罕有全者,则蜀之地险,固不足恃也。
方夫元运垂终,**雄并起,明玉珍以随州布衣,结寨青山,为徐寿辉之外臣,倪文俊之守将。及文俊见杀于友谅,而遂奄有三巴,盗窃名器,比之刘宗下辇而自王,公孙跃马而称帝,功尤易易也。玉珍不以此时北趋子午,入叩关、陇,南下夷陵,先窥汉、沔,而但固守夔门,改元称制,偏隅自割,坐待灭亡,此策之最下者。是则东之自守者无过士诚,而西之自守者无过玉珍也。
方太祖之初,逐鹿中原,未遑外讨,答书通聘,以待隗嚣,厚礼卑辞,以骄李密。而使者乃以张裔之口舌,夸蚕丛之形胜,井蛙坐大,斯为过矣。至于元都已没,秦、晋悉平,蜀道一隅,势如黑子,乃始命邹兴、莫仁寿等瞿塘阻水,铁锁横关,丸泥墨守,不已晚乎?
若夫太祖之伐蜀也,以汤和等舟师入峡,疾趋重庆,此正兵也;而傅友德一军,扬言发金牛,潜师取阶、文者,此奇兵也。夫邓艾缒入阴平,则绵竹之师不摧而溃,吴汉袭至广都,则城市之桥可烧而断,宜乎刘仁表诣军门,明升面缚衔璧,而彭氏以为纵走成都,不过延命旦夕也。乃知桓温既入,李势告亡,全斌济师,孟昶不祀,此张载勒铭于剑阁,左思致诫于蜀都,玉垒铜梁,险无足据矣。从此冉ζ效顺,邛笮景从,■酱出于番禺,竹杖来于大夏,版图之盛,固不必言。独是功纪傅、廖,文皆御制,杨以无绩而不叙,小校以非义而辍赏,劝惩斯在,又非特平蜀之规耳。若夫明升者,封侯归义,居第京师,要领克全,母子相保,虽刘禅乐魏,身不生还,而望帝归魂,死犹啼血。呜呼!方西川僭号时,其为寄生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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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5:1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二



○太祖平滇太祖洪武五年春正月癸丑,遣翰林院待制王衤韦赍诏谕云南。云南古滇池地,南控交趾,北接吐蕃,西拥渚甸,东以曲靖为门户,与蜀、黔错壤,丽江、松潘、乌蛮、沾益,如犬牙然。战国
时,楚威王使将军庄乔将兵循江上,略巴蜀、黔中,西至滇池,以兵威定,属楚。归报,会秦击楚,巴、黔道塞,遂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汉武帝元狩元年,彩云见南方,遣使迹之,起于洱河,因云南郡,谕滇王入朝。宣帝遣王褒求金马、碧鸡之神。蜀汉建兴三年,诸葛亮南征雍,斩之,封其那为部长,赐姓张氏,渐去山林,徙居平地,建城邑,务农桑,诸部于是始有姓氏。隋开皇中,为史万岁所破。唐武德、贞观间,张氏弱,逊位蒙氏,号南诏。天宝七年,阁罗凤反,败节度使鲜于仲通西洱河。后段氏有其地。段氏之先,武威郡人,改国号大理。宋太祖立,王全斌下四川,请取大理,鉴唐之祸,以玉斧画大渡河曰:“此外非吾有也。”由是云南不被兵,段氏得长世焉。元世祖自临洮过大渡河,经山谷二千里,至金沙江,乘革囊以济,获段兴智,灭其国,乃以其子忽哥出为云南王镇之,仍录段氏子姓守其王。忽哥死,封其子松山为梁王。至正时,把匝刺瓦尔密嗣位。明玉珍一攻之,不克。至是,上既平夏,乃遣使往谕之。
六年冬十二月,诏使王衤韦被杀于云南。衤韦初至云南,见元梁王君臣,谕以奉版图、归职方。梁王不省,馆于别室。数日,又曰:“子将命远来,非为身谋。朝廷以云南百万生聚,不欲歼于锋刃。曾不闻元纲解纽,陈友谅据荆湖,张士诚据吴会,陈友定据闽关,明玉珍据巴蜀,天兵下征,不四五年,悉膏斧钺。惟尔元君北走以死,扩廓帖木儿之属或降或窜,曾无用武之地。当是时,先服者赏,后至者诛。乃今自料,勇悍强犷,孰与陈、张?土地甲兵,孰与中国?天之所废,谁能兴之!不然,皇上遣一将军,将龙骧百万,会战昆明池,尔犹鱼游■中,不亡何待!”梁君臣相顾骇服,颇有降意,改馆,厚待之。会元太子自立于沙漠,遣使脱脱自西番征粮云南,谋连兵拒我。脱脱觇知梁王有二心,欲迫杀朝使,以固其意。梁王持两可,不决,匿民间。脱脱闻之,诮梁王曰:“国家颠覆不能救,反欲附他人耶!”欲跃马去。梁王不得已,出与脱脱相见。脱脱欲屈,骂曰:“天命讫汝元,我朝实代之。爝火余烬,尚欲与日月争光乎!我将命使臣,岂为尔屈!”顾梁王曰:“尔朝杀我,大兵夕至矣。”竟被害,瘗地藏寺北。有王佐才,上尝语曰:“吾固知浙东有二儒,卿与宋濂耳。学问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后子绅走云南求遗骸,赠翰林学士,谥文节。
七年秋八月,遣元威顺王子伯伯赍诏往谕云南。八年秋九月,命湖广行省参政吴云使云南。上谕云曰:“今天下混一,四方宾服,独云南一隅未奉正朔。朕欲以兵取之,恐劳师费
财,重伤吾民,卿能为朕作陆贾乎?”云对曰:“云南恃其险远,故阻声教。臣奉陛下威德,晓以祸福,彼必顺附。若冥顽不从,兴师未晚。”遂遣云行。时元梁王使其臣铁知院等二十余人使漠北,为徐达所获,送京师。上释之,命与云偕行。至云南之沙糖口,铁知院等谋曰:“吾属奉使不达,被执而还,罪必不免。”于是共逼云易服,诈为元使,更制书,以绐梁王。云不从,铁知院等知不可夺,遂杀之。
十四年秋九月壬午,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西平侯沐英为副将军,帅师征云南。列侯曹震、王弼、金朝兴、都督郭英、张铨等皆从。上谕之曰:“云南自昔为西南夷,至汉置吏,臣属中国。今元之遗孽把匝刺瓦尔密等自恃险远,辄害使臣,在所必讨。尔等行师之际,当知其山川形势,以窥进取。朕尝览舆图,咨询于众,得其扼塞。取之之计,当自永宁先遣骁将别率一军以向乌撒,大军继自辰、沅以入普定,分据要害,乃进兵曲靖。曲靖,云南之噤喉,彼必并力于此,以抗我师。审察形势,出奇制胜,正在于此。既下曲靖,三将军以一人提兵向乌撒,应永宁之师,大军直捣云南。彼此牵制,使疲于奔命,破之必矣。云南既克,宜分兵径趋大理,先声已振,势将瓦解。其余部落,可遣人招谕,不烦兵而下也。”师行,上饯于龙江,旌旗蔽江而上。丁未,傅友德师至湖广,分遣都督郭英、胡海洋、陈桓等帅兵五万,由四川永宁趋乌撒,友德等率大兵由辰、沅趋贵州。
十二月辛酉,傅友德率蓝玉、沐英等进攻普定,克之,罗鬼、苗蛮、仡佬望风降。至普安,复攻下之,乃留兵戍守,进兵曲靖。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明师下普定,遣司徒平章达里麻将精兵十余万,屯曲靖以拒我师。右副将军沐英谓傅友德曰:“彼谓我师疲于深入,未有虞心。若倍道疾趋,出其不意,破之必矣。上所谓‘出奇取胜’者此也。”友德是之,遂进师。丙寅,未至曲靖数里,忽大雾四塞。冲雾而行,阻水,则已临白石江矣。顷之,雾霁,达里麻望见,大惊,仓皇失措。友德即欲济师,英曰:“我军远来,形势既露,固利速战。然亟济,恐为所扼。”乃整师临流,势若欲渡。达里麻悉精锐扼水,英别遣数十人从下流潜渡,出其后,鸣金鼓,树旗帜。达里麻急撤众御之,阵动。英乃拔剑督师济江,以猛而善泅者先之。长刀蒙盾,破其前军。敌气索,退数里而阵。我师毕济,友德麾兵进薄之,矢石雨发,呼声动天地。战数合,英纵铁骑捣其中坚,敌众披靡,遂大败,生擒达里麻、横尸十余里,俘其众二万。友德悉抚而纵之,使各归业。蛮人见归者皆喜慰,军声益振。遂平曲靖,留兵镇其地。友德分遣蓝玉、沐英率师趋云南,而自以众数万向乌撒,为郭英等声援。壬申,元梁王把匝刺瓦尔密闻达里麻败,弃城走入罗佐山。其右丞鲁尔自曲靖驰归,谓曰:“事急矣,将奈何?”于是把匝刺瓦尔密挈妻子与左丞达的驴儿俱入普宁州忽纳砦,焚其龙衣,驱妻子俱赴滇池死。癸酉,蓝玉、沐英等师至云南之板桥,元右丞观甫保出降。明日,驻兵金马山,故梁王阉监也先帖木儿以金宝来献,诸父老焚香出迎。玉等整众入城,秋毫无犯,收梁王金印并宫府符信图籍,抚定其民。自九月朔出师,迄下云南,仅百余日。蓝玉别遣曹震、王弼、金朝兴等率兵二万,分道进取临安诸路,皆下之。沐英分兵趋乌撒,会友德。先是,都督郭英等出永宁,路多险阻,诸将欲深入。英曰:“破敌贵先声,攻取必自近始。舍近趋远,非策之上也。”遂以兵攻赤水河,去河二十里为营。时久雨,水暴涨,英曰:“贼恃水涨,不意吾济。”下令诸军斩木造筏,夜半济河。比晓,敌始觉,遂大惊溃,生擒阿客指蛮云南诸郡邑皆震。至是,友德自曲靖帅师循格孤山而南,直捣乌撒,元右丞实卜收兵屯赤水河拒郭英等。友德大军至,实卜遁。友德下令城乌撒,版筑方具,实卜引诸蛮复大集,友德据高冈严阵待之。诸将请战,友德故勿许,士争奋思致死。友德度其可用,下令曰:“我军深入,有进无退。彼既遁而复来,心必不一,并力与战,破之必矣。若使彼据险自固,未易克也。”遂进战。师既阵,芒部土酋帅众来援。实卜合势迎战,我师趋之。战数十合,渠长多中槊坠马死者。我师益奋,蛮众大溃,斩首三千级,获马六百匹,实卜率余众遁。遂城乌撒,得七星关以通毕节,又进至可渡河,于是东川、乌蒙、芒部诸蛮震聋,皆望风降附。
十五年春正月辛巳朔,元威楚路平章阎乃马歹、参政列车不花等诣曹震营降。壬午,元曲靖宣慰司、行省枢密院同知怯列该、傅慰、高仁,廉访司副使孛罗海千及中庆、武定、征江三路,嵩盟、晋宁、昆阳、安宁、新兴、路南、建水七州,昆明、富民、宜良、南甸、河阳、阳宗六县达鲁花赤、答麻等官,皆诣蓝玉、沐英营降。丁亥,置贵州都指挥使司,命平凉侯费聚、汝南侯梅思祖署司事。甲午,遣使谕傅友德等曰:“比得报,知云南己克。然区画布置,尚烦计虑。前已置贵州都指挥使司,然去云南尚远。今必置都司于云南,以统诸军。既有土有民,又必置布政使司及府、州、县治之。其乌撒、乌蒙、东昌、芒部、建昌之地,更宜约束渠长,留兵守御,禁民勿挟兵刃。至于霭翠辈,不尽服之,虽有云南,亦难守也。”金朝兴兵略征江、临安、沅江、寻甸、楚雄、洱海俱下之。革宣慰司,立临安府及各府十四卫,置云南都指挥司,以都督谢熊、冯诚署司事。
二月,置云南布政司,改中庆路为云南府,命汝南侯梅思祖、平章潘原明署司事,以张ヨ等为参政、参议等官。闰二月,霭翠至京,赐衣帽及钞,遣还。
蓝玉、沐英等进兵攻大理。大理城倚点苍山,西临洱海为固。土目段世闻明师且至,聚众扼下关以守。下关者,南诏皮罗阁所筑龙尾关是也,号为险要。玉等至品甸,遣定远侯,王弼以兵由洱水东趋上关,为犄角势,自率众抵下关,造攻具。夜半,遣都督胡海洋出石门,间道渡河,绕出点苍山后,攀木援崖而上,立旗帜。昧爽,大军抵关下,望之,踊跃ん噪,敌众惊乱。英身先士卒,策马渡河,水没马腹,将士随之,莫敢后,遂斩关而入。山上军望见,亦下攻之。敌腹背受敌,大溃,拔其城,段世就擒。乃分兵取鹤庆,略丽江,破石门关,下金齿。于是车里、摩■、和泥、平缅等处相率降,云南悉平。
三月,蓝玉遣兵攻拔三营万户砦,更定云南所属府五十二、州六十三、县五十四。傅友德遣使以故元威顺王之子伯伯及梁王家属三百一十八人送京师,并奏云:“云南自元世祖至今百有余年,屡经兵燹,图籍不存,兵数无从稽考,但当以今要害,量宜设卫戍守。其赋税则故元司徒平章达里麻等言:‘元末田土,多为豪右隐占。’今循元旧制,岁用不足,已督布政司覆诸卫所,以给军食。恐有不足,宜以今年所征粮,并故官院寺入官田与土官供输,盐商中纳,戍兵屯田所入,并给之。”上悉可其奏。未几,置云南盐课司以益军费。
夏四月,乌撒、东川、芒部复叛,傅友德移檄沐英,合兵进讨。西堡蛮贼寇普定,贵州卫指挥同知顾成击败之。六月,置大渡河守御千户所,傅友德调从征千户吴中领兵守之,
造舟以渡往来。上复遣使谕安陆侯吴复、平凉侯费聚,合征南三将军攻乌撒、乌蒙、东川、芒部、盘石、关索岭诸蛮。
秋七月,沐英自大理还军滇池,会傅友德兵进攻乌撒,大败其众,斩首三万级,获马牛羊万计,余众遁去,复遣兵捕击,悉平之。乃以乌撒、乌蒙、芒部三府,地近四川,奏隶四川布政司。
八月乙巳,遣使谕傅友德、沐英曰:“得报,知永昌侯驻兵建昌,大军七月二十八日己击破乌撒,次第搜捕林箐诸蛮。然此地山高道隘,慎勿轻动。人自七星关来者,又曰:‘芒部、乌撒蛮至夜举火,挈家入霭翠。’符至,可谕霭翠之民,缚送军前。其关索岭非古道,古道又在西北。可以大军蹂之,开此道以接普定,即芒部渠长可尽获,将军其熟图之。”已,复遣使谕曰:“云南士卒既艰食,不宜分屯。止于赤水、毕节、七星关各置一卫;黑张之南,瓦店之北,中置一卫。如此分守,则云南道路,往无碍矣。霭翠之地,必用十万众乃可定也。凡此者,朕所见大概耳。万里之外,岂能周知,将军便宜自处置。”
九月,傅友德、沐英等分兵攻未服诸蛮,以指挥冯诚守云南。诸蛮见大军出,谓城守虚弱,遂相煽叛。土官杨苴尤杰黠,绐其下曰:“总兵领大军归矣,云南城可图也。”遂纠众至二十万,会于城下,合三十六营兵攻城。时城中乏食,士卒多病,仓猝闻寇至,颇以为忧。诚与指挥谢熊以孤军婴城拒守,备楼橹战具,多置强弓弩于城上。贼至,辄射之,多应弦而毙。伺贼少怠,出奇兵击之。贼不能攻,遂围城为久困计。时沐英驻师乌撒,闻之,选精骑万余来援。至曲靖,先遣人潜入城报知,为贼所得,绐之曰:“总兵官领大军三十万至矣。”贼相顾骇愕,拔营夜遁去,至安宁、罗次、邵甸、普宁、大祺、江川等处,据险树栅,欲图再举。英至,与冯诚等合兵剿捕之,斩首六万余级,生擒四千余人,诸部复定。诚,国用子也。
十六年春二月,傅友德等遣人送故元云南右丞观音保、参政车里不花及渠长段世等一百六十人至京,各赐其家衣服。以观音保为金齿指挥使,赐姓名李观。时友德等平蒙化府、邓川州,破佛光砦,过金沙江,攻北胜府,擒其平章高生。复平丽江府、平津等州,蛮民降者数十万户。

三月甲辰,上以云南平,命耿炳文往谕傅友德、蓝玉等班师,而副将军沐英以数万众留填之。云南麓川之外,有国曰缅;车里之外,有国曰八百媳妇,皆请内附。上复置大理指挥使司,命周能为指挥,统兵守之。
五月,命六安侯王志、安庆侯仇成、凤翔侯张龙督兵往云南、寻甸等处,缮城池,立屯堡,安辑其人民。十七年三月,征南将军傅友德、左副将军蓝玉班师。友德平云
南,上前后下玺书数十,悬断万里外,委曲皆中。友德奉行不敢失,因土俗,定租赋,兴学校,瘗战骨,广屯田,远迩畏悦,以是遂大定。夏四月壬午,论平云南功,进封傅友德颍国公。列侯蓝玉、仇成、王弼子孙世及。陈桓普定侯,胡海东川侯,郭英武定侯,张翼{宀隹}庆侯。将校■升有差。
秋八月壬申,平缅宣慰使思伦发遣使献方物,上元所授宣慰司印。平缅在西南夷稍远,自大理越金齿至其地。有城郭宫室,其人皆楼居。地产象马,官民皆髡如僧,出入则乘象。自前代未尝通中国,元始遣使招谕,遂入贡。至是,大兵下金齿,与平缅壤地相接。思伦发闻之,惧,故遣使朝贡。
冬十月乙酉,景川侯曹震奏言:“四川至建昌驿道,所经大渡河,往来之人多死于瘴疠。臣问诸父老,自眉州峨眉至建昌,有古驿道,平易可行,无瘴毒之患,而年久蔽塞,已令四川军士乘闲暇时开通其道,以温江至建昌各驿马移置峨眉新驿为便。”诏从之。
十八年春正月,东兰州韦富乱,沐英讨平之。英在滇,仞方物,定贡额,视民数,均力役,云南民赖以安。分兵剪广西维摩余孽,通四川粮道。上喜曰:“英能如是,吾无南顾忧矣。”
冬十二月,思伦发,率众寇景东,冯诚击之,失利,千户王升死之。十九年春二月,云南臻洞、西浦、摆金、摆榜诸蛮叛,命傅友德率师讨之。友德复移兵讨平越蛮麻哈、杨孟等,平之。
秋九月庚申,沐英奏:“云南地广,宜置屯田,令军士开耕,以备储畜。”诏从之。二十年夏五月庚申,敕谕沐英等勿遣使往平缅,但葺垒金齿、楚雄、品甸及澜沧江中诸道,固守待之。英自楚雄至景东,每百里
置一营,率兵屯种,以备蛮寇。已复命景川侯曹震选四川精兵驻云南寻甸,普定侯陈桓、靖宁侯叶升总制云南诸军,驻定边、姚安、毕节、曲靖、越州诸处,立营屯种,候征讨。
二十一年春正月,思伦发入寇,结砦于摩沙勒。沐英遣都指挥宁正击破之,斩首一千五百级。三月,思伦发悉其众号三十万,战象百余,复寇定边,欲报摩沙勒之役,势甚猖獗。沐英选骁骑三万,昼夜兼行,凡十五日抵贼营,隔垒而阵。遣都督冯诚先出轻骑三百挑之,贼以万人驱象三十余逆战。云南前卫指挥张因率骑卒五十余人为前锋,其渠帅跨巨象直前,我军注矢连发,矢中象左膝及胁,象仆地,渠长中矢走,追射杀之。诸军噪而前,杀贼数百人,获一象而还。英喜曰:“贼不足平也。”乃下令军中,置火铳神机箭三行,列阵中。俟象进,则前行,铳箭俱发;不退,则次行继之;又不退,则三行继之。诘旦,分军为三队,命冯诚领其前,宁正领其左,都指挥汤昭领其右,将士皆鼓勇而进。贼悉众出营,结阵以待。其渠帅把事招纲等皆乘象,象披甲,皆负战楼若栏,悬竹筒于两旁,置短槊其中,以备击刺。阵既交,**象突而前,我军击之,矢石俱发,声震山谷,象皆股栗走。指挥张因、千户张荣祖率骑士乘之,直捣其栅,遂纵火焚其寨,烟焰涨天。还,复以兵邀击之,杀伤甚众。贼党有昔刺者,亦骁勇,复率众殊死战。我左师小却,英登高望之,命左右取帅之首来。左帅遥见一人拔刀飞骑而下,率众更进。英督战益急,三军大呼而鏖。不移时,贼众大败,斩首三千级,俘万余人,生获象三十有七,余皆被矢如猬死。渠帅刁斯郎理各中百余矢,毙象背上,余贼溃,英帅师追袭之。贼连日不得食,死者相枕藉,思伦发遁去。
夏六月,东川蛮叛,命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沐英、陈桓为左、右副将军,曹震、叶升为左、右参将,率马■诸军讨之。八月壬寅,沐英遣都督宁正从傅友德讨东川。
九月,越州土目阿资叛。阿资故种苦麻部。土师南征,沐英驻兵其地之汤池山,谕降之,至是叛。傅友德等将兵讨之,道过平彝,以其山势峭险,密迩阿资,遂迁其山民往居早上村,留神策卫千户刘成等驻兵,立栅其上,后以为平彝千户所。阿资等复帅众寇普安,烧府治,大掠。友德进击之,斩其渠满已青。
二十二年春正月,阿资退屯普安,倚崖壁为砦。傅友德以精兵蹙之,蛮众皆缘壁攀崖,坠死者不可胜数,生擒一千三百余人,阿资遁还越州。沐英遣宁正从友德击阿资于越州,大败之,斩其党火头弄宗等五十余人。初,阿资之遁也,扬言曰:“国家有万军之勇,而我地有万山之险,岂能尽灭我辈!”英乃请置越州、马隆二卫,扼其冲要,分兵追捕之,阿资穷蹙降。甲午,曹震、叶升领兵分讨东川叛蛮,悉平之。
冬十一月,思伦发遣把事招纲等来言,叛逆之谋,皆其下刁厮郎等为之。以象马白金入贡,愿输贡赋。百夷遂平。二十四年冬十二月,沐英以阿资叛服不常,请徙越州卫于陆凉
镇之。阿资复叛,平羌将军何福督兵讨之。至越州,阿资援绝,降。福扼险置宁越堡。二十五年夏六月丁卯,西平侯沐英卒于云南。云南二十郡,左
右分画,界以大江,东北曰金沙,西南曰兰沧,俱入海,幅员万里。英镇云南,简官僚,修惠政,剔奸蠹,兴学校,治水利,垦田一百一万二千亩,军食嬴足,恩威并著,教化大行,云南遂为乐土,尝入朝,赐宴奉天殿,赍黄金彩币。陛辞,上抚之曰:“使我高枕无南顾忧者,尔也。”既卒,追封黔宁昭靖王,命其子春袭封西平侯镇云南。
二十八年春正月,阿资复叛,西平侯沐春、平羌将军何福擒斩之于越州。三十年春正月,置云南按察司。秋九月,平缅诸蛮刁干孟叛,逐宣慰使,思伦发奔诉京师。命
西平侯沐春为征南大将军,都督何福、徐凯为左、右副将军,率云南、四川兵讨之。冬十二月乙巳,遣思伦发还云南,驻怒江。上命沐春令刁干孟归而主,母为不臣。
三十一年春二月,刁干孟请入贡。夏五月,西平侯沐春进兵击平缅,先以兵送思伦发于金齿,使人谕刁干孟,不从,乃遣左军都督何福、瞿能等将兵五千往讨之。
福等跻高良公山,直捣南甸,大破之,杀其渠刁名孟,斩获甚众。还兵击景罕寨,寨乘高据险,坚守不下,官军粮械俱尽,贼势益盛。福使告急于春,春率五百骑往救之,乘夜至怒江。诘旦径渡,令骑驰躏寨下,扬尘以警之。贼乘高望见尘起蔽天,不意大军卒至,惊惧,遂率众降。春乘胜复击崆峒寨,贼夜溃走。刁干孟乃遣人乞降,帝以其反复,不之许。寻春病卒,何福讨擒刁干孟,思伦发始得还,平缅悉定。
谷应泰曰:梁王以故元宗室,裂土滇南,国亡君死,偷视蛮陲,此其势非同天水之坐大陇西,子阳之称尊白帝也。大义自裁,誓不反顾,则北地刘谌犹能殉汉,乌孙公主义不忘隋。瘗王于北寺,斩吴云于沙塘,死从余阙,生鬼危公,讨非得已,节斯烈矣。若以大命既去,新主有归,天子北门,已弃中原于敝屣,孤臣天末,难填沧海于丸泥,则子婴轵道,讵是亡秦,刘禅长安,无须思蜀。称臣归命,纳土入朝,颉利蒙留灞上,突利老死并州,我其臣仆之悲,亦明哲保身之智也。而乃犹豫两端,徘徊去就。旌旗舳舻,蔽江西上,乃始开阃平章,敛兵曲靖。不知乌撒之师,分出永宁,普定之兵,专攻曲靖,大军直捣云南,偏师还赴大理,堂陛有聚米之形,将帅成破竹之势,■中游魂,久己在太祖握中矣。仓皇闻败,六宫出走,龙衣焚于宝殿,阖门驱死滇池,鼠辈乃尔,何因倔强如是耶!或亦鲁连帝秦,愿蹈东海,田横入朝,道刎客舍之志与?
而太祖之下云南也,运筹万里,料敌如神,山川险厄,俱似躬行,进退指挥,不爽尺寸。史称汉祖,止于百败不折,敌畏唐宗,不过身先诸将,方其雄略,瞠乎后矣。若夫曲靖之战,沐英决策,冒雾疾驱,兵临白石,宁我薄人,毋人薄我,此先轸所以克也;张帜展角,潜出敌背,此陈余所以擒也;临江结陈,退不能止,此苻融所以死也。甲高熊耳之山,马饮昆明之水,路俞万里,时才百日,耿功震祝阿,李靖风行突厥,颍川、黔宁,何多让焉。虽其后窃发时闻,不烦左顾,而军若惊飚,彼同败叶,遥传仁贵,咋舌称神,争识令公,望尘罗拜,沐氏父子所以威行万里也。
夫武帝用事西南夷,夜郎、邛笮遂成荒服。唐复陷入吐蕃,宋乃割于西夏。元极兵威,始分桐叶。而黔宁永镇,三百年来,不独贝金象齿来自殊方,抑且金马碧鸡入参侍从,岂非春风所及,鹰眼能慈,泮水之林,鹗音速化,猗与盛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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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5:5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三



○胡蓝之狱太祖洪武二年冬十月,上欲以杨宪为丞相,问刘基。基素与宪厚,以为不可。上怪之,基曰:“宪有相才,无相器。夫宰相者,持心如水,以义理为权衡,而已不与焉者也。今宪不然,能无败乎!”
上曰:“汪广洋何如?”基曰:“此褊浅。”上曰:“胡惟庸何如?”基曰:“小犊耳,将偾辕而破犁。”上曰:“吾之相,无俞于先生。”基曰:“臣非不自知。臣疾恶太深,又不耐繁剧,为之,且负大恩。天下何患无才,愿明主悉心求之。如目前诸人,臣诚未见其可也。”
六年秋七月,以胡惟庸为中书左丞相。八年夏四月,诚意伯刘基卒。初,上既相胡惟庸,基大戚曰:“使吾言不验,苍生之福也;;言而验者,其如苍生何!”因忧愤增
疾。基尝为上陈瓯、闽事。盖瓯、闽之间,有隙地曰淡洋,其南抵闽界曰三魁,为鹾盗薮,方氏所由乱,基奏于其地立巡检司以控扼之。其奸民弗便也,相率挟逃戍之卒以叛,而大豪复阴持其。基使子琏上书奏之,而不先白中书省。惟庸故衔基,使刑部尚书吴云劾之,以淡洋踞山海有王气,欲图为墓地,民勿与,则建立司之策以窘其人,致激变。疏入,上下有司,惟庸请加以重辟,又欲逮基子琏狱。上皆不问,而第令移文使基知。基乃驰入朝见上,不敢辨,惟引咎自责而已,亦不敢言归。俄有疾,惟庸觇上念基怠,乃阳为好者,以正月朔,挟医来视疾。基饮之,觉有物积胸中如拳石。间以白上,上不省也。又三月,浸剧。使使问之,知不能起,驿舟护归青田。亡何,竟卒。
十三年春正月,左丞相胡惟庸谋不轨伏诛。自杨宪、汪广洋既败,惟庸总中书政,专生杀黜陟,以恣威福。内外诸司封事入奏,惟庸先取视之,有病已者,辄匿不闻,由是奔竞之徒趋其门下。魏国公徐达深嫉其奸邪,常从容言于上,惟庸衔之。达有阍者福寿,惟庸阴诱致为已用,为福寿所发。惟庸故起家宁国令,时太师李善长秉政,惟庸馈遗善长黄金二百两,遂得召入为太常卿,累迁中书参政,遂与善长深相结,以兄女妻善长从子,贪贿弄权,益无所忌。一日,其定远旧宅井中忽出竹笋,出水高数尺,谀者争言为丞相瑞应,又言其祖父三世冢上,夜有光烛天,于是惟庸稍自负,有邪谋矣。会惟庸家人为奸利事,道关,榜辱关吏,吏奏之。帝怒,杀家人,惟庸谢不知。帝又究故诚意伯死状,惟庸惧且见发,乃计曰:“主上草菅勋旧臣,何有我!死等耳,宁先发,毋为人束手寂寂。”而是时吉安侯陆仲亨、平凉侯费聚者,常犯法,帝切责之。二人惧,惟庸阴以权利胁诱之。二人素■勇,又见惟庸用事,因与往来,久之益密。惟庸与御史大夫陈宁坐省中,阅天下军马籍,令都督毛骧取卫士刘遇宝及亡命魏文进等为心膂,曰:“吾有用尔也。”太仆寺丞李存义,善长之弟,惟庸之胥父也,以亲故,往来惟庸家,惟庸令存义阴说善长以邪谋。惟庸又使指挥林贤下海招倭军,约期来会,又遣元臣封绩致书,称臣于元,请兵为外应,皆未发。会惟庸子乘马奔入挽辂中,马死,惟庸杀挽辂者。上怒,命偿其死。惟庸逆谋益急。而是时日本贡使适私见惟庸,惟庸约其王,令以舟载精兵千人,伪为贡者,及期,会府中力士掩执帝,度可取取之;不可,则掠库物泛海就日本,有成约。
正月戊戌,惟庸因诡言第中井出醴泉,邀帝临幸,帝许之。驾出西华门,内使云奇冲跸道,勒马衔言状,气方勃,舌不能达意。太祖怒其不敬,左右挝捶乱下。云奇右臂将折,垂毙,犹指贼臣第,弗为痛缩。上悟,乃登城望其第,藏兵复壁间,刀槊林立。即发羽林掩捕,考掠具状,磔于市,并其党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等皆伏诛,僚属党与凡万五千人,株连甚众。**臣请诛李善长、陆仲亨等,上曰:“朕初起兵时,李善长来谒军门曰:‘有天有日矣。’是时朕年二十七,善长年四十一。所言多合吾意,遂命掌**,赞计划。功成,爵以上公,以女与其子。陆仲亨年十七,父母兄弟俱亡,恐为乱兵所掠,持一升麦藏于草间,朕见之,呼曰:‘来!’遂从朕。既长,以功封侯。此皆吾初起时股肱心膂,吾不忍罪之,其勿问。”
癸卯,诏罢中书省,升六部官秩。仿古六卿之制,改大都督府为中、左、右、前、后五军都督府。《祖训》云:“自古三公论道,六卿分职,不闻设立丞相。自秦始制丞相,不旋踵而亡。汉、唐、宋虽有贤相,然其中多小人专权乱政。今罢丞相,设五府、六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等衙门,分理天下庶务,事皆朝廷总之。”
十二月,致仕学士承旨宋濂以孙慎坐胡惟庸党被刑,藉其家,械濂至京。上怒,欲诛之,皇后谏曰:“民间延一师,尚始终不忘■敬。宋先生亲教太子诸王,岂忍杀之!且宋先生家居,宁知朝廷事耶?”上意解,濂得发茂州安置。行至■州,以疾卒。
十四年春二月,有诉浦江郑氏交通胡惟庸者。时四方仇怨相告讦,凡指为胡党,率相收坐重狱。郑氏素以孝义闻,兄弟六人,吏捕之急,诸兄争欲行,其弟郑曰:“弟在,乃使诸兄罹刑辟耶!”独诣吏请行。仲兄濂先有事京师,暨弟至,迎谓曰:“吾家长,当任罪,弟无与焉。”曰:“兄老,吾往辨之。万一不直,弟当伏辜。”二人争入狱。上闻,俱召至廷,劳勉之,谓近臣曰:“有人如此,而肯从人为非耶!”即宥之,擢为福建布政司参议。
二十三年夏五月乙卯,太师李善长自缢,虞部郎中王国用上书讼冤,略曰:“人情之爱其子,必甚于爱其兄弟之子。善长于胡惟庸,侄之亲耳,于陛下,则子之亲也。使善长佐惟庸成事,亦不过勋臣第一而已矣,太师、国公、男尚主,女纳妃而已矣。且善长岂不知天命之不可幸求,当元之季,欲为此者何限?莫不世绝宫污,不保首领,此善长之所熟见也。人年迈,精神意虑鼓舞倦矣。偷安苟容,则善长有之,曾谓有血气之强暴感动其中也哉?且善长子事陛下,托骨肉无纤芥之嫌。凡为此者,必有深仇急变,大不得己,而后父子之间或至相挟以求脱祸,未有平居晏然,都无形迹,而忽起此谋者,此理之所必无也。若谓天象告变,大臣当灾,则杀人以应天象,夫岂上天之意哉!今不幸已失刑,而臣恳恻为陛下明之,犹愿陛下作戒于将来也。天下孰不曰:‘功如李善长,又何如哉?’臣恐四方之解体也。”不报。国用疏,解缙代草也。
命刑部以肃清逆党事播告天下,南朝鲜公李善长,列侯胡美、唐胜宗、陆仲亨、费聚,已故侯顾时、陈德、华云龙、王志、杨、朱亮祖、梅思祖、陆聚、金朝兴、黄彬、薛显,都督毛骧、陈万亮、耿忠、于琥,凡二十人。
二十五年秋八月丙子,靖宁侯叶升坐交通胡惟庸,伏诛。太祖洪武十二年秋八月,命西平侯沐英为征西将军,率都督蓝玉等统兵征西番。玉,开平王常遇春妇弟也,长身面,有勇略。
从遇春麾下,每战先登■阵,所当无前。遇春素称于上,上亦以遇春故宠异之,累功至都督佥事。至是,同英讨西番,擒其渠瘿脖子,斩获以千计,获马二万余匹,牛羊十余万,还,封永昌侯。
十四年秋九月,命永昌侯蓝玉以征南副将军同颍川侯傅友德讨云南,转战平之。二十年春正月,命永昌侯蓝玉为右副将军,同宋国公冯胜袭金山,纳哈出降之,并降其众十余万。胜以诖误召还,即军中拜玉为
大将军。二十一年夏四月,大将军蓝玉袭捕鱼儿海,获元主次子地保奴、后妃公主百三十余人;吴王朵儿只等将相宫校三十人,男女七万,马驼五万。上大悦,下玺书褒玉,比之卫青、李靖。
秋七月戊寅,大将军蓝玉遣人送元主次子地保奴及后妃公主等至京。既而有言玉私元主妃事,上大怒,曰:“玉无礼如此,岂大将军所为哉!”元主妃闻之,惶惧自尽。玉还朝,上切责之,戒以率德改行。
十二月壬戌,封永昌侯蓝玉为凉国公。先是,拟封玉梁国公,至是,改封凉,镌其过于券。二十三年春正月,西番蛮人复叛,命凉国公蓝玉率都指挥瞿能
往大渡河邀击之。玉讨平川、杂道,克散毛峒,擒土目刺惹等万余人,置大水田千户所。进平施南、忠建二宣抚司叛蛮。还,增岁禄,赐黄金、文绮,寻诏还乡。
二十四年冬十月,命凉国公蓝玉往陕西训练军士。二十五年夏四月,凉国公蓝玉捕逃寇祁者孙,遂略西番罕东之地。玉兵入罕东,遣都督宋晟徇阿真州,番众皆远遁。而会蜀故降
月鲁帖木儿反建昌,使玉移师讨之。至则礻卑将瞿能已大破其众,月鲁帖木儿走柏兴。玉以计诱缚其父子,送京师斩之,尽降其余党,便宜请增设诸卫,且请籍民为兵。上报设诸卫,而不许籍民。遂班师。
二十六年春正月乙酉,凉国公蓝玉谋不轨,伏诛。初,胡惟庸之叛,有称玉与其谋者。上以其功大,宥不问。后诸老将多没,乃擢为大将,总兵征伐,甚称上意。尝措置陕西边事,至兰川,坠马微伤,手诏慰劳之,比于中山、开平二王。然玉素不学,性复很愎,见上待之厚,又自恃功伐,专恣横暴。畜庄奴假子数千人,出入乘势渔猎。尝占东昌民田,民讼之。御史按问,玉执御史,捶而逐之。先是,北征还,私其珍宝驼马无算。度喜峰关,吏以夜,不即纳,玉大怒,纵兵毁关而入。上闻之,不乐,并诘责其私元主妃,玉慢不省。尝见上,命坐或侍宴饮,玉动止傲慢,无人臣礼。及总兵在外,擅升降将校,黥刺军士,甚至违诏出师,恣作威福,以胁制其下。至是,征西还,意图升爵。及命为太傅,玉攘袂大言曰:“我固不当为太师也!”恒怏怏,不乐居宋、颍二公下。间奏事,上不从,玉惧,退语所亲曰:“上疑我矣。”乃谋反。当是时,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桓、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东莞伯何荣、都督黄恪、吏部尚书詹徽、侍郎傅友文及诸武臣尝为玉部将者,玉乃遣亲信召之,晨夜会私宅谋议,集士卒及诸家奴,伏甲将为变。约束已定,为锦衣卫指挥蒋所告。命**臣讯状具实,磔于市,夷三族。彻侯、功臣、文武大吏以至偏礻卑将卒,坐党论死者,可二万人,蔓衍过于胡惟庸。三月辛酉,会宁侯张温、都督萧用、沈阳侯察罕,坐蓝玉党伏诛。
九月,诏:“胡党蓝党,除已捕在官者外,其未发,不究。”谷应泰曰:昔者太公赐履,南至穆陵,鬻熊论封,奄有江汉。以故土田圭瓒,勒之景钟,而彤弓卢矢,铭之太常,用以分王功臣,
永保厥世,甚盛典也。乃高帝刑马,陈伏,阖闾誓国,伍胥属镂,遗介推于绵上,试文种于地下,弓藏鸟尽,良足悲矣。明太祖力战中原,躬擐甲胄,栉风沐雨,赖茅土之爪牙,枕戈
卧鼓,藉苴林之虎。洪武三年,大告武成,论功行赏,公爵者十人,侯爵者二十八人,铁券丹书,誓诸白水,河带山砺,爰及苗裔,主非无劳之赐,臣亦非无功之奉也。独奈何惟庸复壁藏兵,蓝玉家奴衷甲,张敖不轨,逼汉祖于柏人,宣武称兵,追黄须于姑孰,遂乃爵除五等,祸及三宗。然而推其始初,胡以倾邪升鼎耳,蓝以宠利居成功,不学无术,器小任重,宜其及也。乃论者以光武保全功臣,所封不过大县数四,所加不过特进朝请,故君臣之恩,始终不替,《鹿鸣》、《天保》,若鱼水焉。然予考太祖之分封也,至尊贵者,无过南朝鲜食禄四千石,魏国食禄五千石,未尝裂土自王也。至任用者,出师则本于庙算,还军则归之禁旅,亦未尝得专征伐也。凡此内安外攘,势若犬牙;强干弱枝,何难控御。而乃以一人跋扈,遂疑尾大之图,仓卒启机,傅会难明之事,株连者四万,失侯者二十,周内深文,亦云惨矣!
夫淮阴、阳夏,就令关通,彭越、栾布,罪无相及。而况皂隶之后,渐乃式微;酎金之举,以次削除。宁有朝登盟府,夕系槛车,口血未干,爰书遂拟。以致善长自缢,景濂道亡,萧何三木而就征,望之仰药而自杀。岂尚功之典不设于齐侯,而议功之条不载于《周礼》耶?虽然,高帝晚年,甘露庆云,屡书于册,而醴泉之诈兴,贬爵削封,播告于外,而伏甲之谋起,是则胡、蓝之衅,抑亦凤德之衰也。
至若徐中山之忠志无疵,李岐阳之好学饬行,汤信公之听命唯谨,沐西平之居贵不骄,并皆攀龙鳞而有功,履虎尾而不。呜呼!与毕、散之徒争烈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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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四



○开国规模元顺帝至正二十四年春正月,李善长、徐达等率**臣奉太祖即吴王位。以李善长为中书右相国,徐达为中书左相国。太祖退朝,语善长等曰:“建国之初,先正纲纪,纲纪先礼。元氏主荒臣专,今
宜鉴之。”三月,置起居给事中,日侍左右记言动。谕中书省臣,许山林士伍上书效用。民间俊秀,年二十五以上有学识者,辟赴中书。夏四月甲午,太祖退朝,语侍臣孔克仁曰:“秦主虐臣佞,天下
叛之。汉高起布衣,宽大善驾驭,遂帝天下。今元政弛极,豪杰蜂起,皆不修法度以明军政。”因感叹久之。五月,太祖御白虎殿阅《汉书》,问宋濂、孔克仁:“汉治何不
三代也?”克仁曰:“王霸之道杂。”太祖曰:“咎将谁始?”曰:“在高祖。”太祖曰:“然。高祖创业,未遑礼乐。孝文时当制作复三代之旧,乃逡巡未遑,使汉家终于如是。三代有其时而能为之,汉文有其时而不为耳,周世宗则无其时而为之者也。”
二十六年夏六月,命有司访求古今书籍,藏之秘府,以资览阅。因谓侍臣詹同等曰:“三王、五帝之书不尽传于世,故后世鲜知其行事。汉武帝购求遗书,《六经》始出,唐、虞、三代之治,可得而见。武帝雄才大略,后世罕及,至表章《六经》,阐明圣贤之学,尤有功于后世。吾每于宫中无事,辄取孔子之言观之,如‘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真治国良规。孔子之言,诚万世师也。”
十二月,太祖以国之所重,莫先宗庙郊社,遂定议以明年为吴元年,命有司建圜丘于钟山之阳,以冬至祀昊天上帝,建方丘于钟山之阴,以夏至祀皇土地祗,及建庙社,立宫室。己巳,典营缮者以宫室图进,太祖见雕琢奇丽者,命去之,谓中书省臣曰:“千古之上,茅茨而圣,雕峻而亡。吾节俭是宝,民力其母殚乎。”
禁笺文颂美,谕中书省臣曰:“古人祝颂其君,皆寓警戒。适观**下所进笺文,多誉少规,殊非君臣相成之道,其一切禁止。”太祖吴元年春正月戊戌,谕中书省臣曰:“吾昔在军中,尝空腹
出战,得粗粝甚甘,今未尝忘之。太平、应天、宣城诸郡,吾渡江开创地,供亿尤劳。其免太平租税六年,应天、宣城诸郡一年。”三月,定文武科取士之法。先是,令有司每岁举贤才及武勇谋
略、通晓天文之士,其有兼通书律,吏亦得荐举。得贤者赏,滥举及蔽贤者罚。至是,乃下令设文武二科。其应文举者,察之言行以观其德,考之经术以观其业,试之书算以观其能,策之经史、时务以观其政事。应武举者,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俱求实效,不尚虚文。三年一开举。
夏五月,下令曰:“予本布衣,因乱抚定江左,十有三年。中原之民,流离颠顿,尚无所归,吾乃积粟控弦,其徐、宿、濠、泗、寿、邳、襄阳、安陆,免徭赋三年。”
六月,谕宪臣曰:“任官不当,则庶事不理,用刑不当,则无辜受害,故刑不可不慎也。夫置人于捶楚之下,何求不得。古人用刑,本求生人,非求杀人,故钦恤为用刑之本。”又谕中书省臣曰:“法有连坐之条,吾以为鞫狱当平恕,非大逆不道,则罪止其身。先王罪不及孥,罚勿及嗣,忠厚之至也。自今民有犯者,毋连坐。”参政杨宪对曰:“先王用刑,时轻时重。自元政姑息,民轻犯法,非重治之,则犯者益众。”太祖曰:“民之为恶,如衣之积垢,加以氵濯,则可以复洁。污染之民,以善导之,则可以复新。夫威以刑戮而使不敢犯,其术浅矣。且求生于重典,是犹索鱼于釜,故凡从轻典,虽不求其生,无死之道。”
秋七月乙亥,太祖御戟门阅雅乐,自击石磬。学士朱升辨五音,忄吴宫为征。起居注熊鼎曰:“八音,石声最难和,故《书》曰:‘于予击石,百兽率舞。’”太祖曰:“乐以人声为主,人声和,即八音谐矣。”鼎曰:“乐不外求,在于君心。君心和,则天地之气亦和。天地之气和,则乐无不和。”太祖深然之。
除郡县官,定赐予道里之费,以养廉也。九月甲戌朔,太庙成。癸卯,新内三殿成,曰奉天、华盖、谨身。左、右楼曰文楼、武楼。殿之后为宫,前曰干清,后曰坤宁。
六宫以次序列,皆朴素不为饰。命博士熊鼎类编古人行事可为鉴戒者,书于壁间,又命侍臣书《大学衍义》于两庑壁间。太祖曰:“前代宫室,多施绘画,予用此备朝夕观览,岂不愈于丹青乎!”是日,有言瑞州出文石,可地,太祖曰:“敦崇俭朴,犹恐习于奢华。尔不能以节俭之道事予,乃导予侈丽。”言者惭而退。
冬十月丙午,命百官礼仪俱上左。先是,承元制尚右,至是改之。以右相国李善长为左相国。敕礼官建元右丞余阙、江州总管李黼、御史大夫福寿祠,岁时祀之。甲寅,命中书省定律令。太祖以唐、宋皆有成律断狱,惟元不仿古制,取一时所行之事为条格,胥吏易上下滋弊。至是,台察已立,按察司将巡历郡县,乃命李善长、杨宪、傅、刘基、陶安等详定。谕之曰:“立法贵在简当,使人易晓。若条绪繁多,或一事而两端,可轻可重,使贪吏得藉手为奸,则所以禁残暴者,适以贼良善,非良法也。夫网密则水无大鱼,法密则国无全民。卿等宜尽心参究,凡刑名条目,吾与卿面议斟酌之,庶可为久远之法。”已而,律令成,太祖亲阅视,去烦减重,命颁行之。
十一月甲午,圜丘成,太祖出视,世子从行。太祖因命左右导之,扁历农家,观其居处饮食器用。还,谓之曰:“汝知农之劳乎?夫农身不离畎亩,手不释耒耜,终岁勤动,不得休息,其所居不过茅茨草户,所服不过练裳布衣,所饮食不过菜羹粝饭,而国家经费皆其所出,故令汝知之。凡居处食用,必念农之劳,取之有制,用之有节,使之不苦于饥寒。若复加之横敛,则民不堪命矣。”
十二月丁未,以先圣孔子五十六世孙希学袭封衍圣公。癸丑,中书省左相国李善长率文武**臣劝进,太祖辞。固请,不许。明日复请,许之。辛酉,善长率**臣以即位礼仪进。甲子,
太祖御新宫,以**臣推戴之意,祭告上帝神。太祖洪武元年春正月壬申朔,四月乙亥,上祀天地于南郊,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遂诣太庙,追尊四代祖
考。丁丑,大宴**臣于奉天殿,上曰:“吾观史传所载历代君臣,或君上乐闻忠谠,而臣下循默不言,或臣下抗言直谏,而君上饰非拒谏。比来朕每发言,百官唯讷而已,其间岂无是非得失可以直言者。
自今宜尽忠谠,以匡朕不逮。”辛丑,命廷臣兼东宫官。先是,中书及都督府议仿元旧制,设中书令,欲奏以太子为之。上曰:“元人事不师古,设官不以任贤,
惟类是与,岂可取法。且吾子年齿未长,更事未多,所宜尊礼师傅,博通今古。他日军国重务,皆令启闻,何必效彼作中书令乎?”礼部尚书陶凯请选人专任东宫官属,上曰:“朕以廷臣有德望者兼东宫官,非无谓也。尝虑廷臣与东宫属有不相能,遂成嫌隙,江充之事,可为明鉴。朕今立法,令台省等官兼东宫官,赞辅之,父子一体,君臣一心。”于是以李善长为太子少师,兼詹事,冯胜兼副詹事,杨宪、傅兼府丞,徐达兼太子少傅,常遇春兼太子少保,邓愈、汤和兼太子谕德,章溢兼太子赞善大夫,刘基兼太子率更令。上谕善长等曰:“朕于东宫不别设府僚,而以卿等兼之者,盖军旅未息,朕若有事于外,必留太子监国,若设府僚,卿等在内,事当启闻,太子或听断不明,卿等必谓府僚导之,嫌疑由是而生。朕所以特置宾客、谕德等官,以辅成太子德性,且选名儒为之宾友。昔周公教成王,告以‘克诘戎兵’;召公教康王,告以‘张皇六师’。此居安虑危,不忘武备。盖继世之君,生长富贵,狃于安逸,军旅之事,多忽而不务,一有缓急,罔知所措。二公之言,不可忘也。”
上欲官外戚,后曰:“国家官爵,当用贤能。妾家亲属,未必有可用之才。且闻前世外戚家,多骄氵不守法度,每致覆败。陛下加恩妾族,厚其赐予,使得保守足矣。若非才而官之,恃宠致败,非妾所愿也。”上遂止。
上朝罢,从容谓刘基、章溢曰:“朕起淮右,以有天下。战阵之际,横罹锋镝者多,常恻然于怀。夫丧乱之民思治安,犹饥渴之望饮食。若更驱以法令,譬以药疗疾,而加之以鸩,民何赖焉!”溢顿首曰:“陛下深知民隐,天下苍生之福也。”
上与儒臣论学术,陶安对曰:“正道之不明,邪说害之也。”上曰:“邪说之害道,犹美味之悦口,美色之眩目。战国之时,纵横押阖之徒,肆其邪说。诸侯急于利者多从之,往往事未就而国随以亡,此诚何益。夫邪说不去,则正道不兴,天下焉得而治!”安对曰:“陛下所言,深探其本。”上曰:“仁义,治天下之本也。贾生论秦之亡,不行仁义之道。夫秦袭战国之弊,又安得知此!”
天下府州县官来朝,陛辞上谕之曰:“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新植之木,不可摇其根,要在赡养生息之而已。惟廉者能约己而利人,贪者必人而厚已。有才敏者或尼于私,善柔者或昧于欲,此皆不廉致之也。尔等当深戒之!”
甲申,诏遣周铸等一百六十四人往浙西核实田亩,谕中书省臣曰:“兵革之余,郡县版籍多亡,今欲经理以清其源,无使过制以病吾民。夫善政在于养民,养民在于宽赋。其遣周铸等往诸府县核实田亩,以定赋税,此外无令有所妄扰。”
上谓刘基曰:“曩者**雄角逐,生民涂炭。今天下次第已平,思所以生息之道,何如?”基对曰:“生民之道,在于宽仁。”上曰:“不施实惠,而概言宽仁,亦无益耳。以朕观之,宽民必当阜民之财,息民之力。不节用则民财竭,不省役则民力困,不明教化则民不知礼义,不禁贪暴则无以遂其生。”基顿首曰:“此所谓以仁心行仁政也。”
二月,敕中书省臣定郊社宗庙礼以闻。于是李善长、傅、陶安等引古酌今,拟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大明、夜明星、太岁从。夏至祀方丘,以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从。四代各一庙,庙皆南向,以四时孟月祭,及岁除,则合祭于高庙。社稷以春秋二仲月上戊日。从之。
定卫、所官军及将帅将兵之法。自京师及郡县皆立卫、所,大率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所,一百一十二人为百户所。每百户所设总旗二名,小旗十名,官领钤束,通以指挥使等官领之。大小相连,以成队伍。有事征伐,则诏总兵官佩将印领之。既旋,则上所佩将印于朝,官军各回本卫,大将军身还第。权皆出于朝廷,不敢有专擅。自是征伐,率以为常。
丁未,诏以太牢祀孔子于国学,仍遣使诣曲阜致祭。诏衣冠悉如唐制。乙丑,命中书议役法。上以立国之初,经营兴作,恐役及贫民,乃命中书省验田出夫。于是省臣奏议,田一顷,出丁夫一人,不及
顷者,以别田足之,名曰“均工夫”。遇有兴作,农隙用之。庚午,命选国子监生侍太子读书。三月丁未,命翰林儒臣修《女诫》。上谓学士朱升等曰:“治天
下者,修身为本,正家为先。正家之道,始于夫妇。后妃虽母仪天下,然不可以预政事。至于嫔嫱,不过备职事,侍巾栉,若宠之太过,则上下失序。观历代宫阃,政由内出,鲜有不为祸乱者也。内嬖惑人,甚于鸩毒,惟贤明之主能察之于未然,其他未有不为所惑者。卿等纂修《女诫》及贤妃之事可为法者,使后世子孙知所持守。”
甲申,徐达奏上所获山东土地、甲兵数。时近臣因进言山东有银场可兴举者,上曰:“银场之弊,利于官者少,损于民者多。今凋瘵之余,岂可以此重劳民力。昔人有拔茶种桑,民获其利者,汝岂不知!”言者惭而退。
乙酉,蕲州进竹簟,命却之。谕中书省臣曰:“古者方物之贡,惟服食器用,无玩好之饰。今蕲州进竹簟,未有命而来献,天下闻风争进奇巧,则劳民伤财,自此始矣。其勿受。仍令四方,非朝廷所需,毋得妄献。”
夏四月丁未,命图古孝行及身所经历艰难起家战伐之事,以示子孙。上谓侍臣曰:“朕本农家,祖父皆长者。积善余庆,以及于朕。今图此者,后世子孙富贵易骄,使观之,知王业艰难也。”
丙辰,禁宦官预政典兵。上谓侍臣曰:“吾见史传所书,汉、唐末世,皆为宦官败蠹,未尝不为之惋叹。《易》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其在宫禁,止可使之供洒,扫给使令而已,岂宜预政典兵。汉、唐之祸虽宦官之罪,亦人主宠爱之使然。向使宦官不得典兵预政,虽欲为乱,其可得乎?”
秋七月,带刀舍人周宗上疏,请府州县开设学校,上嘉纳之。庚寅,赈恤中原贫民。中书省臣虑财匮,上曰:“周穷乏者,不患无余财,患无其心。果心注之,何忧不赡。”
闰七月丁未,征天下贤才至京,授以守令。上语中书省臣曰:“布衣之士,新授以政,必先养其廉耻,然后责其成功。《洪范》曰:‘既富方[QDXD]。’此古人之良法美意也。”乃厚赐而遣之。
免吴江、广德、太平、宁国、和、滁水旱灾租。
八月,漳州府通判王上言:“人君修德之要有二:忠厚以为心,宽大以为政。昔者周家忠厚,故垂八百年之基;汉室宽大,故开四百年之业。盖上天生物为心,春夏长养,秋冬收藏,其间雷电霜雪,有时而搏击肃杀焉,然皆暂而不常。向使雷电霜雪无时不有,上天生物之心息矣。臣愿陛下之法天道也。浙西既平,租赋既广,科敛之当减。犹可议者,臣愿陛下之顺人心也。”上嘉纳之。时反元政,尚严厉,故以为言。
上谓宋濂等曰:“秦始皇、汉武帝好尚神仙,以求长生,卒无所得。使移此以图治天下,安有不理。以朕观之,人君能清心寡欲,使民安田里,足衣食,熙熙■■而不自知,即神仙也。”
始置六部官。先是,中书省惟设四部,掌钱[QDXD]、礼仪、刑名、营造。至是,乃定置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分理庶务。御史中丞刘基致仕。先是,上北巡,命基同李善长留守京师。
基言于上曰:“宋、元以来,宽纵日久,当使纪纲振肃,而后惠政可施也。”上然之。基素刚严,凡僚吏有犯,即捕治之;宦者监工匠不肃,启皇太子捕置法;宿卫舍人奕棋于直舍,按治之;人皆侧足立。中书都事李彬法事觉。彬素附善长,善长托基缓其狱。基不允,遣人驰奏,请诛彬,上可其奏。时大旱,善长等方议祷雨,而诛彬之报适至,善长曰:“今欲祷雨,可杀人乎?”基怒曰:“杀李彬,天必雨。”遂斩彬,善长■之。上还,怨基者多诉于上前。善长亦言基专恣,语颇切。会基有丧,告归,许之。
上幸北京,放元宫人。命学士詹同等十人分行十道,旁求隐逸之士。有司奏造乘舆服御诸物应用金者,特命以铜为之。有司言费小
不足惜,上曰:“朕富有四海,岂吝于此。然所谓俭约者,非身先之,何以率下。且奢侈之原,未有不由小至大者也。”冬十月甲午,司天监进元所置水晶刻漏,备极机巧。中设二木
偶人,能按时自击钲鼓。上览之,谓侍臣曰:“废万几之务,用心于此,所谓作无益害有益也。”命左右碎之。十一月辛丑,建大本堂,命取古今图籍充其中,延儒臣教授太
子、诸王,以起居注魏观侍太子说书。上问太子:“近儒臣讲说经史何事?”对曰:“昨讲《汉书》七国叛汉事。”遂问:“此曲直孰在?”对曰:“曲在七国。”上曰:“此讲官偏说耳。景帝为太子时,常投博局杀吴王世子。及为帝,又听晁错之说,黜削诸侯。七国之变,实由于此。若为诸子讲此,则当言藩王必上尊天子,下抚百姓,为国家藩辅,以无挠天下公法。如此,则为太子者知敦睦九族,隆亲亲之恩,为诸子者知夹辅王室,尽君臣之义。”
甲辰,以孔希学袭封衍圣公,孔希大为曲阜知县,皆世袭。立孔、颜、孟三氏教授,司尼山、洙泗二书院。命博士孔克仁等授诸子经,功臣子弟亦令入学。
十二月己巳,上退朝还宫,太子、诸王侍。上指宫中隙地谓之曰:“此非不可起亭台馆榭,为游观之所,诚不忍重伤民力耳。昔商纣琼宫瑶室,天下怨之。汉文帝欲作露台,惜百金之费,当时国富民安。尔等常存儆戒。”
辛未,诏中书省令礼官定官民丧服之制。时人民仍元俗,丧葬作乐娱尸,御史高原侃奏禁之。二年春正月庚子,上御奉天门,召元旧臣,问其政事得失。马
翼对曰:“元有天下,宽以得之,亦宽以失之。”上曰:“以宽得之,则闻之矣;以宽失之,未之闻也。夫■急则踬,弦急则绝,民急则乱,居上之道,正当用宽。元季君臣,于逸乐,循至沦亡,其失在纵弛,非宽也。大抵圣王之道,宽而有制,不以废弃为宽;简而有节,不以慢易为简;施之适中,则无弊矣。”
免中原田租,诏曰:“朕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乱,率众渡江,十有四年。命将北征,兵渡大河。齐、鲁之民,欢然馈迎。近平燕都,下晋、冀,民久被兵,困征敛。其北平、山东、山西,免今年税粮。河南诸郡,西抵潼关,北界大河,南至唐、邓、光、息,亦行蠲免。秦、陇新附之民,俱如一体,以称朕意。”
免江南田租,诏曰:“朕渡江之始,驻兵太平,继克镇江,下宣城,西征北伐,罔不底定。朕念创业之初,诸郡供亿繁重,尝深悯之。今天下十定其九,太平、应天、镇江免粮税一年,宁国、广德、无为、滁、和亦如之。”
二月丙寅,诏修《元史》。上谓廷臣曰:“近克元都,得元十三朝实录。元虽亡,史所以劝惩,不可废。”乃诏左丞相李善长、前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总裁,征山林遗逸之士汪克宽等十六人同纂修,取元《经世大典》诸书资参考。又遣儒士欧阳佑等往北平,采访元统、至正事迹。
壬午,上躬耕籍田于南郊。既又命皇后率内外命妇蚕于北郊,以为祭祀衣服。三月戊申,上与詹同论文章,上曰:“古人为文章,以明道德,通世务。典谟之言,皆明白易知。至如诸葛孔明《出师表》,亦何尝
雕刻为文,而诚意溢出,至今诵之,使人忠义感激。近世文士,立辞虽艰深,而意实浅近,即使相如、扬雄,何礻卑实用。自今翰林为文,但取通道理,明世务者,无事浮藻。”
夏四月癸巳,淮安、宁国、镇江、扬州、台州各献瑞麦,一茎五穗、三穗者甚众。**臣贺,上曰:“朕为生民主,惟思修德致和,使三光平,寒暑时,为国家之瑞,不以物为瑞也。汉武帝获一角兽,产九茎芝,好功生事,卒使海内空虚。其后神爵、甘露之侈,至山崩地震,而汉德于是乎衰。由此观之,嘉祥无征而灾异有验,可不戒哉!”已而礼部尚书崔亮奏:“祥瑞,国家休征。按《唐六典》四瑞,有大瑞、上瑞、中瑞、下瑞。大瑞:景星、庆云、麟、凤、龟、龙之类;上瑞:白狼、赤兔之类;中瑞:苍鸟、朱雁之类;下瑞:岐麦、嘉禾、芝草、连理枝之类。今拟祥瑞,合大瑞者,所司表奏,余瑞验实图进。”上曰:“卿等所议,但及祥瑞而不及灾异。不知灾异乃上天示戒,所系尤重。今后四方或有灾异,无论大小,皆令所司实时飞奏。”
上与侍臣论待大臣之体。刘基曰:“古者公卿有罪,盘水加剑,密室自裁,未尝鄙辱之。”詹同因取《大戴礼》、《贾谊疏》以进。六月丁卯,谕国子学官教养人才,国子生习骑射。
秋八月己巳,命吏部定内侍诸司官制。上曰:“朕观《周礼》,阉寺未及百人。后世至俞数千,卒为大患。今虽未能复古,亦当为防微之计。古时此辈所治,止于酒浆酰醢,司服守祧。今朕亦不过以备使令,可斟酌其宜,毋令过多。”又顾侍臣曰:“求善良于中涓,百无一二。用为耳目,即耳目蔽;用为腹心,即腹心病。驭之之道,但当使之畏法,不可使之有功。有功则骄恣,畏法则检束。”
监察御史睢稼请命府州县长吏月朔会民读法。诏儒臣纂修《礼书》。九月,上诏问**臣建都之地。或言关中天府之国,或言洛阳天地之中,汴梁亦宋旧京,或言北平宫室完备。上以平定之初,民未
休息,供给力役,悉资江南。建业长江天堑,足以立国。临濠前江后淮,以险可恃,以水可漕,诏以为中都。
冬十月辛巳,诏天下郡县皆立学。上谕中书省臣曰:“学校之设,名存实亡。兵革以来,人习战斗。朕谓治国之要,教化为先。教化之道,学校为本。今京师虽有大学,而天下学校未兴,宜令郡县皆立学。”于是诏府设教授一、训导四、生员四十人。州设学正一、训导三、生员三十人。县设教谕一、训导二、生员二十人。学者专治一经,以礼、乐、射、御、书、数设科分教。务求实才,顽不率者黜之。
三年春二月壬戌,上行后苑,见鹊巢卵翼之劳,喟然而叹,令**臣亲老者,许归养。召浙西、苏州富民至京师,面谕:“毋凌弱,毋贪贫,毋虐小,
毋饮老。孝敬父母,和睦亲族,周恤贫乏。”各赐酒食而遣之。戊子,诏天下有司推访贤才。三月庚寅,免应天、徽州等十三府州,河南、山东、北平税粮。
丁酉,郑州知州苏琦上言三事:“一、关辅、平凉、北平、辽右余孽未平,调兵转粟,事难卒办。请议屯田积粟,以示久长。一、选重臣才兼文武,练达边务者,分镇要害,怀之以德。其沙漠非要害处,当毁其城郭,徙人民于内地。一、垦田以实中原。自辛卯河南兵起,天下骚然。十年之间,耕桑之地变为草莽。宜责之守令,召诱流徙未入籍之民,官给牛种,及时耕耨。其守令能增户开田,从巡历御史按察司申举。”书奏,命中书省采行之。
夏四月,以危素为翰林侍读学士,已,谪素居和州。素居弘文馆,一日,上御东阁,闻履声橐橐,上问为谁,对曰:“老臣危素。”上曰:“是尔耶!朕将谓文天祥耳。”素惶惧顿首。上曰:“素元朝老臣,何不赴和州看守余阙庙去!”遂有是谪。素俞年卒。
夏五月甲午,置司农司。上以中原兵兴以来,田多荒芜,命省臣议计民授田,设官以领之。于是设司,开治所于河南。乙未,严宫阃之政,著为令,俾世守之。上以元末宫嫔女谒,
私通外臣,或番僧入宫,摄持受戒,而大臣命妇亦往来禁掖,氵渎亵乱。遂深戒前代之失,著为典:皇后止得治宫中嫔妇事,宫门之外,不得与焉。宫费奏自尚宫,内使监覆之,始支部。违者死,私书出外者罪如之。宫人疾,言其状,征药。**臣命妇,节庆朔望朝见中宫,无故不得入。人君无见外命妇礼。天子亲王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子女,进者勿受。
己亥,诏设科取士,定科举格。初场,各经义一道,《四书》义一道。二场,论一道,诏、诰、表、笺内科一道。三场,策一道。中式者,后十日以骑、射、书、策、律五事试之。诏曰:“成周之际,取才于贡士,贤者在职,民有士君子之行。汉、唐、宋科举,但贵词章,不求德艺。前元设科取士,权家势要,结纳奔竞,贤者耻与并进,甘隐山林。自今八月为始,特设科举,务在经明行修,博古通今。其中选者,朕将亲策于廷,观其学识,第其高下而任之。非由科举者,毋得为官。许高丽、安南、占城诸国,以乡贡赴试于京师。”
丁未,诏行大射礼。令太学生及天下郡县学生员皆习射。
辛亥,诏定服色。礼部奏:“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秦尚黑,汉尚赤,唐服饰尚黄,旗帜尚赤。国家取法周、汉、唐、宋以为治,尚赤为宜。”上从之。
六月癸亥,诏岳镇海渎,并去前代所封名号,以山水本名称其神,禁淫祠。免苏州逋粮。诏苏、松、嘉、湖、杭五郡,民无田产者往临濠耕种,以所种田为世业,官给牛种,舟粮资遣,三年不征税。时徙
者四千余户。
秋九月,《大明集礼》书成,诏刊行之。其书以吉、凶、军、宾、嘉、冠服、车辂、仪仗、卤簿、字学、乐为纲。所该之目,吉礼十四:曰祀天,曰祀地,曰宗庙,曰社稷,曰朝日,曰夕月,曰先农,曰太岁,风、雷、云、雨师,曰岳镇海渎,天下山川,城隍,曰旗纛,曰马祖、先牧、社马步,曰祭厉,曰祀典神,曰三皇、孔子。嘉礼五:曰朝会,曰册拜,曰礼冠,曰婚,曰乡饮酒礼。宾礼二、曰朝贡,曰遣使。军礼三:曰亲征,曰遣将,曰大射。凶礼二:曰吊赙,曰丧仪。又冠服、车辂、仪仗、卤簿、字学各一。乐三:曰钟律,曰雅乐。曰俗乐。凡升降仪节、制度名数皆备具,通五十卷。
冬十月丙辰,御史袁凯言保全功臣之道,从之。敕省台延聘儒士于午门,与诸将说书。四年春二月,免太平、镇江、宁国田租。命工部遣官往广东买
耕牛,给中原屯种之民。三月,策试进士于奉天殿,始令进士释褐,行释菜礼。遣使祭历代帝王陵寝,祀帝王三十五。在河南者十:陈州祀伏羲、殷高宗,孟津祀汉光武,洛阳祀汉明帝、章帝,郑州祀周世宗,
巩县祀宋太祖、太宗、真宗、仁宗。在山西者一:荣河祀商汤。在山东者二:东平祀唐尧,曲阜祀少昊。在北平者三:内黄祀殷中宗,滑县祀颛顼、高辛。在湖广者二:酃县祀神农,宁远祀虞舜。在浙江者二:会稽祀夏禹、宋孝宗。在陕西者十五:中部祀黄帝,咸阳祀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宣王、汉高帝、文帝、景帝,兴平祀汉武帝,长安祀汉宣帝,三原祀唐高祖,醴泉祀唐太宗,蒲城祀唐宪宗,泾阳祀唐宣宗。
闰三月,命吏部定内监等官品秩,自监正令五品以下,至从七品有差。上谓侍臣曰:“古之宦坚,不过司晨昏、供使令而己。自汉邓太后以女主称制,不接公卿,乃以阍人为常侍、小黄门通命。自此以来,权倾人主。吾防之极严,犯法者必斥去之,履霜坚冰之意也。”
夏五月,免江西、浙江田租。六月戊申,吏部尚书詹同、礼部尚书陶凯作《宴享九奏乐章》:
曰《本太初》,曰《仰大明》,曰《民初生》,曰《品物亨》,曰《御六龙》,曰《泰阶平》,曰《君德成》,曰《圣道成》,曰《乐清宁》。上以协律善之,悉屏俗乐。
秋八月,免淮扬、临濠、泰、滁、无为田租。上手书问刘基曰:“近西蜀平,疆宇恢广。元以宽失天下,朕救之以猛。然小人但喜宽,遂恣诽谤。今天鸣八载,日中黑子叠见,卿宜条悉以闻。”基上言以为:“雪霜之后,必有阳春。今国威已立,宜少济以宽。”上以其书付史馆。或有言杀运三十年未除者,基曰:“若使我当国,扫除俗弊,一二年后宽政可复也。”
五年夏六月甲辰,命工部造红牌,镌戒谕后妃之辞,悬于宫中。定宦官禁令。冬十二月甲戌,敕中书,命“有司考课,必有学校农桑之绩,违者降罚”。已而,莒州日照知县马亮考满,无课农兴学之效,而长
于督运,命黜之。山西汾州考平遥主簿成乐,能恢辨商税,上曰:“恢辨,是额外取民也。主簿职在佐理县政,抚安百姓,岂以恢辨为能!州之考非是。”命吏部移文讯责。
命仍祀孟子。初,国子监请释奠,命罢孟子祀。至是,上曰:“孟子辟邪说,辨异端,发明先圣之道,其复之。”六年春正月,来朝守令陛辞,谕以慈祥岂弟,毋作伪。
甲寅,以举人张唯、王琏等为编修,入文华堂肄业,诏太子赞善宋濂、正字桂彦良为之师。上听政之暇,辄幸堂中,定其优劣,赐白金、弓矢、鞍马,宠遇甚隆。
二月甲午,诏暂罢科举,令有司察举贤才。上谕中书省臣曰:“朕设科举,求天下贤才以资任用。今所司多取文词,及试用之,不能措诸行事者甚众。朕以实心求贤,而天下以虚文应之,甚非所以称朕意也。其暂罢天下科举。有司察举贤才,必以德行为本,文艺次之。”
夏四月,命吏部访求天下贤才。修《昭鉴祖训录》成。初,上命陶凯等采摭汉、唐以来藩王可为观戒者。书成,赐名《昭鉴祖训录》。目十三:曰箴戒,曰持守,
曰严祭祀,曰谨出入,曰慎国政,曰礼义,曰法律,曰内令,曰内官,曰职制,曰兵卫,曰营缮,曰供用。上亲为之叙,颁赐诸王。
秋八月,上尝从容谘正字桂彦良以治道,彦良对曰:“道在正心,心不正则好恶颇,好恶颇则赏罚差,赏罚差则太平未有期也。”是时,上惩元氏以宽纵失天下,颇用重典。上谓彦良曰:“法数行而辄犯,奈何?”彦良曰:“用德则逸,用法则劳。”上曰:“江南大儒,惟卿一人也。”
九月庚戌,诏禁对偶文辞,命翰林院儒臣择唐、宋名儒笺表可为法者。**臣以柳宗元《代柳公绰谢表》及韩愈《贺雨表》进,令中书省颁为式。冬十月壬辰,令考究前代纠劾内官法。
十二月,令郡县止存大寺观一,僧道并居焉。禁女子四十下者为尼。七年春正月庚午,令六部官毋得轻调,有年劳者就本部升用。谕吏部曰:“古称任官惟贤才。凡郡县得一贤守令,如颍川有黄霸,
中牟有鲁恭,何忧不治。今北方郡县,有民稀事简者,而设官与繁剧同,其量减之!”八年春正月甲子,诏天下郡县访穷民无依者,给衣食屋舍。丁亥,诏天下闾里皆立社学,延师儒教子弟,有司以时程督。
上以北方丧乱之后,命御史台选国子生往各郡分教,谕曰:“致治在于善俗,善俗在于教化。教化行,虽闾阎可使为君子,教化废虽中材或坠于小人。”给廪食衣服而遣之。
山阳民,父得罪当杖,子请代。上曰:“朕为孝子屈法。”特释之。十二月,陕州人献天书,斩之。九年夏六月,诏改中书行省为承宣布政使司。秋九月,中书省奏福建参政魏鉴、瞿庄笞死奸吏。上曰:“君之
驭臣以礼,臣之驭吏以法。吏诈则政蠹,政蠹则民病。朕尝令吏卒违法,绳之以死。有司多不法,为下所持,任其纵横,莫敢谁何。今两参政能奸吏于极刑,所谓惟仁人能恶人也。”特赐玺书劳之。
闰九月庚寅,钦天监奏:“五星紊度,日月相刑。”下诏求言。山西平遥训导叶居升闻诏,谓人曰:“今天下有三事,其二事易见而患小,其一事难知而患大。此三者积于吾心久矣。虽不求,吾犹将言之,况有明诏乎!”乃上言曰:“臣观当今之事,大过者有三:曰分封太侈也,曰用刑太繁也,曰求治太速也。臣观历**国之君,未有不以尚德缓刑而结民心,亦未有不以专事刑罚而失民心。国祚长短,悉由于此。三代、秦、汉、隋、唐享国之数,具在方册,昭然可观也。今议者曰:‘宋、元中叶之后,纪纲不振,专事姑息,以致亡灭。陛下所以痛惩其弊,而矫枉之者也。’姑以当今刑法言之,笞、杖、徒、流、死,今之五刑也。用此五刑,既无假贷,一出乎大公至正可也。而用刑之际,多出圣衷,致使治狱之吏务求深刻,以趋求上意。深刻者多获功,平允者多获罪,或至以赃罪多寡为殿最。欲求取狱之平允,岂易得哉!近者特旨:杂犯死罪,免死充军,其余以次仿流徒律。又删定旧诸律条减宥有差。此渐见宽宥全活者众,而主上好生之仁,已蔼然布乎宇内矣。然法司之治狱,犹循旧弊,虽有宽宥之名,而无宽宥之实。所谓实者,在主上不在臣下也。故必有罪疑惟轻之意,而后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必有王三宥然后刑之政,而后有囹圄空虚之效。唐太宗曰:‘鬻棺之家,欲岁之疫。非欲害于人,欲利于棺售故耳。’今法司核理一狱,必求深以成其考,今作何法使得平允?古之为士者,以登仕版为荣,以罢职不叙为辱。今之为士者,以混迹无闻为福,以受玷不录为幸,以屯田工役为必获之罪,以鞭笞捶楚为寻常之辱。其始也,朝廷取天下之士,网罗捃摭,务无遗逸,有司催迫上道,如捕重囚。比至京师,而除官多以貌选,故所学或非其所闻,而其所用或非其所学。洎乎居官,言动一跌于法,苟免诛戮,则必屯田、工役之科。所谓‘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率是为常,少不顾惜。然此亦岂人主乐为之事哉?欲人之惧而不敢犯也。窃见数年以来,诛杀亦可谓不细矣,而犯者日月相踵。岂下人之不惧哉?良由激浊扬清之不明,善恶贤愚之无别。议能之法既废,以致人不自厉,而为善者怠。若是,非用刑之烦者乎?汉之世,尝徙大族于山林矣,未闻实之以罪人也。今凤阳皇陵所在,龙兴之地,而率以罪人居之。以怨嗟愁苦之声,充斥园邑,朝廷非所以恭承宗庙意也。贼人伪四大王突窜山谷,如狐如鼠,无窟可追,而乃劳重兵以讨之。彼即惊骇溃散,兼之深山大壑,人迹不能追踪之地,捕之数年,既无其方,乃归咎于新附户籍之细民而迁徙之。骚动四千里之地,鸡犬不得宁息。况新附之民,日前兵难,流于他所,朝廷许之复业而来归者;今乃就附籍者,取其数而尽迁之,是法不信于民也。夫有户口而后田野辟,田野辟而后赋税增。臣恐自兹之后,北郡户口,不复得增矣。凡此皆臣所谓太过,而足以召灾异者也。臣愿自今朝廷宜录大体,赦小过,明诏天下,备举八议之法,严深刻之吏,断狱平允者则超迁之,苛刻聚敛者则罢黜之,兆民自安,天变自消矣。昔者,周自文、武至于成、康,而后教化大行。汉自高帝至于文、景,而后号称富庶。文王、武王、高帝之才,非不能使教化行,以致富庶也,盖天下之治乱,气化之转移,人心之趋向,皆非一朝一夕之故。臣谓天下趋于治也,犹坚冰之将泮也。冰之坚,非太阳一日之光能消之也。阳气发生,土脉微动,然后能使之融释。圣人之治天下,亦犹是也。求治之道,莫先于正风俗。正风俗之道,莫先于使守令知所务。使守令知所务,莫先于使风宪知所重。使风宪知所重,莫先于朝廷知所尚。则必以簿书、期会、狱讼、钱谷之不报为可恕,而流俗失世败坏为不可不问,而后正风俗之道得矣。今之守令,以户口、钱粮、簿书、狱讼为急务,至于农桑、学校,王政之本,乃视为虚文,而置之不问。以农桑言之,方春,州县下一文帖,里甲申文状而已。守令未尝亲点视种莳次第旱涝预备之具也。以学校言之,廪膳生员,国家资之以取人才之地也。守令亦鲜有礼让之实,作其成器者。朝廷首重社学,守令徒具文案,备照刷而已。及宪司分部按临,亦但循习故常,未常差一人巡行点视。兴废之实,上下视为虚文如此,小民不知孝弟忠信为何物,此守令未知所务之失也。风纪之司,所以代朝廷倡导风化,条举纲目,至于听讼谳狱,其一事耳。今专以讼狱为要务,以获赃多者为称职,以事绩少者为茸。一有不称,虽有忠臣、孝子、义夫、节妇,视为虚文末节,而不暇举。此风宪未知所重之失也。守令亲民之官,风宪亲临守令之官,未知所务如此,所以求善治而卒未能也。《王制》论乡秀士升于司徒,司徒升于太学,太学正升诸司马,司马辨论官材,论定然后官之,任官然后爵之,其考之详如此。今使天下郡县生员升于太学,或未数月,遽选入官者,间亦有之。世间奇才,罕有如颜回、耿、邓禹者,固未可拘于常法。开国以来,选举秀才不为不多,选任名位不为不重。自今数之,贤者能有几人乎?凡此皆臣所谓求治太速之过也。”书奏,逮问,瘐死狱中。
冬十月,上与侍臣论女宠、寺人、外戚、权臣、藩镇、四裔之祸,曰:“木必蠹而后风入之,体必虚而后病乘之。国家之事,亦由是矣。汉亡于外戚、阉寺,唐亡于藩镇、戎狄。然制之有道,贵贱有体,恩不掩义,女宠之祸何自而生!不牵私爱,苟犯政典,裁以至公,外戚之祸何由而作!阉寺职在使令,不假兵柄,则无寺人之祸。上下相维,大小相制,防壅蔽,谨威福,则无权臣之患。藩镇之设,本以卫民。财归有司,兵待符调,岂有跋扈之忧!至于御四裔,则修武备,谨边防,来则御之,去不穷追,岂有侵暴之虞!凡此数事,常欲著书,使后世子孙以时观省,亦社稷无穷之利也。”
十二月,谕中书省臣:“凡职官听选者,早与铨注,勿使资用乏绝,仍令有司给舟车送之。”十年春正月,工部承差张致中上言三事:其一,慎择监察御史;
二,京师各府州县设常平仓以时敛散;三,北方开垦旷土,令农民自实亩数,以定税粮,守令不得责里甲虚增额数。擢为宛平知县。二月,免仕者徭役,著为令。
夏五月,有内侍以久侍内庭,从容言及政事,上即日斥遣还乡,命终身不齿。谕**臣曰:“阉寺之人,在左右久,其小忠小信,足以固结君心。及其久也,假威窃权,势遂至于不可抑。朕立法,寺人不许预政事,今决去之,所以惩将来也。”
六月,诏天下臣民言事,得实封直达御前。秋八月庚戌,改建圜丘于南郊。先是,郊祀一如《周礼》,行之既久,风雨不时,灾异迭见。上谓“天地犹父母,父母异处,人情
有所未安”。乃命即圜丘旧址为坛,而以屋覆之,名大祀殿。癸丑,改建社稷坛于午门之右,共为一坛。十一月丁亥冬至,合祀天地奉天殿。是年,免河南、山西、广东、湖广田租。
十一年春三月,禁奏事关白中书省。十二年春三月,上退朝御便殿,召儒臣论治道。以国子学官李思迪、马懿独无言,谪之。十三年春正月,诏罢中书省,升六部官秩,如古六卿之制。
三月,命户部减苏、松、嘉、湖四府重税粮额。初,王师围姑苏,久不下,上怒其民附寇,且困于富室,而更为死守,因取诸豪族租簿佃历付有司,俾如其数为额,盖以惩一时也。至是,乃命减其额,旧一亩科七斗五升至四斗五升者,减十之二;四斗三升至三斗六升者,止征三斗。
五月,诏免天下今年田租,还山西军二万四千人为民。十四年春三月,上以北方自丧乱后,经籍残缺,命颁《五经》、《四书》于北方学校。
秋七月,举孝弟力田、贤良方正、文学之士。以何德忠、金思存等为参政、参议诸官。十五年夏四月辛巳,廉州府巡检王德亨上言取西戎水银坑,斥
之。广平府吏王允道言磁州临水镇地产铁,请如元时置铁冶都提举司辖之,岁可收铁百余万斤。上命杖之,流海外。五月,遣使求经明行修之士。广东儒士上治平策数千言,上以
其不及用贤,责之。以秀才曾泰为户部尚书。泰,江夏人,有学行,故不次擢用。上一日录囚毕,命御史袁凯送东宫覆审,■减之。凯还复命。
上问:“朕与东宫孰是?”凯顿首曰:“陛下法之正,东宫心之慈。”上大喜,悉从之。秋九月,晋府长史桂彦良上太平治要十二事:曰法天道、广地
理、顺人心、养圣德、培国脉、开经筵、精选举、审刑罚、敦教化、驭四裔、搜才俊、广咨访。上嘉纳之。十六年夏四月,刑部尚书开济议法巧密。上曰:“竭泽而渔,害
及鲲鲕;焚林而田,祸及はっ巧。密之法,百姓何堪!非朕所望也。”济强敏综核,善深文,莫能自脱。尝鬻狱,借死囚脱代。狱吏发之,棰狱吏死。冬十月,下济狱,伏诛。
十七年春三月戊戌,颁行科举成式。凡三年大比,乡试试三场。八月初九日,试《四书》义三,经义四。《四书》义主朱子《集注》。经义:《诗》主朱子《集传》,《易》主程、朱《传义》,《书》主蔡氏《传》及古《注疏》,《春秋》主左氏、公羊、梁、胡氏、张洽《传》,《礼记》主古《注疏》。十二日试论一,判语五,诏诰章表内科一。十五日,试经史策五。礼部会试以二月,与乡试同。其举人则国子学生、府州县学生,暨儒士未仕、官之未入流者应之。其学校训导专主生徒,罢闲官吏、倡优之家与居父母丧者,俱不许入试。
秋七月丁酉,敕内官毋预外事。凡诸司毋与内监文移往来。冬十月丁亥,以秀才宋矩等十七人为监察御史。十八年春正月,上谕户部:“农桑衣食之本,足食在于禁末作,
足衣在于禁华靡。申明天下,四民各守其业,不许游食庶民衣锦绣。”十九年春三月,上谕户部:“国家赋税已有定制,撙节用度,自有余饶。轻徭抑末,使得尽力农桑,自然家给人足,毋事聚敛伤国
体。”秋七月,诏举经明行修、练达时务之士,年七十以上者,送京师。八月,上与侍臣论宋太宗改封桩库为内藏库,上曰:“人君以四
海为家,何有公私之别。太宗,宋之贤君,亦复如是。他如汉灵帝西苑,唐德宗琼林、大盈库,不必深责。宋自干德、开宝以来,有司计度支所缺者,必籍其数,贷于内藏,课赋有余则偿之。是犹为商贾者,自与其家较量出入。内藏既盈,乃以牙签别其名物,参验帐籍。晚年出签示真宗曰:‘善保此足矣。’贻谋如此,何足为训!《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太宗首开财利之端,及其后世,困于兵革,三司财用耗竭,内藏积而不发。间有发缗钱几十万佐军需者,便以为能行其所难,皆由太宗不能善始故也。”
二十年春正月,上闻锦衣卫多以非法讯鞫罪囚,命取其刑具悉焚之,所系囚仍送刑部审理。闰六月,申养老之政于天下。秋七月,有司请立武学,祀太公,上曰:“文武非二涂也。太公
从祀帝王庙,罢其旧祀。”二十一年夏四月,庶吉士解缙上言:“陛下取天下于**盗,救生民于涂炭,此帝王之功也。绝女宠寺人之患,亡声色游畋之娱,此
帝王之略也。乃国初至今二十载,无几时不变之法,无一日无过之人。陛下尝云:‘世不绝贤。’又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陛下好善而善不显,恶恶而恶日滋,良由诚信有间而用刑太繁也。尝闻陛下震怒诛锄奸逆矣,未闻诏书褒一大善,赏延于世者也。或朝赏而暮戮,或忽罪而忽赦,陛下每多自悔之时,辄有无及之叹。陛下又好观《道德》、《心经》、《说苑》、《韵府》诸书。臣窃谓刘向学不纯师,阴氏《韵府》,寒士丛说。臣愿陛下聚儒生,上溯唐、虞、夏、商、周纪之奥,下及关、闽、濂、洛之传,令臣执笔而随其后。若夫配天宜复扫地之规,尊祖宜备七庙之制。太常非俗乐可肄,官伎非人道所为。痛惩法外之刑,永革京城之役。妇女帷簿不修,方令逮系;大臣过恶当诛,且勿加戮。仿古蓝田吕氏,今义门郑氏家范,布之天下,率先以旌劝之。行授田均田之制,举常平义仓之法。古时书院学田,兴复而广益之。此化原所由始也。至律以人伦为重,而有给配妇女之条,则又何取乎义夫节妇哉!夫粢盛之洁,衣服之举,仪文之备,此畏天之末也。簿书之期,狱讼之断,钩距之巧,此治民之末也。”上手持其疏,称缙奇才。然以其言颇迂,不及行。
二十二年冬十一月,上与翰林学士刘三吾论治民之道。三吾言:“南北风俗不同,有可以德化,有当以威制。”上曰:“地有南北,民无二心。德以化君子,威以制小人,不因乎地也。”
二十三年春正月,削潮州生员陈质军籍。质父戍大宁,已死,有司取质补伍。质上书请卒业,上曰:“国家得一卒易,得一才难,朕岂少一持战之士乎!”许之,除其伍。
二十五年秋七月,岢岚州学正吴从权、山阴教谕张恒给由至京师,上问民间疾苦,皆对曰:“不知也,而非职事。”上曰:“宋儒胡瑗为苏、湖教授,其教诸生皆兼时务。圣贤之道,所以济世也。民情不知,则所教何事?其窜之极边。”命刑部榜谕天下学校。
九月,诏求通晓历数推往知来者,爵封侯。山东监生周敬上疏谏,略曰:“国祚修短,在德厚薄,非历数可定。陛下但当修德,则国祚自万世。陛下连年征伐,臣民皆以为耻不得国宝。臣闻国宝出自楚平王,秦始皇名之曰御玺。《易》曰:‘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是知仁乃人君之宝,玉玺非宝也。方今力役繁兴,户口虽多,民劳者众。赋敛过厚,仓廪虽实,民贫者多。教化博矣,而民不悦。法度严矣,而民不服。汲黯言于汉武帝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三代之治乎?’方今国则愿富,兵则愿强,城池则愿高深,宫室则愿壮丽,土地则愿广,人民则愿众,于是多取军士,广积税粮,征伐之功无虚日,土木之工无已时,如之何其可治也。洪武十二年钦录天下官吏,十三年大杀京民,不分臧否,岂无善人君子偶入诖误之中?方今水旱连年,未臻大稔,未必非杀戮无辜,感伤和气之所致也。”疏奏,上颇纳其言,北征之议稍息。
二十六年夏四月,诏户部谕天下有司,凡遇岁饥,先发仓廪贷民,然后奏闻。著为令。秋七月戊申,选秀才张宗浚等,随詹事府左春坊官分班直文华
殿。侍讲毕,进说民间利害,田里稼穑等事,兼陈古今孝弟忠信、文学才艺诸故事,日以为常。寻以东宫官属阙,征浦江郑、王二姓子弟三十以上者选用。九月甲子,以郑济为左春坊左庶子,王勋为右春坊右庶子。未几,擢郑沂为礼部尚书。
冬十一月,天下学官入觐,上亲询以民间政事得失。泰州训导门克新敷对亮直,绍兴府教授王俊华文辞工赡。上擢克新为左赞善,俊华为右赞善,谓之曰:“朕所以左克新而右俊华者,重直言故也。”
二十七年夏四月庚戌,上谓工部曰:“人之常情,饱则忘饥,暖则忘寒。一旦卒遇凶荒,则茫然无措。比年以来,时岁颇丰,然预防之计,不可不早。尔工部其谕民间,但有隙地,皆令种植桑枣,授以种植法。又益种绵花,蠲其税。岁终具数以闻。”
秋九月庚申,《寰宇通衢书》成。方隅之目有八,东距辽东都司,东北至三万卫,西极四川松潘卫,西南距云南金齿,南俞广东崖州,东南至福建漳州府,北暨太平、大宁卫,西北至陕西、甘肃。纵一万九百里,横一万一千五百里。四裔不与焉。
二十八年夏八月己丑,谕**臣禁黥、刺、腓、劓、阉割之刑。秋七月,有道士献书,上曰:“朕将跻天下生民于寿域,岂独一己之长生久视哉!”命却之。
二十九年春三月壬申,诏:“文庙从祀,罢扬雄,进董仲舒。”从行人司副杨砥言也。三十年夏五月甲寅,《大明律诰》成,刊布中外。上御午门,谕
**臣以祥刑之意。谕侍读张信、侍讲戴彝以论思为职,“凡国家政治得失,生民利病,当知无不言。昔唐陆贽、崔**、李绛在翰林,皆能正言谠论,
补益世道。当以古人自期,毋负擢用之意”。九月辛亥,命户部令天下人民,每乡里各置木铎,选年老者,每月六次,持铎徇于道路。又令民每时置一鼓,凡遇农桑时月,晨
起击鼓会田所。怠惰者,里老督责之。里老不劝督者罚。遇婚姻死丧吉凶等事,一里之内,互相给。
十一月,上御奉天殿,见散骑舍人衣极鲜丽,上问:“制用几何?”对曰:“五百贯。”上曰:“五百贯,农夫数口之家一岁之资也,而尔费之一衣。骄奢若此,岂不暴殄!”命切戒之。
三十一年春正月,上以山东、河南民多惰于农事,命户部遣人材分诣各郡县,督民耕种,具籍所种田地与收[QDXD]粟之数以闻。谷应泰曰:太祖以淮西布衣,仗剑讨乱,十五年之间,遂成帝
业,开明堂,礼上帝,功云烈矣。然而身在行间,手不辍书,礼致儒臣,深思治道。慨自宋叶凌迟,生民无主。西京礼乐,失自周迁;晋代风流,亡于江左;继之元人失驭,浊乱乖离。自古祸乱浸淫,圣学放废,未有若是之酷者也。非帝神灵倔起,智勇挺兴,亦乌能克勘祸乱,率由旧章,拨乱反正,若斯之速者乎!
观其惩宦寺之失而禁内官预政,惩女宠之祸而戒母后临朝,惩外戚之乱而令不封后家,惩藩镇之变而制武臣不预兵食,祸本乱阶,防维略尽。至于着律令,定典礼,置百官,立宗庙,设军卫,建学校,无不损益质文,斟酌美备。扁考百王之迹,深明治乱之故,振坠绪于秦灰,永贻谋于周历。夫沛公老死行间,汉治尽仍秦弊;光武同符高祖,三公仅参吏治;唐美贞观,内多惭德;宋推艺祖,外寡经营;求其网罗前哲,范围后王,概乎未之逮也。观其官制、典礼,律令、宝训,女诫、卧碑,木铎、《祖训》,大言炎炎,至文郁郁,义监二代,法备三千,共贯同条,金声玉振。所以吴札初来,必观周礼;武王下车,不改商旧。盖集大成者难为毁,继至善者难为功。龙门作史,不能成谤帝之书;陆机悲吴,犹能著《辨亡》之论。以视秦中父老,夸美三章;宋室子孙,侈功杯酒,方斯盛轨,风云陋矣。
而或者谓其诛戮韩、彭,广封宗室;猜疑豪杰,迁徙富民;直言庾死狱中,诗过谪戍荒徼;贾谊流涕于剑盘,绛侯摧心于牍背。所以七国之衅,实启养痈;黄巾之祸,不无食报;河北降城,竟无男子;青城仗节,独有侍郎;或亦作法之凉,遂有天道之还乎?盖汴都城陷,尽歼诸王,元季**雄,率起大盗,因而惩噎,不无吹羹。帝性沈鸷,果于屠杀,微类汉高,逊美唐、宋,或以此耳。虽然,隋文不永,谓以急亡,晋武短祚,又以宽败,矫枉之不妨过正,或亦英雄之善识时务也。《诗》云:“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型。”观其开国,规模弘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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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削夺诸藩太祖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建文帝即位,诏改明年为建文元年。帝,太祖之孙,懿文太子之子也。生十年而懿文卒,高祖年六十有五矣,御东角门,对**臣泣。翰林学士刘三吾进曰:“皇孙世适,富
于春秋,正位储极,四海系心,皇上无过忧。”高皇曰:“善。”九月庚寅,立为皇太孙。时诸王以叔父之尊,多不逊。一日,太孙坐东角门,召侍读太常卿黄子澄告之曰:“诸叔各拥重兵,何以制之?”子澄以汉平七国事为对。太孙喜曰:“吾获是谋无虑矣。”初,太祖建都金陵,去边塞六七千里,元裔时出没塞下,捕杀吏卒,以故命并边诸王得专制国中,拥三护卫重兵,遣将征诸路兵,必关白亲王乃发。洪武九年,五星紊度,日月相刑。训导叶居升应诏陈言,极论分封太侈,略曰:“日者,君之象也。月者,臣之象也。五星者,卿士庶人之象也。臣愚不知星术,姑以所闻于经、传,并摭前世已行之得失者论之。《诗》曰:‘彼月而食,则维其常。’今日刑于月,犹之可也。而日月相刑,则月敢抗于日者,臣敢抗于君矣。《传》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国家惩宋、元孤立、宗室不竞之弊,秦、晋、燕、齐、梁、楚、吴、闽诸国,各尽其地而封之,都城宫室之制,广狭大小,亚于天子之都,赐之以甲兵卫士之盛,臣恐数世之后,尾大不掉。然后削之地而夺之权,则起其怨,如汉之七国,晋之诸王。否则恃险争衡,否则拥众入朝,甚则缘间而起,防之无及也。今议者曰:‘诸王皆天子亲子也,皆皇太子亲国也。’何不摭汉、晋之事以观之乎?孝景皇帝,汉高帝之孙也。七国之王,皆景帝之同宗父兄弟子孙也。当时一削其地,则构兵西向。晋之诸王,皆武帝之亲子孙也。易世之后,迭相拥兵,以危皇室,遂成四裔云扰之患。由此言之,分封俞制,祸患立生。援古证今,昭昭然矣。昔贾谊劝汉文帝早分诸国之地,空之以待诸王子孙,谓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愿及诸王未国之先,节其都邑之制,减其卫兵,限其疆里,亦以待封诸王之子孙。此制一定,然后诸王有圣贤之德行者,入为辅相,其余世为藩辅,可以与国同休,世世无穷矣。”太祖怒,系死狱中,后无敢言者。至是,太祖崩,遗诏曰:“朕受皇天之命,膺大任于世,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专志有益于民。奈何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智,好善恶恶,不及多矣。今年七十有一,筋力衰微,朝夕危惧,虑恐不终。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攵,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中外文武臣僚同心辅佑,以福吾民。葬祭之仪,一如汉文帝勿异。布告天下,使知朕意。孝陵山俱因其故,勿改。诸王临国中,无得至京。王国所在,文武吏士听朝廷节制,惟护卫官军听王。诸不在令中者,推此令从事。”辛卯,皇太孙即皇帝位。葬孝陵。援遗诏止诸王会葬。诏下,诸王不悦,谓此齐尚书疏间也。
六月,户部侍郎卓敬密奏裁抑宗藩,疏入,不报。于是燕、周、齐、湘、代、岷诸王颇相煽动,有流言闻于朝。帝患之,谋诸齐泰。泰与黄子澄首建削夺议,乃以事属泰、子澄。一日罢朝,召子澄曰:“先生忆昔东角门之言乎?”对曰:“不敢忘。”子澄退,与齐泰谋之。泰曰:“燕握重兵,且素有大志,当先削之。”子澄曰:“不然。燕预备久,卒难图。宜先取周,剪燕手足,即燕可图矣。”乃命曹国公李景隆调兵猝至河南围之,执周王及其世子妃嫔送京师,削爵为庶人,迁之云南。
冬十一月,代王居藩,有贪虐状,方孝孺请以德化道之。帝遣之入蜀,使与蜀王居,时蜀王素以贤闻故也。十二月,前军都督府断事高巍上书论时政曰:“我高皇帝上法三
代之公,下洗嬴秦之陋,封建诸王,凡以护中国,屏四裔,为圣子神孙计至远也。夫何地大兵强,易以生乱。今诸藩骄逸违制,不削则废法,削之则伤恩。贾谊曰:‘欲天下之治安,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臣愚谓今宜师其意,勿施晁错削夺之策。效主父偃推恩之令,西北诸王子弟分封于东南,东南诸王子弟分封于西北,小其地,大其城,以分其力。如此,则藩王之权不削自弱矣。臣又愿陛下益隆亲亲之礼,岁时伏腊,使问不绝。贤如河间、东平者,下诏褒赏,不法如淮南、济北者,始犯则容,再犯则赦,三犯而不改,则告庙削地而废处之,宁有不服顺者哉!”上嘉之,然不能用。
建文元年春二月,令亲王不得节制文武吏士。更定官制。夏四月,人告岷王梗不法事,削其护卫,诛其导恶指挥宗麟,废为庶人。又以湘王柏伪造钞及擅杀人,降敕切责,仍遣使以兵迫
执之。湘王曰:“吾闻前代大臣下吏,多自引决。身高皇帝子,南面为王,岂能辱仆隶手求生活乎!”遂阖宫自焚死。又以人告齐王专阴事,诏至京,废为庶人,拘系之。幽代王桂于大同,废为庶人。未几,靖难兵起。
谷应泰曰:闻之《周南》始化,二公分陕,及其东迁,晋、郑焉依,以故众建诸侯,分王子弟,屏藩天室,拱卫京师,势綦重也。高皇帝大宝既定,剪桐论封。燕王居北平,代王居代郡,宁王居大宁,棋布星罗,屹然玄社。揣其深谋,不特维城之盘石,抑亦北门之锁钥耳。惟是并州警备,多蓄重兵,马邑防秋,得专节制,郑京城实危庄公,晋曲沃实弑孝侯,大都耦国,祸之本也。又况奏、晋四府,湘、岷六藩,莫不帝制自为,偃蹇坐大,藉神明之胄,挟肺腑之尊,《扬水》以粼粼而兴,周道以亲亲而弱,变所从来,非无故矣。况乎冲龄御极,主少国疑,强宗乱家,视同赧、献。斯时贾生抱哭,即召吴、楚之兵,主父设谋,便启晋阳之甲,将使三家尽分公室,余地悉入廪延,正所谓养虎贻患,畜必溃者也。故论者以建文之失,在于削诸藩。而予则以诸藩者,削亦反,不削亦反。论者又以建文之失,在于削强藩。而予则以不削强藩者,燕王最强最先反,宁王次强必次反。母怪齐泰、黄子澄辈,拊膺厝火,握手阁门,次第芟除,计安宗社。然而忠则竭矣,算亦稍拙焉!考其时,周王、岷王都被掩捕,齐藩、代藩并皆幽废,宁邸护卫见削,湘王阖宫自焚,数月之内,大狱屡兴,案验未明,葛ぱ不芘,必有托苍天以报仇,生皇家而勿愿者。况又中涓入燕,逮系官属,几于十王并戮,七国行诛,衅起兵端,非无口实矣。
以予论之,方太祖小祥之时,正诸藩遣子之日,宜于大内置百孙院,因而留之,仍择名臣傅之礼义,四小侯就学于汉,即长安君入质于齐也。而又分命洪武旧勋,以抚绥为名,开阃通州,分屯河、济,仿亚夫之坚壁,立辛毗于军门。仍赐温纶,躬行德化,梁王罪状,咸悉烧除,吴王不臣,锡之几杖,则天潢诸嗣,逆节虽萌,反形犹戢。而稍俟诸子弟年各冠婚,即以尺一之诏分裂其地。国小则永无邪心,内割则未遑外事,天下乱丝,可徐理而解也。独奈何叶居升之奏被谴于高皇,而方孝孺之谋不行于嗣主。比齐、黄辈分道征兵,直出无策,而石头被诏,激变苏峻,江陵蒙讨,逼反桓玄,谋之不臧,谁执其咎哉!逮至燕兵南下,建业合闱,而谷、惠献门,安、楹首附,周、齐列藩,以次复爵,同恶相保,理固然也。独是蜀王之贤,无与兴废之谋,超然评论之外,虽河间之书集博士而毕读,东平之树望咸阳而俱靡,何以加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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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六

○燕王起兵太祖洪武三年夏四月,诏封皇子棣为燕王,太祖第四子也。十一年冬十二月,定诸王宫城制式。太祖曰:“除燕王宫殿仍元旧,诸王府营造不得引以为式。”
二十三年春二月,命颍国公傅友德为将军,听燕王节制,征沙漠。初,燕王既之国,太祖欲诸王知军旅,乃敕秦王、晋王、燕王督诸将分道北征。已而秦王、晋王师久不出,燕王率友德等北出,至迤都山,擒其将乃儿不花还。
二十五年夏四月丙子,皇太子薨。皇太孙生而额颅稍偏,性聪颖,善读书,然仁柔少断。太祖每令赋诗,多不喜。一日,令之属对,大不称旨;复以命燕王,语乃佳。太祖常有意易储,刘三吾曰:“若然,置秦、晋二王何地?”太祖乃止。
二十八年,初,诸王封国时,太祖多择名僧为傅,僧道衍知燕王当嗣大位,自言曰:“大王使臣得侍,奉一白帽与大王戴。”盖白冠王,其文皇也。燕王遂乞道衍,得之。道衍至燕邸,荐鄞人袁珙相术。燕王使召之至,令使者与饮于酒肆。王服卫士服,偕卫士九人入肆沽。珙趋拜燕王前曰:“殿下何自轻如此?”燕王阳不省,曰:“吾辈皆护卫校士也。”珙不对。乃召入,详叩之,珙稽首曰:“殿下异日太平天子也。”燕王恐人疑,乃佯以罪遣之。行至通州,既登舟,密召入邸。
三十一年闰五月,太祖崩,建文皇帝即位,遗诏止诸王入临会葬。燕王入,将至淮安。齐泰言于帝,令人赍敕使还国,燕王不悦。秋七月,帝命李景隆讯周王肃,逮至京,废为庶人。燕王见周
王被执,且齐泰、黄子澄用事,遂简壮士为护卫,以勾逃军为名,异人术士多就之。冬十月,荧惑守心。四川岳池教谕程济通术数,上书言:“北方
兵起,期在明年。”朝议以济妄言,召入,将杀之。济曰:“陛下幸囚臣,至期无兵,杀臣未晚也。”乃囚济于狱。
十一月,燕、齐有告变者,帝问黄子澄曰:“孰当先?”子澄曰:“燕王久称病,日事练兵,且多置异人术士左右,此其机事已露,不可不急图之。”复召齐泰问曰:“今欲图燕,燕王素善用兵,北卒又劲,奈何?”泰对曰:“今北边有寇警,以防边为名,遣将戍开平,悉调燕藩护卫兵出塞,去其羽翼,乃可图也。”从之。乃以工部侍郎张为北平左布政使,以谢贵为都指挥使,俾察燕王动静,图之。魏国公徐辉祖,燕王妃同产兄也,时以燕事密告之帝,大见信用,诏加太子太傅,与李景隆同掌六军,协谋图燕。
建文元年春正月,燕王遣长史葛诚入奏事,帝密问燕邸事,诚具以实告。遣诚还燕,使为内应,至则燕王察其色异,心疑之。二月,燕王入觐,行皇道入,登陛不拜。监察御史曾凤韶劾王
不敬,帝曰:“至亲勿问。”户部侍卓敬密奏曰:“燕王智虑绝人,酷类先帝。夫北平者,强干之地,金、元所由兴也,宜徙封南昌以绝祸本。”帝览奏,袖之。翼日曰:“燕王骨肉至亲,何得及此。”敬曰:“隋文、杨广非父子耶!”帝默然良久,曰:“卿休矣。”
三月,燕王还国,帝以都督耿掌北平都司事,都御史景清署北平布政司参议,皆使觇燕邸事,寻皆召还。又遣官为采访使,分巡天下。都御史暴昭采访北平,具以燕邸事密闻于朝,请为之备。北平按察司佥事汤宗上变,告按察使陈瑛受燕金,有异谋,逮瑛安置广西。遂敕都督宋忠率兵三万,及燕府护卫精锐,俱选隶忠麾下,屯开平,名备边。仍命都督耿练兵于山海关,徐凯练兵于临清,密敕张、谢贵严为之备。又召燕番骑指挥关童等入京师。燕王归国即托疾,久之,遂称笃。
夏四月,太祖小祥,燕王遣世子及其弟高煦、高燧入临。或曰:“不宜偕往。”王曰:“令朝廷勿疑也。”及至京,齐泰请并留之。黄子澄曰:“不可。疑而备之,殆也,不若遣还。”世子兄弟,皆魏国公徐辉祖甥。辉祖察高煦有异志,密奏曰:“三甥中,独高煦勇悍无赖,非但不忠,且叛父,他日必为大患。”帝以问辉祖弟增寿及驸马王宁,皆庇之,乃悉遣归国。高煦阴入辉祖厩,取其马以行,辉祖使人追之,不及。初,世子入京,燕王大忧悔,暨归,喜曰:“吾父子复得相聚,天赞我也。”已而燕兵起,高煦戮力为多。帝曰:“吾悔不用辉祖之言!”
六月,燕山护卫百户倪谅上变,告燕官校于谅、周铎等阴事,逮系至京,皆﹃之。有诏责燕王。王乃佯狂称疾,走呼市中,夺酒食,语多妄乱,或卧土壤,弥日不。张、谢贵入问疾,王盛夏围炉摇颤曰:“寒甚。”宫中亦杖而行。朝廷稍信之。长史葛诚密告、贵曰:“燕王本无恙,公等勿懈。”会燕王使其护卫百户邓庸诣阙奏事,齐泰请执讯之,具言王将举兵状。齐泰即发符遣使,往逮燕府官属,密令谢贵、张图燕,使约长史葛诚、指挥卢振为内应。以北平都指挥张信为燕王旧所信任,密敕之,使执燕王。信受命,忧甚,不敢言。母疑问之,信以告。母惊曰:“不可。吾故闻燕王当有天下。王者不死,非汝所能擒也。”信益忧未决。亡何,敕使趣之,信艴然曰:“何太甚也!”乃往燕邸请见,不得入,乘妇人车,径至门求见。乃召入,拜于床下。燕王佯为风疾,不能言。信曰:“殿下无尔也。有事,当以告臣。”燕王曰:“疾,非妄也。”信曰:“殿下不以情语臣,上擒王矣,当就执;如有意,勿讳臣。”燕王见其诚,下拜曰:“生我一家者子也!”乃召僧道衍至谋事。适暴风雨,檐瓦堕,燕王心恶之,色不怿。道衍以为祥。王谩骂:“和尚妄,乌得祥!”道衍曰:“殿下不闻乎?‘飞龙在天,从以风雨’。瓦坠,天易黄屋耳!”王喜。有布政司吏奈亨、按察司吏李友直,密以疏草示燕王,因留匿邸中。燕王出其疏草,示护卫指挥张玉、朱能等曰:“此何为者?”遂令玉等帅壮士八百人入卫。贵等以在城七卫并屯田军士围王城,又以木栅断端礼等门。未几,削爵及逮官属诏至。
秋七月,谢贵、张督诸卫士皆甲,围府第,索所逮诸官属,飞矢入府内。燕王与张玉、朱能等谋曰:“彼军士满城市,吾兵甚寡,奈何?”朱能曰:“先擒杀谢贵、张,余无能为也。”燕王曰:“是当计取之。今奸臣遣使来逮官属,依所坐名收之。即令来使召、贵付所逮者,贵、必来,来则擒之,一壮士力耳。”
壬申,王称疾愈,御东殿,官僚入贺。燕王先伏壮士左右及端礼门内,遣人召贵、,不来。复遣官属内官,以所就逮名往,乃至,卫士甚众,及门,门者呵止之。贵、入,燕王曳杖坐,赐宴行酒,出瓜数器,曰:“适有进新瓜者,与卿等尝之。”燕王自进片瓜,忽怒且詈曰:“今编户齐民,兄弟宗族尚相恤,身为天子亲属,旦夕莫必其命。县官待我如此,天下何事不可为乎?”掷瓜于地,护卫军皆怒,前擒贵、,ㄏ卢振、葛诚等下殿。王投杖起曰:“我何病,迫于若奸臣耳!”遂曳贵、等,皆斩之。贵、诸从人在外者尚未知,见贵、移时不出,各稍稍散去。围王城将士闻贵、已被执,亦溃散。北平都指挥彭二闻变,急跨马大呼市中,集兵千余人,欲入端礼门,燕王遣健卒庞来兴、丁胜格杀二,兵亦散。燕王乃命张玉等率兵乘夜出,攻夺九门,黎明,已克其八,唯西直门未下。王命指挥唐云单骑往谕守者曰:“汝毋自苦!今朝廷已听王自制一方矣,汝等亟下,后者诛。”众闻言,皆散。乃下令安集军民。三日,城中大定。都指挥使余既与谢贵合谋不遂,乃走守居庸关,马宣巷战不胜,东走蓟州。宋忠自开平率兵三万至居庸关,不敢进,退保怀来。
癸酉,燕王誓师,以诛齐泰、黄子澄为名,去建文年号,仍称洪武三十二年。署官属,以张玉、朱能、丘福为都指挥佥事,擢李友直为布政司参议,拜卒金忠为燕纪善。金忠,浙江鄞县人,精于卜。燕师将起,召忠卜之,以大吉告,遂署为纪善,命侍帷幄,用其谋策。时布政司参议郭资、按察司副使墨麟、都指挥同知李浚、陈恭等皆降。下令谕将士曰:“予太祖高皇帝之子,今为奸臣谋害。《祖训》云:‘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之恶。’用率尔将士诛之,罪人既得,法周公以辅成王,尔等其体予心。”乃上书曰:“皇考太祖高皇帝艰难百战,定天下,成帝业,传之万世,封建诸子,巩固宗社,为盘石计。奸臣齐泰、黄子澄包藏祸心,肃、专、柏、桂、梗五弟,不数年间,并见削夺。柏尤可悯,阖室自焚。圣仁在上,胡宁忍此!盖非陛下之心,实奸臣所为也。心尚未足,又以加臣。臣守藩于燕,二十余年,寅畏小心,奉法循分。诚以君臣大分,骨肉至亲,恒思加慎,为诸王先。而奸臣跋扈,加祸无辜。执臣奏事人,棰楚刺热,备极苦毒,迫言臣谋不轨。遂分宋忠、谢贵、张等于北平城内外,甲马骑突于街衢,钲鼓喧鞠于远迩,围守臣府。已而护卫人执贵、,始知奸臣欺诈之谋。窃念臣于孝康皇帝,同父母兄弟也,今事陛下,如事天也。譬伐大树,先剪附枝,亲藩既灭,朝廷孤立,奸臣得志,社稷危矣。臣伏睹《祖训》有云:‘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则亲王训兵待命,天子密诏诸王统领镇兵讨平之。’臣谨俯伏俟命。”书奏,诏削燕王属籍。甲戌,燕王以郭资守北平,出师次通州,指挥房胜以城降。张玉曰:“不先定蓟州,将为后患。”时都督指挥马宣严兵守蓟州,燕王命玉帅兵往攻。玉使人谕之,不下。环城攻之,宣率众出战,败,被执,骂不绝口,遂死之。指挥毛遂以蓟州降。玉抚定蓟州,乘夜趋遵化,戒将士止杀曰:“行师以得人心为本。”因简勇士,以夜四鼓登城,开门而入,城中始觉。遵化卫指挥蒋玉、密云卫指挥郑亨,皆以城降。
甲申,燕兵攻怀来。时余守居庸,简练关卒,得数千人,将进攻北平。燕王曰:“居庸险隘,北平之咽喉,我得此,可无北顾忧,若据此,是拊我背也。宜急取之,缓则增兵缮守,后难图矣。”令指挥徐安、锺祥等击,且守且战,援兵不至,乃弃关走怀来,依宋忠。燕王曰:“宋忠握兵怀来,必争居庸,宜乘其未至,击之。”诸将皆曰:“彼众我寡,难以争锋,击之未便,宜固守以待其至。”王曰:“当以智胜,难以力取。彼众新集,其心不一,宋忠轻躁寡谋,狠愎自用,乘其未定,击之必破矣。”遂帅马步精锐八千,卷甲倍道而进。王据鞍指挥,有喜色。
先是,宋忠绐将士云:“尔等家在北平,城中皆为燕兵所杀,尸积道路。”欲以激怒将士。燕王令其家人张树旗帜为先锋,众遥识旗帜,呼其父兄子弟,相问劳无恙,辄喜,谓“宋都督欺我”,倒戈走。宋忠帅余众仓皇列阵,未成,王麾师渡河,鼓噪而前。都指挥孙泰先登,颇有斩获;燕王择善射者,射泰中之,流血被甲,慷慨裹血而战,奋呼陷阵死。忠军大败,奔入城,燕兵乘之而入。忠匿于厕,搜获之,并执余,皆不屈死。都指挥彭聚亦力战死。当时诸将校为燕帅所俘者百余人,皆不肯降,发愤死。燕兵既克怀来,山后诸州皆不守,而开平、龙门、上谷、云中守将往往降附矣。
丙戌,永平指挥陈旭、赵彝、郭亮以城降。旭等遂从燕将徐忠分兵克滦河。庚寅,大宁都指挥卜万,与其部将陈亨、刘贞引兵号十万,出松亭关,驻沙河,进攻遵化。燕王闻之,援遵化,万等退保松亭关。万有智勇,陈亨阴欲输款于燕,畏万不敢发。燕王贻万书,盛称万而诋亨,缄识之,召所获大宁卒,解缚赏劳,俾归密与万,故使同获卒见之。寻遣与俱,至则同归卒发其事。陈亨、刘贞搜得与万书,遂缚万下狱,闻于朝,籍其家。
时帝方锐意文治,日与方孝孺等讨论《周官》法度,以北兵为不足忧。黄子澄谓:“北兵素强,不早御之,恐河北遂失。”乃以长兴侯耿炳文佩大将军印,驸马都尉李坚为左副将军都督,甯忠为右副将军,帅师北伐。子澄又请命安陆侯吴杰、江阴侯吴高、都督都指挥盛庸、潘忠、杨松、顾成、徐凯、李文、陈晖、平安等,帅师并进。擢程济为翰林编修,充军师,护诸将北行。吴杰等各帅偏师■骑,号百万,数道并进,期直捣北平。檄山东、河南、山西三省合给军饷。帝诫诸将士曰:“昔萧绎举兵入京,而令其下曰:‘一门之内,自极兵威,不祥之极。’今尔将士与燕王对垒,务体此意,毋使朕有杀叔父名。”
八月己酉,耿炳文等率兵三十万至真定,徐凯率兵十万驻河间,潘忠驻莫州,杨松帅先锋九千人据雄县,约忠为应。张玉往觇炳文营,还报燕王曰:“炳文军无纪律,其上有败气,无能为。潘忠、杨松扼吾南路,宜先擒之。”燕王悦,躬擐甲胄,帅师至涿州。壬子,屯于娄桑,令军士抹马蓐食。晡时,渡白沟河,谓诸将曰:“今夕中秋,彼不备,饮酒为乐,此可破也。”夜半,至雄县,缘城而上,松与麾下九千人皆战死,获马八千余匹。燕王度潘忠在莫州未知城破,必引众来援,谕诸将曰:“吾必生擒潘忠。”诸将未喻。遂命谭渊领兵千余,渡月样桥,伏水中,领军士数人伏路侧,望忠等接战,即举炮。既而忠等果至,王进兵逆击之,路傍炮举,水中伏兵起据桥。忠战败,趋桥不得,燕兵腹背夹击,遂生擒忠,余众多溺死。燕王问诸将帅所向,众未有定。玉曰:“当径趋真定。彼众新集,我军乘胜,可一鼓破之。”燕王曰:“善!”即趋真定。耿炳文部将张保来降,保言:“炳文兵三十万,先至者十三万,分营滹沱河南北。”燕王厚抚保,遣归。诈言保兵败被执,幸守者困得脱,窃马归。又令言雄、莫败状,燕兵旦夕且至。诸将请曰:“今由间道,不令彼知,盖掩其不备,奈何遣保告之为备?”王曰:“不然!始不知彼虚实,故欲掩袭之。今知其半营河南北,则当令知我至,其南岸之众必移于北,并力拒战,一举可尽歼之,兼使知雄县莫州之败,以夺其气,兵法所谓‘先声后实’也。若径薄城下,北岸虽胜,南岸之众乘我战疲,鼓行渡河,是我以劳师当彼逸力也。”
壬戌,燕王率三骑先至真定东门,突入其运粮车中,擒二人,讯状,南岸营果北移。率轻骑数十,绕出城西南,破其二营。炳文出城迎战,张玉、谭渊、马云、朱能等率众奋击,燕王以奇兵出其背,循城夹击,横贯南阵,炳文大败,奔还。朱能与敢死士三十余骑,追奔至滹沱河东。炳文众尚数万,复列阵向能。能奋勇大呼,冲入炳文阵,阵众披靡,自相蹂躏,死者无算,弃甲降者三千余人。骑士薛禄引槊中李坚坠马,获之。甯忠、顾成及都指挥刘燧皆被执。燕王谓坚至亲,送北平,道卒。谓成先朝旧人,解其系,与语曰:“皇考之灵,以汝授我。”因语以故,言已泣下,成亦泣。遂遣人护送北平,令辅世子居守。炳文奔入真定,军争门,门塞不得入,相蹈藉死者甚众。炳文入,阖门固守。吴杰帅师来援,兵溃遁还。燕兵攻城三日,不能下,燕王还北平。以擒李坚功,授薛禄指挥。帝闻,怒曰:“老将也,而摧锋,奈何?”子澄曰:“胜败常事,毋足虑。聚天下之兵,得五十万,四面攻北平,众寡不敌,必成擒矣。”曰:“孰堪将者?”子澄曰:“李景隆可。比用景隆,今破矣。”遂遣景隆代炳文。临行,赐景隆通天犀带,亲饯之江浒,复赐斧钺,俾专征伐,不用命者﹃之。召耿炳文回。
九月朔,监察御史康郁上言:“臣闻人主亲其亲,然后不独亲其亲。今诸王,亲则太祖之遗体也,贵则孝康之手足也,尊则陛下之叔父也。乃残酷竖儒,持一己之偏见,废天下之大公。方周王不轨,进言则曰六国反叛,汉帝削地;执法则曰三叔流言,周公是征。遂使周王父子流离播迁。周王既窜,湘王自焚,代王被废,而齐臣又告王反矣。为计者必曰:‘兵不举,则祸必加。’是则朝廷激变之也。及燕之举兵,迄今两月,前后调兵者不下五十余万,而乃一夫无获,谓之国有谋臣可乎?陛下不察,臣愚以为不待十年,必有噬脐之悔矣。伏愿兴灭继绝,释齐王之囚,封湘王之墓,还周王于京师,迎楚、蜀为周公,俾其各命世子持书劝燕,以罢干戈,以敦亲戚,天下不胜幸甚!”疏上,帝不能用。
镇守辽东江阴侯吴高与耿、杨文帅师围永平。李景隆乘传至德州,收集耿炳文败亡将卒,并调各路军马五十万,进营于河间。燕王闻之,呼景隆小字曰:“李九江膏粱竖子耳!
寡谋而骄,色厉而馁,未常习兵见阵,辄予以五十万众,是自坑之也。”复闻景隆军中事,燕王笑曰:“兵法有五败,景隆皆蹈之。为将政令不修,上下异心,一也。北平早寒,南卒裘葛,不足披冒霜雪,又士无赢粮,马无宿藁,二也。不量险易,深入趋利,三也。贪而不治,智信不足,气盈而愎,仁勇俱无,威令不行,三军易挠,四也。部曲喧哗,金鼓无节,好谀喜佞,专任小人,五也。九江五败悉备,保无能为。然吾在此,彼不敢至。今往援永平,彼知我出,必来攻城,回师击之,坚城在前,大军在后,必成擒矣。”诸将曰:“北平兵少,奈何?”王曰:“城中之众,以战则不足,以守则有余。兵出在外,奇变随用,吾出非专为永平,直欲诱九江来就擒耳!吴高怯不能战,闻我来必走,是我一举解永平围,且破九江也。”遂行。而诫世子居守曰:“景隆来,坚守毋战也。”
壬申,燕军援永平,诸将请守卢沟桥。王曰:“方欲使九江困于坚城之下,奈何拒之!”燕师猝至永平,吴高不能军,退保山海关。燕兵奔之,斩首数千级。燕王曰:“高虽怯,行事差密,杨文勇而无谋,去高,文不足虑也。”乃遣人贻二人书,盛誉高而诋文。帝闻之,削高爵,徙广西,独命文守辽东。耿数请攻永平,以动北平,不听。
冬十月,燕兵趋大宁。初,太祖诸子,燕王善战,宁王善谋。洪武间,燕王受命巡边,至大宁,与宁王相得甚欢。大宁领朵颜诸卫,多降人,骁勇善战。燕王既起兵,谋取之,而朝廷亦疑宁王与燕合,削其三护卫。燕王闻,喜曰:“此天赞我也,取大宁必矣!”乃为书贻宁王,而阴率师兼程趋之。诸将曰:“刘贞守松亭关,急未易破。李景隆兵方盛,不如还师救北平,以为后图。”燕王曰:“今从刘家口径趋大宁,不数日可达。大宁将士悉聚松亭关,其家属在城,皆老弱居守。师至,不日可拔。城破之日,抚绥其家,松亭之众不降且溃矣。北平深沟高垒,纵有百万之众,未易以窥。吾正欲其顿兵坚城之下,还兵击之,如拉朽耳!诸公第从予行,毋忧也。”乃自径道旆登山,从后攻,度关,至大宁,克其西门,获都指挥房宽,杀卜万于狱。都指挥朱鉴战死。刘贞、陈亨引军还援,陈亨竟袭破贞,率其众降。贞单骑负敕印走辽东,浮海归京师。
大宁既拔,燕王驻师城外,遂单骑入城,会宁王,执手大恸,言:“北平旦夕且破,非吾弟表奏,吾死矣!”宁王为草表谢,请赦。居数日,情好甚洽。燕王锐兵出伏城外,诸亲密吏士稍稍得入城,遂令阴结三卫渠长及闾左思归士,皆喜,定约。燕王辞去,宁王出饯郊外,伏兵起,执宁王。诸骑士卒一呼皆集,遂拥宁王入关,与俱西。燕兵既得朵颜诸卫,兵益盛,分遣薛禄下富峪、会川、宽河诸处。于是宁府妃妾世子,皆携其宝货,随宁王还北平。
李景隆闻燕兵攻大宁,帅师进渡卢沟桥,喜曰:“不守此桥,吾知其无能为矣。”遂薄城下,筑垒九门。景隆攻丽正门,几破,城中妇女并乘城掷瓦砾。景隆令不严,骤退,北平守益坚。景隆遣别将攻通州,又结九营于郑坝村,亲督之以待燕王。号令垒营,人各为战,非受命不得轻动,遂攻烧顺城门。燕府仪宾李让与燕将梁明等拒守甚力。世子严肃部署,选勇士时时夜缒城砍营,南军扰乱,退营十里。唯都督瞿能奋勇,与其二子帅精骑千余,杀入张掖门,锐不可当,后不继,乃勒兵以待。景隆忌能成功,使人止之,候大军至,俱进。于是连夜汲水灌城,天寒冰结,明日不得登。燕王至会州,简阅将士,立五军,命都指挥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李彬将右军,徐忠将前军,房宽将后军,军各置左右副将,以大宁归附之众分隶各军。
十一月庚午,李景隆移营向河西,先锋都督陈晖渡河而东。燕王率兵至孤山,列阵于北河西,河水难渡。是日雪,默祷曰:“天若助予,则河冰合。”是夜冰果合,遂率师击败前哨都督陈晖兵。晖众跳冰遁,冰乃解,溺死无算。燕王见景隆兵动,以奇兵左右夹击,遂连破七营,逼景隆营。张玉等列阵而进,至城下,城中亦出兵,内外交攻,景隆不能支,宵遁。翌日,九垒犹固守,北兵次第破其四垒。诸军始闻景隆走,乃弃兵粮,晨夜南奔,景隆遂还德州。燕诸将顿首贺王神算。王曰:“偶中耳!诸君所言,皆万全策也。”都督火真焚敝鞯以爰燕王,铠者趋焉,人呵之。王曰:“止!是皆壮士。”景隆师既败,黄子澄等匿不以闻。帝曰:“外间近传军不利,果何如?”子澄曰:“闻交战数胜,但天寒,士卒不堪,今暂回德州,待来春更进。”子澄遂遣人密语景隆,隐其败,勿奏。
乙亥,燕王上书自理,以诛齐泰、黄子澄,传檄天下。十二月,加李景隆太子太师。景隆之败,子澄不以闻,且云屯德州,合各处军马,期以明年春大举,故有是命,兼赐玺书、金币、
珍酝、貂裘。燕王谕诸将曰:“李九江集众德州,将谋来春大举,我欲诱之以敝其众。今帅师征大同,大同告急,景隆势必来援,南卒脆弱,苦寒之地,疲于奔命,冻馁逃散者必多。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诸将曰:“善!”遂帅师出紫荆关,攻广昌,守将杨忠以城降。
罢兵部尚书齐泰、太常寺卿黄子澄,以燕王疏列二人罪也。二人名虽罢退,实筹划治兵如故。蓟州镇抚曾浚起兵攻北平,不克,死之。河北指挥张伦等率两
卫官军,自拔南归,曰:“矢死报国。”参赞军务高巍上书言:“臣愿使燕,晓以祸福。”遂遣至燕。上
书燕王曰:“太祖升遐,皇上嗣位,不意大王与朝廷有隙,张皇六师。臣以为动干戈,不若和解,君臣之义大明,骨肉之亲愈厚。故愿奉明诏,置死度外,亲见大王。昔周公闻流言,即避位居东。若大王能割首计者送京师,解去护卫,质所爱子孙,释骨肉猜忌之疑,塞残贼离间之口,不与周公比隆哉!虑不及此,遂檄远迩,大兴甲兵,袭疆宇,任事者得借口,以为殿下假诛左班文臣,实欲效汉吴王倡七国诛晁错,大王获罪先帝矣。今大王据北平,取密云,下永平,袭雄县,掩真定,数月以来,尚不能出区区蕞尔之地,较以天下,十五而未有一焉,大王将士殆亦疲矣。大王同心之士大约不过三十万。大王与天子,义则君臣,亲则骨肉,尚在离间,以三十万异姓之士,可保终身困迫,死于殿下乎!大王信臣言,上表谢罪,按甲休兵,天意顺,人心和,太祖在天之灵亦安矣。不然,执迷不回,幸而兵胜得成,后世公论谓何!倘有蹉跌,取讥万世,于斯时也,追复臣言,可得乎?”书再上,不报。
二年春正月,燕王进兵围蔚州,指挥王忠、李远以城降,遂进攻大同。李景隆帅师救大同,出紫荆关。燕王由居庸关入,还北平。景隆军冻馁死者甚众,堕指者十二三,委弃铠仗于道,不可胜纪。
二月,鞑靼率众助燕。夏四月朔,李景隆会兵德州,武定侯郭英、安陆侯吴杰等,进兵真定以图燕。帝赐景隆斧钺、旌旄,中官赍往。忽风雨舟坏,沉
于江,复赐之。景隆自德州进兵北伐,军过河间,前锋将至白沟河,郭英等过保定,期于白沟河合势同进。燕王率诸将进驻固安,燕王谓丘福等曰:“李九江等皆匹夫,无能为,惟恃其众耳。然众岂可恃也!人众易乱,击前则后不知,击左则右不应,将帅不专,政令不一,甲兵粮饷,适足为吾资耳。尔等但秣马厉兵以待!”张玉请先往驻白沟,以逸待劳。王从之,命率众先往。既至三日,景隆前锋都督平安至白沟河。是日燕兵渡五马河,驻苏家桥。其夜大雨,平地水深三尺。燕王坐胡床待旦,忽见兵刃有火光如球击,烨然上下,金铁铮铮作声,弓弦皆鸣。燕王喜曰:“此胜兆也!”帝虑景隆轻敌,乃遣魏国公徐辉祖帅京军三万为殿,星驰会之。
己未,李景隆及郭英、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百万,次于白沟河,列阵以待。平安伏精兵万骑游击。燕王曰:“平安竖子,从吾出塞,识吾用兵,以故敢为先锋。今日吾先破之。”安骁勇善战,锋初交,安奋矛率众而前,都督瞿能父子亦奋跃,所向披靡,杀伤燕兵甚众,燕兵遂却。燕有内官狗儿者,亦敢勇,率千户华聚力战河北岸。百户谷允入阵,得级七,王亲率兵夹击,杀数千人,都指挥何清被执。时已暝,战犹未巳,至夜深,始各收军还。是日也,两军互相杀伤,安军哨马失百余匹而已。景隆、英、杰藏火器地中,人马遇之,辄烂。战既解,燕王从三骑殿后,迷失道,下马伏地,视河流,辨东西,始知营,自上流仓猝渡河而北。燕王既收军还营,擢谷允指挥,夜秣马待战。使张玉将中军,朱能将左军,陈亨将右军,为先锋,丘福将骑兵继之,马■十余万。黎明,燕军毕渡,瞿能率其子捣房宽阵,平安翼之,宽阵披靡,擒斩数百人。张玉等见宽败,有惧色。王曰:“胜负常事耳!彼兵虽众,不过日中,保为诸君破之。”即麾精锐数千突入左掖,高煦率张玉等军齐进。王先以七骑驰击之,且进且退,如是者百余合,杀伤甚众。南军飞矢如注,射王马,凡三被创三易之,所射矢,三服皆尽,乃提剑左右奋击,剑锋折缺,不堪击,马却,阻于堤,几为瞿能所及。燕王急走登堤,佯麾鞭若招后继者。景隆疑有伏,不敢上堤。而燕王复率众驰入阵,斩其骑数人。平安善用枪刀,所向无敌,北将陈亨、徐忠皆被创。已而安斩亨于阵,忠两指被砍,未断,自断而掷之,裂衣裹创而战。高煦见事急,帅精骑数千,前与王合。高煦接战,彼此相持,而王亦疲矣。日薄午,瞿能复引众跃而前,大呼灭燕,斩其骑百余人。越侯俞通渊、陆凉卫指挥滕聚复引众赴之。会旋风起,折大将┸,南军相视而动。王乃以劲骑绕出其后,突入驰击,与高煦骑兵合,杀瞿能父子于阵。平安与朱能战,亦败。于是列阵大崩,奔走之声如雷,通渊与聚等皆死。燕兵追至其营,乘风纵火,燔其营垒。郭英等溃而西,李景隆溃而南,委弃器械辎重山积,斩首及溺死者十余万。燕兵追至华山月样桥,杀溺蹂躏死者复数万,横尸百余里。景隆单骑走德州。其降军,燕王悉慰遣之,南师闻者皆解体。是战也,魏国公徐辉祖帅军为殿,独全军而还。壬戌,燕王进攻德州。
五月辛未,李景隆自德州奔济南,燕兵遂入德州,籍吏民,收府库,获粮百余万,自是兵食益饶。哨骑至济阳县,执教谕王省,既而释之。省还,升明伦堂,集诸生曰:“此堂明伦,今日君臣之义何在?”遂大哭,诸生亦哭,以头触柱而死。
先是,山东参政铁铉方督饷赴景隆军,会景隆师溃东奔,次临邑,诸城堡皆望风瓦解,铉与参军高巍酌酒同盟,收集溃亡,守济南,相与慷慨涕泣,以死自誓。及景隆奔就铉,燕王令诸将乘胜倍道而进。庚辰,至济南,景隆众尚十余万,仓猝出战,布阵未定,燕王帅精骑驰击之,景隆复大败,单骑走。于是燕兵列阵围之,铉督众悉力捍御。事闻,乃升铉为山东布政司使。召李景隆还,以左都督盛庸为大将军,右都督陈晖副之。景隆还朝,帝赦不诛。黄子澄痛哭曰:“景隆出师观望,怀二心,不亟诛,何以谢宗社,励将士!”副都御史练子宁执而数之朝,以哭请,卒不问。
燕王围济南久,令人射书城中促降。有儒生高贤宁在城中,乃作《周公辅成王论》,请罢兵,不报。燕王围济南已三月,不下,乃堰城外诸溪涧水灌城,城中人大惧。铉曰:“无恐。计且破之,不三日遁矣!”铉乃议令军中诈降,迎燕王入,约壮士悬铁板伏城上,王且入,则下铁板,拔桥。计定,使守陴之卒昼夜哭曰:“济南鱼矣,亡无日矣!”乃撤守具,出居民伏地请曰:“奸臣不忠,使大王冒霜露,为社稷忧。谁非高皇帝子?谁非高皇帝臣民?其降也。然东海之民,不习兵革,见大军压境,不识大王安天下、子元元之意,或谓聚而歼之。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臣等具壶浆而迎。”燕王大喜。时王苦兵间,谓济南降,即不得金陵,可断南北,画中原自守,亟下令退军。王乘骏马徐行,张盖,率劲骑数人渡桥,直至城下,城门开,守陴者皆登城,伏堵间。燕王比入门,门中人呼千岁,铁板亟下,伤燕王马首。王惊,易马而驰。济南人挽桥,桥则坚,燕王竟从桥逸去,复合兵围济南。铉令守陴骂,燕王大怒,乃以驳击城。垂破,铉书高皇帝神牌悬城上,燕兵不敢击。铉每出不意,募壮士突击燕兵,破之。燕王愤甚,计无所出。僧道衍进曰:“师老矣!请暂还北平以图后举。”于是撤围,还北平。铉及盛庸等兵乘势追之,遂复德州,兵势大振。上即军中擢铉为兵部尚书,赞理大将军军事。封盛庸为历城侯。
九月朔,诏大将军盛庸总平燕诸军北伐,副将军吴杰进兵定州,都督徐凯等屯沧州。
宋参军说铉曰:“济南,天下之中。北兵南来,其留守者类老弱,且永平、保定虽叛,诸郡坚守者实多。郭布政辈书生,公能出奇兵,陆行抵真定,南朝诸将溃逸者稍稍收合,不
数日可至北平。其间豪杰有闻义而起者,公便宜部署,号召招徕之,北平可破也。北兵回顾家室,必散归。徐、沛间素称骁勇,公檄诸守臣倡义集勇,候北兵归,合南兵征进者昼夜蹑之。公馆[QDXD]北平,休养士马,迎其至,击之。彼腹背受敌,大难旦夕平耳!”铉以“军饷尽于德州,城守五月,士卒困甚,而南将皆驽材,无足恃,莫若固守济南,牵率北兵,使江、淮有备。北兵不能越淮,归必道济,吾邀而击之,以逸待劳,全胜计也”。乃设宴天心水面亭,犒问辛苦,激发忠义。
冬十月,燕王闻盛庸兵北向,欲出兵攻沧州,恐南师为备,乃阳下令征辽东。诸将士闻之,不乐。至通州,张玉、朱能请曰:“今密迩大敌,而勤师远征,辽地寒早,士卒不堪,恐非利也。”燕王屏左右,语之故,曰:“今盛庸驻师德州,吴杰、平安守定州,徐凯、陶铭筑沧州,相犄角为吾梗。德州城壁坚,且敌众所聚,定州修筑已完,城守亦备,皆难猝下。独沧州土城,溃圯日久,天寒地冻,雨雪泥淖,筑城不易。我乘其未备,急趋攻之,必有土崩之势。今佯言往征辽东,因其懈怠,偃旗卷甲,由间道直捣城下,破之必矣。”玉与能顿首称善。徐凯谍知北兵征辽东,不为备,遣兵四出伐木,昼夜筑城。燕师至天津,过直沽,王语诸将曰:“彼所备者惟青县、长芦,今砖垛、灶儿等坡无水,彼不为备,由此可径至沧州城下。”乃下令军士循河而南。军士疑曰:“征东,何南也?”王曰■:夜有白气二道,自东北指西南,占曰‘利南’。乃自直沽一昼夜疾行三百里,遇侦骑,尽杀之。比晓,至沧州,凯犹不知,督众运土筑城如故。兵至城下,乃觉,亟命分守城堞,众皆股栗不能甲。燕兵四面急攻之,玉帅壮士由城东北隅肉薄而登,遂拔其城。先遣兵断归路,生擒凯及都督陈暹,都指挥俞琪、赵浒、胡原等,斩首万余级,余众悉降,燕将谭渊尽坑杀之,械凯等至北平。
十二月,燕王移直沽之舟至长芦,载降获辎重,顺流而北。王自率众循河而南,盛庸出兵袭后,不克。燕王遂至临清,移屯馆陶,掠大名,焚军饷。甲午,燕王至汶上,掠济宁。盛庸、铁铉率兵蹑其后,营于东昌。先锋将孙霖营滑口,燕将朱荣、刘江袭破霖军,都指挥唐礼被执,霖走。乙卯,燕师至东昌,庸与铉等闻燕兵且至,宰牛宴犒将士,誓师励众,简阅精锐,背城而阵,具列火器毒弩以待。时燕军屡胜,见庸军,即鼓噪前薄,尽为火器所伤。会平安兵至,与庸军合,于是庸麾兵大战。燕王以精骑冲左掖,入中坚。庸军厚集,围燕王数重,燕王自冲击不得出。朱能、周长率番骑奋击东北角,庸等撤西南兵往御,围稍缓。能冲入,奋力死战,翼燕王出。张玉不知王已出,突入阵救之,没于阵。庸军乘胜擒斩万余人,燕兵大败,遂北奔。庸趣兵追之,复击杀者无算。
是役也,燕王数危甚,诸将奉帝诏,莫敢加刃。燕王亦知之,故挺身出,辄短兵接战。王骑射尤精,追者每为所杀。至是奔北,独以一骑殿后,追者数百人,不敢迫。适高煦领指挥华聚等至,击退庸兵,获部将数人而去。燕王喜,以煦肖已,慰劳之。薛禄亦数击退南兵。燕王闻张玉败殁,乃痛哭曰:“胜负常事,不足虑。艰难之际,失此良辅,殊可悲恨!”师还,与诸将语,每及东昌事,曰:“自失张玉,吾至今寝食不安。”遂涕下不已,诸将皆泣。后举报功之典,谓侍臣曰:“论靖难功,当以张玉为第一。”追封荣国公、河间王。
三年春正月辛酉朔,东昌捷至,诏褒赏将士,召齐泰、黄子澄还朝,仍预军事。享太庙,告东昌之捷。初,燕王师出,僧道衍曰:“师行必克,但费两日耳!”及自东
昌还,道衍曰:“两日,昌也,自此全胜矣!”二月,燕王自撰文,流涕祭阵亡将士张玉等,脱所服袍焚之,以衣亡者,曰:“虽其一丝,以识余心!”将士家父兄子弟见之,皆
感泣。燕王因激劝将吏,召募勇敢,以图进取。乙未,帅师南出,进诸将士,谕曰:“尔等怀忠奋勇,每战必胜,可谓难矣!比者,东昌之役,接战即退,遂弃前功。夫惧死者必死,捐生者必生。白沟河之战,南军先走,故得而杀之,所谓惧死者必死也。尔等奋不顾身,故能出万死,全一生,所谓捐生者必生也。自今无轻敌,无选忄耍,违者杀无赦!”己酉,师至保定,盛庸合诸军二十万驻德州,吴杰、平安出真定。燕王与诸将议所向,丘福等言:“定州府民新集,城池未固,攻之可拔。”王曰:“野战易,攻城难。今盛庸聚德州,吴杰、平安驻真定,相为犄角,攻城未拔,顿师城下,必合势来援。坚城在前,强敌在后,胜负未可决也。今真定相距德州二百余里,我军界其中,敌必出迎战,取其一军,余自胆破。”诸将曰:“军介两敌,使彼合势夹攻,吾腹背受敌,奈何?”王曰:“百里之外,势不相及。两军相薄,胜败在呼吸间,虽百■不能相救,况二百里哉!”明日,遂移军东出。
三月朔,师次滹沱河,遣游骑哨定州、真定,多为疑兵误之。谍报盛庸军夹河为营,平安驻师单家桥。燕兵由陈家渡过河逆之,相距四十里。辛巳,盛庸军及燕兵遇于夹河,燕王以三骑觇庸阵,庸结阵甚坚,阵旁火车、大铳、强弩齐列。王掠阵过,庸遣骑追,皆射却之,乃以■骑万余薄庸阵,攻其左掖,庸军拥盾自蔽,矢刃不能入。燕军预作长*,约六七尺,横贯铁钉于端,钉末有逆钩,令勇士直前掷之,直贯其盾,亟不得出,动则牵连。乘隙急攻之,庸军弃盾走。燕兵蹂阵而入,南军奔溃。燕将谭渊从军中望见尘起,遽出兵逆击之。庄得帅众死战,渊与其部下指挥董中峰皆为得军所杀。朱能、张辅率众并进,王自以劲骑绕出南军背,贯阵前,出与能军合。庸军火器不及发,遂却。都指挥庄得陷阵没,骁将楚智被执,不屈,死之。张皂旗亦战死。张皂旗者,常以皂旗先登,燕军畏之,呼“皂旗张”,及死,犹执皂旗不仆。是日战酣,迫暮,皆敛兵入营。燕王以十余骑迫庸营,野宿。天明,见四面皆庸兵,左右请亟去,燕王曰:“毋恐。”日出,乃引马鸣角,穿敌营,从容去。诸将相顾,莫敢发一矢。燕王既还营,复严阵约战,谓诸将曰:“昨日谭渊逆击太早,故不能成功。彼虽少挫,尚锐,必欲绝其生路,安得不致死我也。今日尔等严阵战,我以精骑往来阵间,敌有可乘之隙,即入击之。两阵相当,将勇者胜,此光武之所以破王寻也。”壬午,复战,庸军西南,燕军东北,燕王临阵督战,张奇兵,往来冲击,自辰至未,两军互胜负,屡退屡进,将士皆疲,各坐息。少顷,复起战,相持不决,忽东北风大起,尘埃涨天,沙砾击面,两军迷目,咫尺不见人。北军乘风大呼,纵左右翼横击之,钲鼓之声振地,庸军大败,弃兵走。燕兵追至滹沱河。践溺死者不可胜计,降者,燕王悉纵遣之。盛庸走德州。当是时,盛庸恃东昌之捷,轻敌,将士咸携金银扣器、锦绣衣袍,曰:“破北平,张筵痛饮。”至是尽为燕兵所获。燕王战罢还营,尘土满面,诸将不能识,闻语声,始趋进见。
诏窜逐齐泰、黄子澄于外,令有司籍其家,以谢燕人。有司奉行,徒为文具,实使出外募兵也。闰三月己亥,吴杰等自真定引军出,欲与盛庸军合,未至八十
里,闻庸败,复还真定。燕王语诸将曰:“吴杰若婴城固守,为上策;若军出即归,避我不战,是谓中策;若来求战,则下策也。我料其将出下策,破之必矣。”乃下令军士出取粮,戒勿远,故令校尉荷担,抱婴儿,佯作避兵状,奔入真定,报云:“燕军各散出粮,营中无备。”杰等信之,乃谋轻师掩不备,遂出军滹沱河,距燕军七十里。燕王闻之,大喜。薄暮,趣兵渡河。诸将请俟明旦,王曰:“机不可失也。稍缓之,彼退守真定,城坚粮足,攻之难矣。”遂进,王先策马渡河,河水深,麾骑兵由上流并渡,遏水令浅,辎重步卒得由下流毕渡。循河行二十里,与杰军遇于藁城。会日暮,燕王恐杰军道去,亲率数十骑逼敌营宿,以缀之。明日,吴杰等列方阵于西南以待,燕王谓诸将曰:“方阵四面受敌,岂能取胜!我以精兵攻其一隅,一隅败,则其余自溃矣。”乃以军糜其三面,而亲帅精锐攻东北隅,大战,右军稍却。薛禄驰赴奋击,出入敌阵,马蹶,为南军所执,夺敌刀,斩数人,复跳而免,督战益力。燕王亲率骁骑,循滹沱河,绕出阵后突入,大呼奋击,南军矢下如雨,集王所建旗,如猬毛焉。燕师多被杀伤。平安于阵中缚高楼,上可数丈,登以望燕军。燕王以精骑冲之,将及楼,平安坠而走。会大风起,发屋拔树,燕军乘之,杰等师大溃。燕王麾兵四向蹙之,斩首六万余级,追奔至真定城下,又擒其骁将邓戬、陈鹏等,尽获军资器械,吴杰、平安走入城。南兵降于燕,燕王悉释之南还。王遣使送所建旗还北平,谕世子曰:“善藏之,使后世勿忘也。”燕兵自白沟河至藁城,三捷,皆有风助之。
癸丑,燕兵略顺德、广平,河北郡县多降。夏四月,燕兵次于大名,大名官吏迎燕兵。谍者言齐泰、黄子澄皆窜逐,有司已簿录其家。王乃上书称臣燕王棣,大略言:“齐、
黄剪削宗藩,欲加死地,故以兵自防,诚不得已。大军之至,每自摧衄,臣不敢为喜,辄用伤悼。比闻齐泰、黄子澄皆已窜逐,臣一家喜有更生之庆。而将士皆曰:‘恐非诚心,姑以饵我。不然,吴杰、平安、盛庸之众当悉召还,而今犹集境上,是奸臣虽出而其计实行。’臣思其言,恐亦人事或然也,故不敢遽释兵。惟陛下断而行之,毋为奸邪所蔽。”书上,帝以示方孝孺及侍中黄观。孝孺对曰:“诸军大集,燕兵久羁大名,暑雨为,不战自罢。急令辽东诸将入山海关,攻永平,真定诸将渡卢沟桥捣北平。彼顾巢穴归援,我以大军蹑其后,必成擒矣。今宜且与报书,往返俞日,彼心解而众离,我谋定而势合,机不可失也。”帝曰:“善!”命孝孺草诏,赦燕王父子及诸将士罪,使归本国,勿预兵政,仍复王爵,永为藩辅。遣大理少卿薛赍往燕师,又为榜谕数千言授,令至燕军中,密散诸将士。遂赍诏至燕军。燕王读之,怒,问:“临行,上何言?”曰:“上言殿下旦释甲,谒孝陵,暮即旋师。”燕王曰:“!是不可绐三尺儿。”而指侍卫将士曰:“有丈夫者!”惶恐不能对。诸将尽哗,请杀。王曰:“奸臣不过数人,天子命使,母妄言!”战栗,流汗被体。燕王乃耀武,令各军连营百余里,戈甲旗鼓相接,而驰射其中,使观之。留数日,遣中使送出境,语之曰:“归,为老臣谢天子,天子于臣至亲,臣父,天子大父;天子父,臣同产兄。臣为藩王,富贵已极,复何望!天子素爱厚臣,一旦为权奸谗构,以至于此。臣不得已,为救死计耳。幸蒙诏罢兵,臣一家不胜感戴。但奸臣尚在,大军未还,臣将士存心狐疑,未肯遽散。望皇上诛权奸,散天下兵,臣父子单骑归阙下,唯陛下命之。”归至京,方孝孺私就问燕事,具以告,且曰:“燕王语直而意诚。”又言:“其将士同心,南师虽众,骄惰寡谋,未见可胜。”孝孺默然。入见帝,亦备述前意。帝语孝孺曰:“诚如言,曲在朝廷,齐、黄误我矣!”孝孺恶之,曰:“此为燕游说也。”
五月,燕师驻大名,吴杰、平安发兵断北平饷道。燕王遣指挥武胜复奏书于朝,大略言:“朝廷许罢兵,而盛庸等攻北,绝粮饷,与诏旨背驰。”帝得书,有罢兵意,以示方孝孺曰:“此孝康皇帝同产弟,朕叔父也。吾他日不见宗庙神灵乎!”孝孺曰:“陛下果欲罢兵耶!即兵一罢散,不可复聚,彼长驱犯阙,何以御之?今军声大振,计捷书当不远,愿陛下毋惑甘言。”上然之。缚胜下锦衣狱。燕王闻,怒曰:“俟命三月,今武胜见执,是其志不可回矣。彼军驻德州,资粮所给,皆道徐、沛,以轻骑数千邀焚之,德州必困。若来求战,吾严师待之,以逸待劳,可必胜。”诸将皆曰:“善!”乃遣都指挥李远等帅轻骑六千诣徐、沛,令易士卒甲胄,与南师同,插柳枝于背为识。远等至济宁[QDXD]亭,尽焚军兴以来储积。丘福、薛禄合兵攻济州,塞濠登陴,破其城,遂潜兵掠抄沙河,沛县,南军不之觉,粮船数万艘、粮数百万悉为所焚,军资器械俱为煨烬,河水尽热,漕运军士散走。京师大震,德州粮饷遂艰。李远率兵还,盛庸遣将袁宇以三万人邀远军,远设伏击败之,斩首万余级。
秋七月,燕兵袭彰德。时都督赵清守彰德,燕王遣数骑日往来城下,扰其樵采,清遣兵追之,则引而去。于是城下乏薪,拆屋而炊。既而王令伏兵城傍山麓,仍遣数骑至城下诱之。清果遣兵出,入伏,擒杀千余人。南军据尾尖寨,梗饷道,险隘难下,燕王遣张礼间道夜袭击,下之。乃使人招清,清对使者言:“殿下至京城日,但以二指许帖召臣,臣不敢不至,今未敢也。”王悦其言,为之缓攻。
平安自真定率兵攻北平,营于平村,离城五十里,扰其耕牧。燕世子督众固守,遣人如燕王军告急。燕军还次定州,闻北平被围,王召刘江,问:“策将安出?”江慷慨请行,且曰:“臣方思之。”高煦请与江先往,江曰:“此不可。疲于奔命,徒为敌笑耳!”俄而曰:“臣策成矣!”王喜,呼酒送其行。江与王约曰:“臣至北平,以炮响为号,二次炮响则决围,三次炮响则进城。若不闻第三炮,则臣战死矣。臣若入城中,既闻外间救至,则守城军士勇气自倍,宜令军士人带十炮为殿者,放炮常不绝声,则远近皆谓大军既来,平保儿必骇散矣。”保儿,安小字也。王大喜,然其计。江乃率兵渡滹沱,由间道行,张旗帜,夜多举火炬。至则与安战,果如其策,大败之,斩获数千人,安还走真定。
方孝孺门人林嘉猷尝居北平邸中,知高煦、高燧弗恭于燕世子。中官黄俨素奸险,俨方曲事高燧。高燧与世子协守北平,高煦从燕王军,时时倾世子。而是时河北师老无功,德州饷道绝,方孝孺乃言于上曰:“兵家贵间,燕父子兄弟可间而离也。世子诚见疑,王必北归;王归而我饷道通,事乃可济。”上善之,立命孝孺草书,遣锦衣卫千户张安如燕贻世子,令归朝廷,许以王燕。世子得书,不启封,遣人并安等送军前。中官黄俨者,比书至北平,则已先使人驰报燕王曰:“世子且反。”王疑之,问高煦。高煦曰:“世子固善太孙。”语未竟,世子所遣使以书及张安至。燕王启视,遽曰:“嗟乎!几杀吾子!”乃囚安等。
盛庸等檄大同守将房昭引兵入紫荆关,略保定诸县,驻兵易州西水寨。寨在万山中,昭欲据险为持久计,窥北平。燕王在大名,闻之,曰:“保定股肱郡,保定失,即北平危矣,岂可不援。”遂下令班师。
八月,师北渡滹沱河,至完县,诸山寨民来附,悉慰遣之,令孟善填保定。谍报吴杰遣都指挥韦谅以兵万余转饷房昭军。燕王曰:“昭据西水寨,寨所乏粮耳。使真定馈饷入,昭得固守,未易拔也。”率精骑三万邀击,破之。又命朱荣等以兵五千围定州。燕王曰:“我围房昭寨急,真定必来援,然摧败之余,进必不锐。我姑轻骑往定州,彼闻必速来,来则据险以待,我还兵合击,必败之。援兵败,寨可不攻下也。”时围寨久,寨军多南人,天寒衣薄,会夜霜月,燕王令四面皆吴歌,南军闻之,多泪下,有潜下寨降者。十月,真定援兵果至,燕王自定州还,与围寨兵合击南兵于峨眉山下,令勇士卷旆登山,潜出阵后,张旗帜,寨中望见大骇,与真定兵俱溃。斩首万余级,坠崖死者甚众,获其将花英、郑琦、王恭、詹忠等,惟房昭、韦谅走免。遂破西水寨,还师北平。
十一月,遣驸马都尉梅殷镇守淮安。殷尚太祖女宁国公主,有才智,太祖特眷注之。临崩,帝与殷侍侧,受顾命,太祖谓帝曰:“燕王不可忽!”顾语殷曰:“汝老成忠信,可托幼主。”出誓书及遗诏授之,曰:“敢有违天者,为朕伐之。”言讫,崩。至是,燕兵渐逼,诸将多选懦观望,乃召募淮南兵民,令军士号四十万,命殷统之,驻淮上以厄燕师。既而燕王遗殷书,以进香金陵为辞。殷答曰:“进香,皇考有禁,遵者为孝,不遵者不孝。”割使者耳鼻,口授数语,词甚峻,王怒。
辽东守将杨文与王雄等引兵围永平,略蓟州、遵化诸郡县。燕王遣刘江率众趋永平。命江曰:“尔至永平,敌必遁归山海,勿追之,但声言还归北平。既出,则以夜卷旗囊甲,复入永平城中,杨文闻尔还北平,复来,尔速出击之,必大获。”江如言,果败文兵于昌黎,杀数千人,获将士王雄等。燕王还北平,悉纵遣之,仍令归谕杨文等。时燕王起兵三年,所得止永平、大宁、保定,旋得旋弃,战死者甚多。南军分布颇盛,时时告捷,廷议多谓燕出没劳苦,军少不足虑。帝又御内臣甚严,皆怨望,遂密谋戴燕王,告以金陵空虚,宜乘间疾进。王亦太息曰:“频年用兵,何时可已?政当临一决,不复返顾矣。”于是俞城不攻,决计趋金陵。
十二月,燕师出北平,驻军蠡县,复移营汊河,命李远率轻兵前哨。四年春正月,命魏国公徐辉祖率京军往援山东。燕李远兵至藁城,遇德州礻卑将葛进领马■万余为前锋,乘冰渡滹沱河,半渡,远
进击之。进望见远兵少,敛退,系马林间,以■卒来战,远佯却。进来追,远分兵潜出其后,解纵所系马,前军奋击之。进军退,失马,遂大败,斩首四千余级,进仅以身免。燕将朱能率轻骑千人,哨至衡水,遇都督平安遣兵复通州,能击之,斩首七百余级,生擒部将贾荣等。燕王乃以师由馆陶渡,见一病卒,仆道傍,王命左右以从马载之,曰:“壮士为我也。”闻者感泣。进攻东阿,破之,指挥詹被执,吏目郑华死之。攻汶上,都指挥薛鹏被执。师至沛县,知县颜伯玮知势不敌,遣县丞胡先诣徐州告急,预送其子有为出走,令还告其父母云:“子职弗能尽矣。”赋诗书公署壁间。夜二鼓,师至东门,指挥王显以城降,师遂入。伯玮衣冠南向再拜,恸哭曰:“臣无以报国。”乃自缢死。子有为不忍去,复还自刭以从。无何,将士擒主簿唐子清、典史黄谦至,皆死之。胡先还,收伯玮父子尸,葬之城南。沛县既破,燕师遂向徐、淮。燕王久不见南师出,遣番骑指挥款台帅十二骑前觇,至邹县,遇南师转饷卒三千人,款台大呼,驰入其阵,曰:“燕王大军至矣!”转饷卒惊溃,擒千户二人归。燕王曰:“款台以十二骑破三千人,真壮士。”命左右录其功。遂进师徐州,守将闭城不出。燕王欲驱兵南进,而士卒多散出取粮,恐后至者为城中兵所掩,乃伏兵九里山,又先匿百余骑演武亭,令数骑往来城下诱之。城中兵不出,乃骂,焚其庐舍,徐发一矢射城上,抵暮乃去。明日复如之。城中不胜怒,乃开门,以兵五千出追。所遣骑按辔徐行,既渡河,炮举伏发,燕王亲率劲骑驰西门,断其归路,腹背夹击之。城中兵大溃,争渡桥,桥坏,溺死千余人,斩首数千级,余皆奔入城。后单骑往来城下,城中兵竟不敢出,乃以师南行。
三月,师趋宿州,燕王谓诸将曰:“敌缀我,当备之。”乃留都指挥金铭将游骑百人哨其后,戒之曰:“敌至,见尔孤军,必追袭,尔列队徐行,彼疑尔为诱,必不敢进。吾令都指挥冀英先以数骑伏河南,觇尔渡河,如敌来追,即举炮。敌疑有伏,犹豫未决,尔师毕渡矣。”铭往,果遇南军万余,徐行临河。南军来追,冀英连举炮,南军即敛退,铭遂得渡河,与燕王会宿州,乃进兵蒙城、涡河等处。平安率马步兵四万蹑燕军,燕王曰:“此滨河多林木,彼必疑有伏;淝河地平少树,彼不疑,可伏兵。”遂亲率骑二万,持三日粮,至淝河按伏,敕诸军皆束炬相属于道,戒之曰:“俟与敌战,则举火。一炬举,余炬皆应。敌见举炬火多,必惊溃。”按兵数日,敌不至,粮且尽,诸将请还师。燕王曰:“彼远来,锐气求战,肯委之而去耶!但一败其前锋,彼自夺气,姑按甲待之。”时迫暮,令番骑指挥款台以数骑往哨,去南营四十里,闻其更鼓,还报:“南军且必至。”王喜,命王真、刘江各将百骑往逆之,戒以缘路按伏,遇敌,诱入伏,与战。又令王真束草置囊中,如束帛状,载马上,南军来追,掷于地,使往取乱之。真等进与安军遇,相接战,南军追至,掷囊饵之,南军竞往取囊,阵稍乱。又入伏内,伏发,南军还走,燕王率兵至,平安以三千骑走北岸,燕王以数十骑当之。平安礻卑将火耳灰者,故燕番骑指挥,素骁勇,被召入京师,遂隶平安麾下,持槊直犯燕王。相距十■许。燕王令胡骑指挥童信射其马,蹶,遂获火耳灰者。其■曲哈三帖木耳亦勇,见火耳灰者被获,持槊突阵,亦射擒之。平安易服以数骑走,燕王率兵追之,南军大败,骁将林帖木儿等被执。平安退屯宿州。是日,释火耳灰者,令入宿卫,诸将以为言,不听。
燕兵破萧县,知县陈恕死之。燕王以师向临淮,谕将士曰:“我师利在速战。敌驻宿州,为持久计,若断其粮饷,彼不攻自溃矣。”乃遣谭清帅兵至徐州,击转饷
兵,大破之,南至淮河,又烧饷舟甚众。清还,南军围之。燕王见清旗帜,亟驰往援,铁铉来战,燕军不利,却。王驰入阵,火耳灰者翼之,杀南军数十人,南军披靡,欲南遁,燕王常以骑兵缀之。又遣陈文、李远哨淮河,击败守淮兵数千人。
夏四月,平安营于小河,燕兵据河北,燕王令陈文扼要处为桥,先渡■卒辎重,骑兵随之。遂分兵守桥。明日,总兵何福列阵十余里,张左右翼,缘河而东,燕王帅骑兵战。福麾■兵而前,争所守桥,福率后军来援,奋击,破之,俘获数百人,遂斩陈文于阵。平安转战,围王真数重,真身被十余创,自刎马上。平安遇王于北坂,王急,几为安槊所及,马蹶,不得前,燕番骑指挥王骐跃马入阵,援燕王,得脱。南军夺桥而北,勇气百倍。燕将张武率勇敢士自林间突出,与王骑合,击却之。指挥丁良、朱彬被执,燕将都指挥韩贵亦战死。于是南军驻桥南,北军驻桥北,相持者数日。南军粮尽,采芜而食。燕王曰:“南军饥,更一二日,饣襄稍集,未易破也。”乃留兵千余守桥,而潜移诸军辎重去南营三十里,夜半,渡兵而南,绕出其后,比旦,始觉。时徐辉祖军至。甲戌,大战齐眉山,自午至酉,胜负相当。蔚州卫千户李斌马蹶,为南军所擒,犹力斩数人乃死。是时南军再捷,王真、陈文、李斌皆骁将,败没,燕诸将皆惧,说燕王曰:“军深入矣。暑雨连绵,淮土蒸湿,且疾疫。小河之东,平野多牛羊,二麦将熟,若渡河择地,休息士马,观衅而动,可持久也。”燕王曰:“兵事有进无退。胜形成矣,而复北渡,士不解体乎?公等所见拘挛耳!”下令曰:“欲渡河者左,不欲渡河者右!”诸将多趋左。王怒曰:“公等自为之!”朱能曰:“诸君勉矣!汉高十战而九不胜,卒有天下,岂可有退心!”燕王不解甲者数日,南军相庆。时廷臣有曰:“燕且北矣,京师不可无良将。”帝因召辉祖还,何福军声遂孤。时南军所至,掘堑作垒为营,军士通夕不得休,暨成而将旦复行,往往虚敝人力,故临阵之际,卒先罢困。燕王行营,不为堑垒,但分布队伍列阵为门,敌不敢犯,故将士至营即得休息自便,暇则射猎周览地势,得禽辄颁将士,每拔破垒,悉以所获财物赉之,人乐为用。至是对垒日久,谍报南师粮运且至。燕王语诸将曰:“敌虑我扰,必分兵护之,乘其兵分势弱,必不能支。”遂遣朱荣、刘江等率轻骑截南军饷道,又令游骑扰其樵采。何福乃下令移营灵壁就粮。时南军运粮五万,平安帅马■六万护之,使负粮者居中。燕王觇知之,分壮士万人遮援兵,而令高煦伏兵于林间,戒伺敌战疲即出击。于是躬率师逆战,以骑兵为两翼。安引军突至,杀燕兵千余,矢下如雨。王麾■军纵击,横贯其阵,断而为二,南军遂乱。何福等出壁,与安合击,杀燕兵数千,却之。高煦窥见南师罢,即帅众自林间突出,王还兵掩击其后。福等大败,杀伤万余人,丧马三千余匹,燕师尽获其粮饷。福等以余众入营,塞垒门坚守。是夜,福下令:期明日闻炮声三,即突围出,师就粮于淮河。庚辰,燕军攻灵壁营,王躬率诸将先登,军士蚁附而上。燕兵三震炮,福军误为已炮,急趋门,门塞不得出,营中纷扰,人马坠濠堑皆满,燕兵急击之,遂破其营。指挥宋垣力战死,何福遁走,副总兵陈晖、平安,参将都督马溥、徐真,都指挥孙晟、王贵等皆被执,参赞军务礼部侍郎陈性善、大理寺丞彭与明,皆死之。平安被俘见王,曰:“淝河之战,公马不踬,何以遇我?”安大言曰:“刺殿下如拉朽耳。”王太息曰:“高皇帝好养壮士!”释之,遣还北平。自是南军益衰矣。黄子澄闻之,抚膺大恸曰:“大事去矣!吾辈万死不足赎误国之罪!”是月,上用齐泰、黄子澄谋调辽兵十万,至济南与铁铉合,以绝燕兵后。总兵杨文至直沽,遇燕将宋贵截杀,师溃,文被执,竟无一人至济南者。
五月,燕兵至泗州,守将周景初举城降燕。燕王谒祖陵,泣曰:“横罹权奸几不免矣。幸赖祖宗,得今日拜陵下!”陵下父老来见,悉赐牛酒,慰劳遣之。师抵淮,盛庸领马■兵数万,战舰数千,列淮之南岸,燕兵列北岸相对。燕王命*舟编筏,扬旗鼓噪指麾若将渡者,南军望之,有惧色。潜遣丘福、朱能、狗儿等将骁勇数百,西行二十里,以小舟潜济,南军不之觉也。及渐近营举炮,南军骇愕,福等前奔之,南军弃甲走。庸股栗不能上马,其下掖之登舟,单舸脱去。北兵尽获其战舰,遂济淮驻南岸是日攻下盱眙,燕王乃会诸将,议所向。或欲先取凤阳,遏其援兵,乃以兵趋滁、和,集舟渡江,别遣一军西捣庐州,出安庆据长江之险。或欲以淮、扬为根本,次取高邮、通、泰以及真、扬,遂可渡江无后顾忧。燕王曰:“凤阳城守固非尽力攻取不易下,恐震惊皇陵。淮安高城深池,兵强粮足,若攻之不拔,旷日持久,援兵四集,力屈形见,非我之利。今宜乘胜直趋扬州,指仪真。两城势单弱,兵至可招之而下。既得真、扬,则淮安、凤阳人心自懈,我聚舟渡江,久则必有内变。”诸将皆顿首称善。遂以师趋扬州,遣使吴玉招谕守将王礼。先是礼闻燕师至,谋举城降。时监察御史王彬巡江、淮,治扬州,倚任指挥崇刚练兵,缮浚城濠,昼夜不解甲,与彬共守扬州城礼既有异谋,彬与刚知之,执礼及其党系狱。有力士能举千斤,彬常以自随,燕兵飞书城中,有缚王御史降者官三品,左右惮力士莫敢缚。礼弟宗者,厚诱力士母,呼其子出。会彬解甲浴盘中,为千户徐政、张胜所缚,遂出礼于狱,开门降。庚子,燕兵至天长,礼等缚二人以献不屈,皆死。燕王遂至扬州,命礼同指挥吴庸等,谕下高邮、通、泰诸城,并集舟以备渡江。燕兵至高邮,指挥王杰降。遂克仪真,立大营于高资港仪真既破,北舟往来江上,旗鼓蔽天。京师闻北兵渐近,益危惧,遣侍中许观、修撰王叔英募兵广德诸郡,都御史练子宁募兵杭州。燕王驻师江北,朝廷六卿大臣多为自全计,求出守城,都城空虚。帝下诏罪已,遣使四出,征勤王兵。方孝孺曰:“事急矣,宜以计缓之,遣人许割地。稽延数日,东南募兵当至,长江天堑,北兵不闲舟楫,相与决战于江上,胜败未可知。”帝从之,乃以吕太后命,遣庆城郡主如燕师议和,以割地分南北为请。郡主,燕王从姊也。燕王见郡主哭,郡主亦哭。燕王问:“周、齐二王安在?”郡主言:“周王召还,未复爵;齐王仍拘囚。”燕王益悲不自胜。郡主徐申割地议,燕王曰:“凡所以来,为奸臣耳。皇考所分吾地且不能保,何望割也!但得奸臣之后,谒孝陵,朝天子求复典章之旧,免诸王之罪,即还北平,祗奉藩辅,岂有他望。此议盖奸臣欲缓我师,俟远方兵至耳!”郡主默然,辞归。燕王送之出,曰:“为我谢天子,吾与上至亲相爱,无他意,幸不终为奸臣所惑。更为我语诸弟妹,吾几不免,赖宗庙神灵,得至此,相见有日矣。”郡主还,具言之。帝出,语方孝孺,且问曰:“今奈何?”孝孺曰:“长江可当百万兵。江北船已遣人烧尽,北师岂能飞渡。”
宁波知府王、永清典史周缙,募兵勤王。六月癸丑朔,燕王命都指挥吴庸集高邮、通、泰船于瓜州,命内官狗儿领都指挥华聚为前哨。兵至浦子口,盛庸诸将逆战,败之。
燕王欲且议和北还,会高煦引北骑至,王大喜,遽起按甲,仗钺抚煦背曰:“勉之!世子多疾。”于是煦殊死战燕王率精骑直冲庸阵,庸军小却。朝廷大臣多遣使来燕军献渡江及入京城策者。帝方遣都督佥事陈率舟师往援庸,乃降燕。时兵部侍郎陈植督师江上,麾下谋迎降,金都督首欲叛去,植以大义责之,遂为所杀。金率众降燕,且邀赏,燕王立诛之,具棺敛植,遣官护葬于白石山。乙卯,陈具舟至江上来迎,燕王乃祭大江之神,誓师渡江,舳舻相衔,旌旗蔽空,金鼓大震,微风轻扬,长江不波。盛庸所驻海艘,列兵沿江上下二百里,皆大惊愕。师渐近岸,庸等整众以御。燕王麾诸将鼓噪先登,以精骑数百冲庸军,庸师溃,追奔数十里,庸单骑遁,余将士皆解甲降。诸将请径薄京城,燕王曰:“镇江咽喉之地,若城守不下,往来非便。先下镇江,则彼势益危矣。”乃令来降海舟悬黄帜往来江中,镇江城中望见,惊曰:“海舟皆已降,吾将何为?”其守将童俊率众降。帝闻江上海舟暨镇江皆降,甚忧郁,徘徊殿廷间,召方孝孺问计。孝孺即班中执李景隆,请诛之,曰:“坏陛下事者,此贼也。”**臣邹公瑾等十八人,即殿前殴景隆几死请亟加诛,不听。孝孺曰:“城中尚有劲兵二十万,城高池深,粮食充足。尽撤城外居民驱入城,城外积木,皆令民运入彼无所据,其能久驻乎!”帝从之,下令军民商贾昼夜撤屋运木。盛暑中,饥渴劳苦,死者相枕藉。民惮于运木,多自纵火焚其居火连日不息。西南城崩,役兵民修筑,未竟,东北复崩,民昼夜不得息。方孝孺请令诸王分守城门,乃命谷王惠、安王楹分守都城门,遣李景隆及兵部尚书茹常、都督王佐往龙潭,仍以割地讲和为辞,观虚实以待援兵。景隆、常至龙潭见燕王,伏地叩头而已。燕王笑曰:“勤劳公等至此,有言乎?”景隆等惶恐叩头,稍稍及割地事。燕王曰:“公等说容耶!始吾未有过举辄加之大罪,削为庶人,云:‘大义灭亲。’吾今救死不暇,何用地为!且今割地何名?皇考裂土分封吾故有地矣。此又奸臣计也。凡所以来,欲得奸臣耳。公等归奏上,但奸臣至,吾即解甲谢罪阙下,谒孝陵,归奉北藩,永祗臣节天地神明在上。”景隆、常还报命。帝令景隆再如师,言罪人已窜逐,候执至来献。景隆趑趄,帝令诸王与偕。既至燕王见诸王相劳苦,诸王具述帝意。燕王曰:“诸弟试谓斯言诚伪。”诸王曰:“大兄洞见矣。”燕王曰:“吾来,但欲得奸臣耳,不知其他。”遂宴诸王,遣归。帝会**臣恸哭。或劝帝且幸浙,或曰不若幸湖湘。方孝孺请坚守京城以待援,万一不利,车驾幸蜀,收集士马,以为后举。齐泰奔广德州,黄子澄奔苏州逃难,且促征兵。时王叔英在广德募兵,无应者。子澄欲航海征兵于外洋,不果。帝太息曰:“事出汝辈,而今皆弃我去乎!”长吁不己。癸亥,燕先锋将刘保、华聚哨至朝阳门外。燕王虑京城完缮,四方或有勤王者,日夜为攻城计,乃命保等领先锋骑兵千余,哨至朝阳门。觇知无备,还报,燕王大喜乃整兵而进。先是,左都督徐增寿谋应燕,御史魏公冕等请诛之,不听。至是,燕兵进屯金川门,帝乃命左右ㄏ增寿至,责以大义,斩之。时谷王惠与李景隆守金川门,燕兵至,遂开门降。魏国公徐辉祖率师迎战,败绩。王驰千余骑卫周、齐二王。周王曰:“吾死矣同!”曰“燕王之骑兵也。”乃喜,入见,拜且哭,燕王亦哭。已,并辔至金川门,下马登楼。燕王具言被谗罹祸,不得已举兵之由,与周王相劳苦。时朝廷文武俱降,来迎。帝左右唯数人,遂尽闭诸后妃宫内,纵火焚之,挈三子变服出走,仓皇复弃三子于宫门,被燕军执师中,帝遂逊国去。是日,茹常先**臣叩头劝进,文臣迎附知名者:吏部右侍郎蹇义,户部右侍郎夏原吉,兵部侍郎刘俊,右侍郎古朴、刘季篪,大理寺少卿薛,翰林学士董伦,侍讲王景,修讠巽胡靖、李贯,编修吴溥、杨荣、杨溥,书黄淮、芮善,待诏解缙,给事中金幼孜、胡氵荧,吏部郎中方宾,礼部员外宋礼,国子助教王达、郑缉,吴府审理副杨士奇,桐城知县胡俨。
揭榜左班文臣二十九人:太常寺卿黄子澄,兵部尚书齐泰,礼部尚书陈迪,文学博士方孝孺,副都御史练子宁,礼部侍郎黄观,大理少卿胡闰,寺丞邹瑾户部尚王钝,侍郎郭任、卢迥,刑部尚书侯泰,侍郎暴昭,工部尚书郑赐,侍郎黄福,吏部尚书张ヨ,侍郎毛太亨,给事中陈继之,御史董镛、曾凤韶、王度、高翔、魏冕、谢升,前御史尹昌隆,宗人府经历宋征、卓敬,修讠巽王叔英,户部主事巨敬。燕王指以上诸人为奸臣,别其首从。先是,出赏格:凡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绑缚奸臣,为首者升官三级,为从者升二级;绑缚官吏,为首者升二级,为从者升一级。有司奉旨出示。自是擒获得官者甚众,乘机报私雠,劫掠财物者纷纷,虽禁不能止也。既而郑赐、王钝、黄福、尹昌隆皆迎驾归附,自陈为奸臣所累,乞宥罪;令复其官。以茹常、李景隆言,并宥张ヨ,复为吏部尚书,余皆不宥。寻复揭榜于朝堂,增徐辉祖、葛成、周是修、铁铉、姚善、甘霖、郑公智、叶仲惠、王琏、黄希范、陈彦回、刘、程通、戴德彝、王艮、卢原质、茅大芳、胡子昭、韩永、叶希贤、林嘉猷、蔡运、卢振、牛景先、周璇等共五十余人。丙寅,诸王及文武臣请即位,燕王曰:“予始遘于难,不得已以兵救祸,誓除奸恶,安宗社,庶几周公之勋。不意少主不亮予心自绝于天;今缵承洪业,当择有才德者,顾予菲薄,岂敢负荷。”诸王及文武大臣皆顿首曰:“天生圣人,为宗社生民主。今天下者太祖之天下,生民者,太祖之生民,天下岂可一日无君。殿下为太祖嫡嗣,德冠**伦,功在社稷,宜正天位,使太祖万世之洪业,永有所托。”丁卯,诸将上表劝进,戊辰,诸王上表劝,进燕王再辞。诸王**臣顿首固请,燕王乃命驾。将入城,学士杨荣迎驾,前曰:“殿下先入城耶?先谒孝陵耶?”燕王悟,遂谒孝陵,毕,入城。燕王曰:“诸王**臣以为奉宗庙宜莫如予,宗庙事重,予不足称;今辞弗获,勉徇众志诸王**臣各宜协心,辅予不逮。”遂诣奉天殿即皇帝位,诸王文武**臣皆上表称贺。复周王肃、齐王专封爵。先是,建文中,有道士歌于途曰:“莫逐燕,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已而忽不见。人莫能测,至是始验其言云。
清宫三日,诸宫人、女官、内官多诛死,惟得罪于建文者乃得留。上诘问宫人内侍以建文帝所在,皆指认后尸应焉。乃出尸于煨烬中,哭之曰:“小子无知,乃至此乎”召翰林侍读王景问:“葬礼当何如?”景对曰:“当葬以天子之礼。”从之。复诸殿门旧名。革去兴宗孝康皇帝庙号,仍旧谥,号懿文皇太子。迁太后于懿文陵。降封吴王允通为广泽王,卫王允坚为怀恩王,徐王允熙为敷惠王。寻复降允通、允坚为庶人,允熙改封瓯宁王,后皆不得其死。
追封都督徐增寿为武阳侯。帝念增寿之死,痛悼不已,故即位首褒封之,寻进爵定国公子孙世袭。中山王之后,一门二公焉。下魏国公徐辉祖于狱。时武臣无一人不归附者,惟辉祖不屈,
帝亲召问,辉祖不出一语始终无推戴意。法司迫取供招,辉祖默然,操笔惟书其父开国功臣,子孙免死而已。帝大怒,以元勋国舅,欲诛又辄中止,徘徊久之,竟从宽典,止勒归私第,革其禄米而已。
录用建文中所罢斥诸臣马兴、张得、李谅等,宥前御史尹昌隆,命为北平按察司知事。初,燕兵南下,昌隆上书言:“今事势日去,而北来奏章有周公
辅成王之语,不若罢兵息战,许其入朝。彼既欲伸大义于天下,不应便相违戾。设有蹉跌,便须举位让之,犹不失藩王也。若沈吟不断,祸至无日,进退失据,虽欲求为丹徒布衣,不可得矣。”不报。及是,按名捕治奸党,昌隆被执,将就刑,当陛大呼曰:“臣曾上章劝以位让陛下,奏牍尚存可覆案也。”帝乃命停刑,阅其奏,流涕曰:“火烧头,若早从此言,南北生灵可免酷祸,朕亦无此劳苦也。”诏贷其死。
得建文时**臣封事千通,命解缙等阅视,凡言兵食事宜者留览,余有干犯者,悉焚之。既而从容问缙等曰:“尔等宜皆有之。”众稽首未及对,修讠巽李贯对曰:“臣实无之。”帝曰“尔以独无为贤耶!食其禄,则思任其事。当国危之际,近侍独无一言,可乎?朕非恶乎尽心于建文者,但恶导诱建文,坏祖宗法,乱政经耳!尔等前日事彼,则忠于彼,今日事朕,则忠于朕,不必曲自隐蔽也”
帝临朝,诘问建文中变乱官制,顾侍臣太息曰:“只如**臣散官一事,前代沿袭,行之已久,何关利害,亦欲改易;且陵土未干,何忍纷纷为此。”又曰:“凡开创之主,其经历多,谋虑深,每作一事,必筹度数日乃行,亦欲子孙世守之。故《诗》、《书》所载后王之言,必曰‘不愆不忌,率由旧章’。干戒警后王,必曰‘率乃祖攸行’,曰‘监于先王成宪’,此皆老成之言。后世轻佻讠舀谀之徒,以其私智小见导嗣君改易祖法,嗣君不明,以为能而宠任之,徇小人之智谋,至于国弊民叛而丧其社稷者有之矣,岂可不以为戒!”时吏部尚书张ヨ惧,退而自经死。
秋七月壬午朔,大祀天地于南郊,以即位诏天下,大赦,仍以洪武三十五年为纪,改明年为永乐元年。建文以来祖宗成法有更改者,悉复旧制。幽建文帝少子于中都广安宫,后莫知所终。
召前北平按察使陈瑛至京,以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初,瑛坐交通藩邸,谪广西。帝即位,首召用之。瑛怨建文诸臣最深,既而瑛奏言:“建文之臣如黄观、廖升、王叔英、周是修、颜伯玮皆不顺天命而效死于建文,计其存心,与叛逆无异,宜加追戮。”帝曰:“朕初举义,诛奸臣,不过齐、黄数辈耳。其后二十九人中,如张ヨ、王钝、郑赐、黄福、尹昌隆等,皆宥而用之。今汝所言数人,其身已死,况有不与二十九人之数者,彼食其禄,自尽其心耳。”不听。
擢户部侍郎夏原吉为户部尚书。初,原吉自福建召还,帝欲大用之,忌者或沮之曰:“彼建文用事之臣,岂宜置之高位。”上曰:“原吉,父皇太祖之臣也,彼忠于太祖,故忠于建文,岂不忠于朕哉!”逾月,遂进擢尚书。
九月,封赏从征将士,封丘福为淇国公,朱能为成国公,张武为成阳侯,郑亨为武安侯,顾成镇远侯,王总武成侯,陈泰宁侯,孟善保定侯,郭亮成安侯,王忠靖安侯,徐忠永康侯,张信隆平侯,李远安平侯,徐祥兴安伯,徐理武康伯,李浚新城伯,唐云新昌伯,孙岩应城伯,赵彝忻城伯,陈旭云阳伯,张玉子张辅信安伯,谭渊子谭忠新宁伯。已上并子孙世世承袭。封房宽为思恩侯,子孙世袭指挥;房胜为富昌伯,刘才广恩伯,子孙世袭指挥同知。以曹国公李景隆,兵部尚书茹常,都督王佐、陈有默相事机功,增景隆禄一千石;封茹常忠诚伯,王佐顺昌伯,陈平江伯,子孙世袭指挥使。以驸马都尉王宁罹诬陷,封永春侯,子孙世世承袭。余将士论功有差。
成祖永乐元年,诏以北平布政司为北京,设留守及行部官。改北平为顺天府。谷应泰曰:天未厌兵,孝康蚤世。燕王在北怏怏,非少主臣也。然而高帝宾天,太孙即位,令帝开诚布公,杜衅修睦,几杖之赐频
及,智囊之计不行,狱词烧毁,曲庇梁王,朝士留章,封还钱ㄈ,羁縻之道亟行,柴草之谋未决也。若谓事忧厝火,计决徙薪,季友进酒而叔牙亡,玄武喋血而建成败,当其堂皇不避,升陛不拜,则相如奏筑,血犯秦王,朱虚行酒,追斩吕氏,抑数武士力耳,齐、黄独不能乎!建文仁柔类元帝,举事则学景、宣,齐、黄迂谨类王陵,进谋则效{旦黾}错。先主已去,操乃追击当阳,刘裕辞归,玄乃悔使京口。为燕王者,将散甲归兵,缚见天子乎?抑束手无策,阖门自焚也?遣张,遣谢贵,彼岂能擒燕王者哉!速之反而假以名也。
燕既起兵,非帝杀王,即王弑帝。其传檄天下,自比周公,上书帝阙,欲清君侧,呼忱日月,指誓河山。藉令帝囚缚齐、黄,归致燕馆,亦或开门延叔,握手迎师,王敦既收伯仁,安能反臣姑孰,侯景朝见太极,惟有幽帝东堂。史称文帝伏犀日角,皇孙落月偏颅,天生两人,聚于一宫,久无瓦全之理矣。而齐、黄用兵,罪自难逭。真定之战,炳文所将三十万;郑灞村之战,景隆所将五十万;白沟河之战,景隆合兵又三十万;滹沱河之战,盛庸所将犹二十万,合天下之兵,握一人之手。不知燕王单旅孤城,利于战不利于守,利于合不利于分。向令山东、北平坚城深沟,缮甲储粟,骁将数十辈,各将数万众,分据险阻,出没敌间,进破荥阳,彭越烧其粮道,南追汉王,韩信收其河北,燕王虽百战百胜,久且左支右诎,宁能纵马饮济水之西,加矢及聊城之上乎!奈何挟万全之势,搏匹夫之勇,惊飚扫叶,疾电奔雷,执九江于朝堂,哭包胥于海外,呜呼!晚已。
独是建文之初,升平继体,海宇晏清。而燕王横贪天位,腼颜人上。子突入而昭公出奔,曲沃盛而孝侯遇弑,毋亦弱肉强食,岂为天与人归。宜乎练子宁巽血地上,书成王安在,而方孝孺衰大骂,以为不立成王之子弟也。当其大内灰飞,缁衣宵遁,为燕王者急宜降德音,下明诏,咸与维新,计安反侧。而乃县赏讨奸,清宫戮御,斩祛之怨旁及五宗,射钩之嫌蔓延妇寺,国君含诟,固如是乎!至若司马之心久暴于路人,齐鸾之谋早形于咨议,乃犹南向让三,连章劝进者,欺天乎?吾谁欺也!
幸而即位之后,山东首给农器,云南不轻用兵,省视旱蝗,周诹郡县,敕吏部以拔幽隐,顾学士以求直言,而且耀武边陲,尊崇先圣,政事之美,颇斑斑可考焉。然以予论之,梁皇弑主,肺石达冤,卫武篡兄,宾筵好学,盖曲终奏雅,逆取顺守,亦晚盖之常规,非哲王之天性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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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七



○建文逊国建文四年夏六月乙丑,帝知金川门失守,长吁,东西走,欲自
杀。翰林院编修程济曰:“不如出亡。”少监王钺跪进曰:“昔高帝升遐时,有遗箧,曰:‘临大难,当发。’谨收藏奉先殿之左。”**臣齐言:“急出之!”俄而舁一红箧至,四围俱固以铁,二锁亦灌铁。帝见而大恸,急命举火焚大内。皇后马氏赴火死。程济碎箧,得度牒三张:一名应文,一名应能,一名应贤。袈裟、帽鞋、剃刀俱备,白金十锭。朱书箧内:“应文从鬼门出,余从水关御沟而行,薄暮,会于神乐观之西房。”帝曰:“数也!”程济即为帝祝。吴王教授杨应能愿祝随亡。监察御史叶希贤毅然曰:“臣名贤,应贤无疑。”亦祝。各易衣披牒。在殿凡五六十人,痛哭仆地,俱矢随亡。帝曰:“多人不能无生得失。有等任事著名,势必究诘;有等妻子在任,心必萦系,宜各从便。”御史曾凤韶曰:“愿即以死报陛下!”帝麾诸臣,大恸,引去若干人。九人从帝至鬼门,而一舟舣岸,为神乐观道士王升,见帝,叩头称万岁,曰:“臣固知陛下之来也。畴昔高皇帝见梦,令臣至此耳!”乃乘舟至太平门,升导至观,已薄暮矣。俄而杨应能、叶希贤等十三人同至。共二十二人:兵部侍郎廖平,襄阳人;刑部侍郎金焦,贵池人;编修赵天泰,三原人;检讨程亨,泽州人;按察使王良,祥符人;参政蔡运,南康人;刑部郎中梁田玉,定海人;监察御史叶希贤,松阳人;程济,绩溪人;中书舍人梁良玉、梁中节,俱定海人;宋和,临川人;郭节,连州人;刑部司务冯学■,黄岩人;所镇抚牛景先,沅人;王资、杨应能、刘仲,俱杞县人;翰林待诏郑洽,浦江人;钦天监正王之臣,襄阳人;太监周恕,和州人;徐王府宾辅史彬,吴江人。帝曰:“今后但以师弟称,不必拘主臣礼也。”诸臣泣诺。廖平曰:“诸人愿随固也;但随行不必多,更不可多。就中无家室累,并有膂力足捍卫者,多不过五人,余俱遥为应援可耳。”帝曰:“良是。”于是环坐于地,道士进夜饣善,约定左右不离者三人:杨应能、叶希贤俱称比丘,程济称道人。往来道路,给运衣食者六人:冯■时称塞马先生,时称冯翁,时称马公,时称马二子;郭节时称雪庵,后称雪和尚;宋和时称云门僧,时称稽山主人,时称槎主;赵天泰适衣葛,即称衣葛翁,时称天肖子;王之臣家世补锅,欲以作生计,号老补锅;牛景先号东湖樵夫,亦称东湖主人。帝曰:“吾今往滇南,依西平侯。”史彬曰:“大家势盛,耳目众多;况新主意尚未释,能无见告?不若往来名胜,东西南北,皆吾家也。臣等中有家给足备旦夕者,即驻锡于兹,有何不可?”帝曰:“良是。”于是更主七家:廖平、王良、郑洽、郭节、王资、史彬、梁良玉。帝曰:“此可暂不可久,况郊坛所在,明旦必行,何所之?”众拟浦江,而郑亦巨族,且忠孝可居也。夜分,帝足胫痛,度不能行。微明,景先与彬步至中河桥,谋所以载者。有一艇,为吴人,急叩之,则彬家所遣,以侦彬吉凶者也。彬与景先亟迎帝,且至彬家。诸人闻之,且悲且喜。同载八人,为程、叶、杨、牛、冯、宋、史,余俱散走,期以月终更晤。取道溧阳,八月,始至吴江之黄溪史彬家。彬奉帝居所居之西偏,曰清远轩,众出拜,帝改题水月观,亲笔篆文。阅三日,诸臣至彬家相聚,五日,帝命归省。成祖即位,编籍在任诸臣Т去者四百六十三人,俱命削籍。八月,命礼部行文州县,追缴革除诰敕。至是,苏州府遣吴江邑丞巩德至史彬家追夺,且曰:“建文皇帝闻在君家。”彬曰:“无之。”微哂而去。次日,帝同两比丘、一道人行,余俱星散,时八月十六日也。帝附舟至京口,过六合,陆行至襄阳。十月,至廖平家,适有讠其迹,遂决意往滇。
成祖永乐元年春正月十三日,建文帝至云南永嘉寺。初,帝期从亡臣以三月复至廖平家,至是,留永嘉寺,颇安适,将以明年游天台,而诸臣以帝旧约,俱集于襄阳廖平家。适冯■自云南来,传帝命止之,令诸臣无烦往来,各散去。
二年春正月,建文帝离云南,由重庆抵襄阳,六月入吴,八月八日复至史彬家。时天将暝,彬家已举火矣。帝突至,彬及家人出拜,举酒半酣,帝曰:“我明晨当即去。”彬云:“臣扫门而俟久矣,即有不肃,亦乞见原。欲留师数月,明晨何遽耶?”先是,帝命从亡者俱师弟称,故彬等呼为师。帝泣曰:“彼方急图我。昨于西安道中,见冠盖来者,瞪目视我;此臣我自善之,彼必有以奏也。东南逋臣,屈指先汝,我去政为汝计。”对哭久之,且曰:“此近宫阙,不便。”彬曰:“亦无害。”视帝衣履敝甚,固留三日,命家人制布衣而去。帝为两浙之游,杭州计游二十三日,天台、雁荡计游三十九日。会马二子、稽山主人、金焦亦来石梁间,且云:“诸臣俱约至此,然终不见。”时天气寒,帝返云南,固却诸臣而去。
三年春二月,建文帝至重庆之大竹善庆里,有杜景贤筑室与居,寻舍之而去。尝闻金陵诸臣惨死事,泫然曰:“我获罪于神明矣!诸人皆为我也。”
四年夏四月,建文帝至西平侯沐晟家,留旬日。五月,结茆白龙山。五年冬十二月,建文帝祭死难诸人,自为文哭之。时朝廷侦帝甚密,户科都给事胡氵荧访求张三丰,盖为帝也。帝知之,遂遁迹不
出。六年夏六月,白龙庵灾,程济出山募葺。七年春正月,命太监郑和航海,通西南诸国。时胡氵荧、郑和数往来云、贵间,踪迹建文帝。帝东行,三月,至善庆里,五月,复
至襄阳。廖平家已徙蜀,帝还滇。八年春三月,建文帝复至庵。工部尚书严震使安南,密访帝,
震忽与帝遇于云南道中,相对而泣。帝曰:“何以处我?”对曰:“上从便,臣自有处。”夜缢于驿亭中。帝复结庵于白龙山,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夏月患痢,因有戒心,不能出山觅膳,狼狈殊甚。适史彬、程亨、郭节访至,帝相对大恸,随问曰:“汝等携有方物否?”各为献。史彬独有僮,而所献丰,且当年职居禁近,知帝所好。帝遍尝之,曰:“不食此已三年矣!”三人相留许久,帝遣之归,别时痛哭失声。帝属曰:“今后勿再来。道路阻修,一难;关津盘诘,二难;况我安居,不必虑也。”彬等叩首颔命而去。后帝复舍白龙庵他去。
九年春,有司毁庵。夏四月,建文帝至浪穹鹤庆山,其地颇佳,因募建一庵,名大喜。十年春三月,应能卒,四月,希贤卒,建文帝因纳一弟子,名
应慧。十一年夏五月,建文帝南行至甸,六月还。冬十二月,渡马岭,遇寇,适官军至,仅免。十二年夏四月,遣程济募粮。
秋九月,建文帝学《易》数。十三年秋八月,建文帝游衡山,冬十月还庵。十四年夏六月,建文帝足疾发,程济乞药于城西,三日乃反,帝饮获愈。
冬十一月,帝命济录述从亡传,藏之山岩中,帝自为叙。十五年春二月,史彬复至白龙故道,了不见庵,山旁询一老妇,
则曰:“官司毁之矣。”问僧徒,曰:“不知所之。”至是,彬忽与帝遇于鹤庆之大喜庵,深林密树,不下数里。先是,杨应能、叶希贤所建者,甫落成,而两人死,即于庵东葬之。十一月,帝避嚣东行,至衡山。
十六年春三月,建文帝还至黔。十七年夏六月,建文帝始观佛书。十八年夏六月,建文帝命程济移居庵西偏。
冬十月,帝入蜀,程济从,扁游诸胜,登峨眉,有诗云:“登高不待东翘首,但见云从故国飞。”十九年秋七月,建文帝入粤,游海南诺胜。十一月,帝还庵。
二十年夏四月,建文帝避嚣于庵南四十里,名渌泉。二十一年春二月,建文帝入楚,程济从,登章台山,赋吊古诗:
“楚歌赵舞今何在?惟见寒鸦绕树啼。”六月,帝游汉阳,登晴川楼,吟云:“江波犹涌憾,林霭欲翻愁。”七月,帝留大别山。二十二年春二月,建文帝东行,冬十月,与史彬相遇于旅店,
言及榆木川,稍色喜。史彬问道路起居状,答曰:“近来强饭,精爽倍常。”即同彬下江南,至彬家。彬具酒肴于所居之重庆堂,帝上座,程济东列,彬西列。彬有从叔祖名弘者,嘉兴县史家村人也,直入,至堂上,彬不得已,亦与坐。问:“师何来?”彬未答。即起趋出,招彬曰:“此建文皇帝也。”彬曰:“非也。”弘曰:“吾曾于东宫见之。当吾家籍没时,非帝,吾无死所矣。帝实活我,恩无以报。”彬不得已,实告之。即顿首堂下,涕泣问向来状。帝曰:“赖诸从亡者给我衣食,周旋险阻之间,二十年来,战战兢兢。”复大恸。恸已,曰:“今想可老终矣!”弘曰:“帝今欲何之?”曰:“游天台诸胜。”弘曰:“吾当具一日之积随行。”居数日,帝行,戒彬曰:“有叔在,尔勿往也。”弘从之去。十一月,至宁波渡莲花洋。
仁宗洪熙元年春正月,建文帝谒大士于潮音洞。五月,自闽、粤还山,止程济从。闻仁宗崩,帝曰:“吾心放下矣!今后往来亦少如意也。”且悲且喜。
宣宗宣德元年秋八月,建文帝祭从亡诸臣于庵前。二年春正月,建文帝移居鹤庆之静室。秋八月,滇寇乱,帝入蜀,程济从。冬十月,宿永庆寺,题诗
云:“杖锡来游岁月深,山云水月傍闲吟。尘心消尽无些子,不受人间物色侵。”三年夏五月,建文帝游神女庙。秋七月,游黄牛矶。
冬十月,游汉中。四年春正月,建文帝至成都,再宿而去。五月,帝还浪穹。六月,至鹤庆山中。
五年夏四月,建文帝欲稍广其庵,程济等出募。六年春二月,建文帝往陕西。夏四月,至延安。秋七月,南行入蜀。
九月,至夔,阻雪。七年春正月,建文帝入楚,至公安。夏五月,至武昌。秋八月,下九江。
九月,游杭州吴山。冬十一月,游天台。八年春正月,建文帝在赤城。九年夏五月,建文帝复至吴江史彬家,程济从。时彬已死,帝
悲悼久之,慰劳其子倍至。复为会稽之游,八月,还。十年春三月,建文帝往粤西。英宗正统元年秋八月,建文帝还至滇,卜筑旧日之浪穹。二年夏五月,建文帝复游峨眉。
冬十一月,还至浪穹。三年秋七月,建文帝欲往粤西,不果,会有弟子亡去,帝恐迹露,遂有粤西之行。四年夏四月,程济劝建文帝还滇,不听。
五年春三月十三日,建文帝谓程济曰:“我决意东行,子盍为我蓍?”得兑之归妹,济拊几大呼曰:“大凶!今太岁干支皆金,火必克之,行夏之时,其危乎!”帝好文章,能为诗歌,尝赋诗曰:“牢落西南四十秋,萧萧白已盈头。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汉无情水自流。长乐宫中云气散朝,元阁上雨声收。新蒲细柳年年绿,野老吞声哭未休。”后至贵州金竺长官司罗永庵,尝题诗壁间,其一曰:“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沧海碧云深。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沈。遥想禁城今夜月,六宫犹望翠华临。”其二曰:“阅罢《楞严》磬懒敲,笑看黄屋寄团瓢。南来瘴岭千层迥,北望天门万里遥。款段久忘飞凤辇,袈裟新换衮龙袍。百官此日知何处?唯有**乌早晚朝。”至是,出亡盖三十九年矣。会有同寓僧者,窃帝诗,自谓建文帝,诣思恩知州岑瑛,大言曰:“吾建文皇帝也。”瑛大骇,闻之藩司,因系僧,并及帝,蜚章以闻,诏械入京师,程济从。八月,至金陵,九月,至京,命御史廷鞫之。僧称:“年九十余,且死,思葬祖父陵旁耳。”御史言:“建文君生洪武十年,距正统五年,当六十四岁,何得九十岁!”廉其状,僧实杨应祥,钧州白沙里人。奏上,僧论死,下锦衣狱,从者十二人,戍边。而帝适有南归之思,白其实,御史密以闻。阉吴亮老矣,逮事帝,乃令探之。建文帝见亮,辄曰:“汝非吴亮耶?”亮曰:“非也。”建文帝曰:“吾昔御便殿,汝尚食,食子鹅,弃片肉于地,汝手执壶,据地狗饣舌之,
乃云非是耶?”亮伏地哭。建文帝左趾有黑子,摩视之,持其踵,复哭不能仰视,退而自经。于是迎建文帝入西内,程济闻之,叹曰:“今日方终臣职矣。”往云南焚庵,散其徒。帝既入宫,宫中人皆呼为老佛,以寿终;葬西山,不封不树。
谷应泰曰:闻之国君死社稷,义之正也。然而乘机察变,忍耻图存,一旅而中兴奏,五年而天节反,则惠王居栎,仍杀子颓,襄王居郑,终诛太叔,建文之仓皇出奔,或亦有深意焉。又况铁函锁柙,度牒剃刀,先皇所遗也。龙嫠帝后,妖谶亡周,燕啄皇孙,天心割汉,厥有定数,又非智力所移耳。
乃逊国之期,以壬午六月十三日,建文独从地道,余臣悉出水关,痛哭仆地者五十余人,自矢从亡者二十二士。而廖平之议,以为多人必生得失,不若遥为应援,于时谨侍左右者三人,杨应能、叶希贤称比丘,程济称道人是也;往来道路,给办资粮者六人,冯■、郭节、宋和、赵天泰、王之臣、牛景先,各讳名号,潜相通问是也。其经由之地,则自神乐观启行,由松陵而入滇南,西游重庆,东到天台,转入祥符,侨居西粤。中间结庵于白龙,题诗于罗永,两入荆楚之乡,三幸史彬之第,踪迹去来,何历历也。特以年逼桑榆,愿还骸骨,岑瑛据之以闻,吴亮辨其非妄。夫不复国而归国,不作君而作师,虽以考终,亦云恧矣。
然以予论之,假令成皇方死沙场,昭帝新居谅ウ,此时兵力黩于边关,内难伏于高煦,国势危疑,人情牵制,必不能长驾远驭,经营万里之外者。而滇、黔地险,沐氏兵强,因兹遁迹之时,宜申控告之义,非流彘而藉共和,则东迁而依晋、郑,一军出荆门,即襄、邓可摇,一军出汉南,即长江可据。狐、先《河水》之功,冯、邓云台之业,后挽前推,匪异人任也。奈何枕席有涕泣之痕,行旅多橐饣之奉,而兴复大计,阙焉不讲,譬犹危叶畏飚,惊禽易落,正所谓亡国之大夫不足与言事者也。
洎乎正统改元,帝易四朝,统俞五纪,内鲜惠、怀之乱,外无连、管之谋,嗣服相承,天定之矣。而况主君已老,从者凋零,方险阻备尝之时,正精志消亡之日,鲁展喜之已衰,晋铜而既死,崦嵫待尽,尚安望其复振乎!至若从亡诸臣,国尔忘家,捍王于艰,四十余年,栉风沐雨,即无包胥之义,复楚王于郢中,亦有子家之忠,哭昭公于野井,推此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而议者据成祖之实录,谓建文之自焚,疑一龙之未出,摈众蛇而不载。夫隐、巢之事,不直序于贞观,烛斧之疑,亦依违于兴国,时史所书,非无曲笔矣。而况胡氵荧访仙,思恩擢职,以及陵在西山,不封不树,有目者所共睹,又岂得以传闻异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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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8: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八



○壬午殉难
文皇发北平,僧道衍送之郊,跪而密启曰:“臣有所托。”上曰:“何为?”衍曰:“南有方孝孺者,素有学行,武成之日,必不降附,请勿杀之,杀之则天下读书种子绝矣。”文皇首肯之。及师次金川门,大内火,建文帝逊去,即召用孝孺,不肯屈,Τ之,孝孺衰经号恸阙下,为镇抚伍云等执以献。成祖待以不死,不屈,系之狱,使其徒廖镛、廖铭说之。叱曰:“小子从予几年所矣,犹不知义之是非!”成祖欲草即位诏,皆举孝孺,乃召出狱,斩衰入见,悲恸彻殿陛。文皇谕曰:“我法周公辅成王耳!”孝孺曰:“成王安在?”文皇曰:“伊自焚死。”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子?”文皇曰:“国赖长君。”孝孺曰:“何不立成王之弟?”文皇降榻劳曰:“此朕家事耳!先生毋过劳苦。”左右援笔札,又曰:“诏天下,非先生不可。”孝孺大批数字,掷笔于地,且哭且骂曰:“死即死耳,诏不可草。”文皇大声曰:“汝安能遽死。即死,独不顾九族乎?”孝孺曰:“便十族奈我何!”声愈厉。文皇大怒,令以刀抉其口两旁至两耳,复锢之狱,大收其朋友门生。每收一人,辄示孝孺,孝孺不一顾,乃尽杀之,然后出孝孺,磔之聚宝门外。孝孺慷慨就戮,为绝命词曰:“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庶不我尤!”时年四十六。复诏收其妻郑氏,妻与诸子皆先经死。悉燔削方氏墓。初,籍十族,每逮至,辄以示孝孺,孝孺执不从,乃及母族林彦清等、妻族郑原吉等。九族既戮,亦皆不从,乃及朋友门生廖镛、林嘉猷等为一族,并坐,然后诏磔于市,坐死者八百七十三人,谪戍绝徼死者不可胜计。孝孺季弟方孝友就戮时,孝孺目之,泪下。孝友口占一诗曰:“阿兄何必泪■■,取义成仁在此间。华表柱头千载后,旅魂依旧到家山。”士论壮之,以为不愧孝孺之弟。孝孺又有二女,年俱未笄,被逮过淮,相与连袂桥水死。
兵部尚书铁铉被执至京,陛见,背立廷中,正言不屈,令一顾不可得,割其耳鼻,竟不肯顾。其肉,纳铉口中,令啖之,问曰:“甘否?”铉厉声曰:“忠臣孝子肉有何不甘!”遂寸磔之,至死,犹喃喃骂不绝。文皇乃令舁大镬至,纳油数斛熬之,投铉尸,顷刻成煤炭;导其尸使朝上,转展向外,终不可得。文皇大怒,令内侍用铁棒十余夹持之,使北面。笑曰:“尔今亦朝我耶!”语未毕,油沸蹙溅起丈余,诸内侍手糜烂弃棒走,尸仍反背如故。文皇大惊诧,命葬之。铉年三十有七,父仲名,年八十三,母薛氏,并海南安置,子福安年十二,发河池编伍,康安鞍辔局充匠,寻皆戮死。妻杨氏并二女发教坊司,杨氏病死,二女终不受辱,久之,铉同官以闻,文皇曰:“渠竟不屈耶?”乃赦出,皆适士人。
户部侍郎卓敬被执,责以不迎乘舆之罪,曰:“尔前日裁抑诸王,今复不臣我耶?”敬曰:“先帝若依敬言,殿下岂得至此!”文皇怒,欲杀之,而怜其才,且系狱,命中人讽以管仲、魏征事,敬涕泣不可。文皇感其至诚,犹未忍杀,而姚广孝力言养虎遗患,意遂决。敬临刑,从容叹曰:“变起宗亲,略无经画,敬死有余罪。”神色自若,经宿面如生,诛三族,没其家,图书数卷而已。文皇雅闻敬名,既死,犹惜之曰:“国家养士三十余年,不负其君者,唯卓敬耳!”
礼部尚书陈迪,受建文帝命督军储于外,过家不入。闻变,即赴京师。文皇登极,召迪责问,迪抗声指斥,并收其子凤山、丹山等六人,同磔于市。将刑,凤山呼曰:“父累我。”迪叱勿言,谩骂不已。命割凤山等鼻舌食迪,迪唾,益指斥,遂凌迟死。宗戚被戍者一百八十余人。迪既死,衣带中得诗云:“三受天皇顾命新,山河带砺此丝纶。千秋公论明于日,照彻区区不二心。”又有《五噫歌》,皆悲烈云。
刑部尚书暴昭被执,抗骂不屈,文皇大怒,先去其齿,次断手足,骂声犹不绝,至断颈乃死。左佥都御史景清,建文中以左都御史改北平参议,往察燕邸动
静,王尝宴之,清言论明爽,大被称赏。寻召还旧任。及燕师入,清知帝出亡也,犹思兴复,诡自归附,乃诣见文皇。文皇喜曰:“吾故人也!”厚遇之,仍其官。清自是恒伏利剑于衣衽中,委蛇侍朝,人疑焉。八月望日早朝,清绯衣入。先是,灵台奏文曲犯帝座急,色赤。及是见清独衣绯,疑之。朝毕,出御门,清奋跃而前,将犯驾。文皇急命左右收之,得所佩剑,清知志不得遂,乃起植立骂。抉其齿,且挟且骂,含血直巽御袍。乃命剥其皮,草椟之,械系长安门,碎磔其骨肉,是夕精英迭见。后驾过长安门,索忽断,所械皮趋前数■,为犯驾状,上大惊,乃命烧之。已而上昼寝,梦清仗剑追绕御座,觉曰:“清犹为厉耶!”命赤其族,籍其乡,转相扳染,谓之瓜蔓抄,村里为墟。有青州教谕刘固者,建文元年,以母老乞归。清为御史,移书招固,因依清同居京师。金川门陷,固弟国劝兄出降,固曰:“固受朝廷厚恩,以老母在,未能即死,矧降耶!”后清遇害,连及固,遂与弟国、母袁氏同日受刑于聚宝门外。固子超年十五,有膂力,临刑,仰天一呼,网索俱断,因夺刽子刀连杀十余人。事闻,诏磔之。
右副都御史练子宁,名安,以字行,被临安卫指挥刘杰缚至阙,语不逊。文皇大怒,命断其舌,曰:“吾欲效周公辅成王耳!”子宁手探舌血,大书地上“成王安在”四字。文皇益怒,命磔之。宗族弃市者一百五十一人,又九族亲家之亲被抄没戍远方者又数百人。越数年,吉水钱习礼以练氏姻族,未及逮,既官中朝,恒为乡人所持,以告学士杨荣,荣乘间以闻。文皇曰:“使子宁尚在,朕固当用之,况习礼耶!”
兵部尚书齐泰闻建文帝逊去,追至广德,欲往他郡起兵兴复,被执,见文皇,不屈,死之。从兄弟敬宗、宰皆死,叔时永、阳彦等谪戍。儿甫六岁,给配,赦还。
太常卿黄子澄,初,执李景隆于朝,请诛之,不听。江、淮连败,拊膺恸哭曰:“大事去矣!误荐景隆,万死不足赎。”建文帝密使子澄召兵,不及。责问不屈,族其家。一子走,易姓名田经,遇赦,家湖广。
吏部尚书张ヨ,逊国后,自经死。侍郎毛太,燕兵起,数上封事,条方略。ヨ死,太亦死。礼部侍郎黄观,字澜伯,奉命征兵上江诸郡,奋不顾家,且行
且募。至安庆,闻金川失守,痛哭,谓人曰:“吾妻素有志节,必不辱。”遂招魂葬之江上。明日,家人报至,云:“家已被收,夫人并二女给配象奴。夫人翁氏持钗钏佯使出市酒肴,急携二女同家属十余人投通济门淮清桥下死。”观复痛哭。至李阳河,闻建文帝已逊位,知事不可为,乃朝服东向再拜,自投罗刹矶湍激处,舟人急钩之,仅得珠丝粽帽以献。命束刍象观,帽之而,М于市,籍其家,并连姻党百余人谪戍。
苏州知府姚善,合镇、常、嘉、松四郡守,练兵勤王。未及战,文皇即位,索黄子澄甚急。子澄匿善所,约共航海举兵,善谢曰:“公可去,善不可去。公朝臣,可四往号召图兴复,善职守土,义当与城存亡。”子澄遂去。善为麾下许千户缚献。文皇诘善曰:“若一郡守,乃敢举兵抗我耶?”善厉声曰:“臣各为其主耳!”语多不逊,遂磔之。善友黄钺者,仕为给事中,与善相期许国。钺以亲丧家居,闻善被执,钺遂闭目三四日求死。或传善款伏,已得宥,钺复瞪目曰:“吾知善决无二心,且少俟之,脱善果不死,吾将下报希直。”希直方,孝孺字也。乃稍稍食。已而善就刑,报至,钺登川桥,西向再拜,祀而哭之曰:“吾与君同受国恩,国有难,义同许身,今君与希直同死,吾忍背义独生乎!”祀毕,绐家人归祭具,遂从容整衣冠,奋身入水死。时家人俱窜伏,有友杨福日夜泣桥侧,求钺尸不得,更数日,尸忽自出立水中,成礼葬之。
翰林修讠巽王叔英,奉诏募兵,行至广德,闻建文帝逊位,大恸。会齐泰来奔,叔英曰:“泰二心矣!”令执之。泰告之故,乃相抱恸哭,与泰图后举。已知事不可为,沐浴衣冠,书绝命辞,藏衣间,词曰:“人生穹壤间,忠孝贵克全。嗟余事君父,自省多过愆。有志未及竟,奇疾忽见缠。肥甘空在案,对之不能咽。意在造化神,有命归九泉。尝念夷与齐,饿死首阳颠。周粟岂不佳,所见良独偏。高踪邈难继,偶尔无足传。千秋史官笔,慎勿称希贤。”又题其案曰:“生既久矣,未有补于当时;死亦徒然,庶无惭于后世。”遂自缢于玄妙观银杏树下。夫人金氏亦自经死,二女俱赴井死。
翰林王艮,初,闻北平兵起,辄忧愤不食,及渡淮,与妻子诀曰:“吾不可复生矣,安能顾若等哉!”北师入城,胡靖、解缙、吴溥为艮乡人,皆集溥舍。缙陈说大义,靖亦愤激慷慨,艮独流涕不言。溥曰:“三子受知最深,事在顷刻,若溥去就,固可从容也。”随别去。溥子与弼尚幼,叹曰:“胡叔能仗义,大是佳事。”溥曰:“不然,独王叔死耳!”语未竟,隔墙闻靖呼曰:“外闹甚,可看猪。”溥顾与弼曰:“一猪不忍,宁自忍乎!”须臾,艮舍哭声动,已伏鸩死矣。初,洪武中,礼部廷试,艮最优。太祖以艮貌不扬,易靖第一,艮次之。至是艮死。靖改名广,降于燕。
浙江按察使王良闻燕师入京,恸哭,誓以必死。会命使召之,良执使者下狱。诘旦,缚出,期戮以徇。道中忽遇众噪起而夺使者去。良还坐堂上,悉收诸司印,携归廨舍,嗟叹久之。妻问故,良曰:“吾分应死,顾思所以处汝,未决耳!”妻笑曰:“吾何难,君为男子,乃为妇人谋乎?”遂命妾馈食,抱其子,欷于厕,置子池傍,自投水死。良起而殓之,即列薪于户,闭其家人,毋得出,令妾抱幼子,托乡人之客于杭者,遂举火抱印,阖室焚。
兵部郎中谭翼,金川陷,赴火死,妻邹氏、子谨自缢。御史曾凤韶请从建文帝出亡,帝麾使去,凤韶泣曰:“臣顷即以死报陛下。”文皇后以原官召,不至,寻加侍郎,亦不至。乃刺血书
愤词于襟上,曰:“予生庐陵忠节之乡,素负立朝骨鲠之肠。读书而登进士第,仕宦而至绣衣郎。既一死之得宜,可以含笑于地下而不愧吾文天祥。”属妻李氏、子公望曰:“吾死勿易衣殓。”遂自杀。李氏亦自经死。
衡府纪善周是修,为人卓荦有大志,尝曰:“忠臣不为得失计,故言无不直。贞女不为生死累,故行无不果。”乃辑自古今忠节事,为《观感录》。当金川失守,宫中自焚,是修留书别友人,付以后事,具衣冠,为赞,系衣带上,入应天府学,拜先师毕,自经死。初,是修与杨士奇、解缙、胡广、金幼孜、黄淮、胡俨约同死义,惟是修不负其言。后杨士奇为作传,语其子辕曰:“当时吾亦同死,谁为尔父作传!”闻者笑之。
监察御史魏冕,力请建文帝诛徐增寿。及宫中火起,或谓冕宜急迎附,冕厉声曰:“使吾改臣节,明君亦不用也,奈何徒自污!”遂自杀。陈瑛请追罪,诏诛其族。同邑邹朴,建文初,仕周府,谏王邪谋,锢狱。上嘉其忠,召至京,授御史。归省,闻冕死,亦不食死。时称永丰双烈。
刑科给事中叶福,守金川门,兵入死之。大理寺丞邹瑾,与甥魏冕同殴徐增寿于朝,请诛之。京师陷,自杀。诏诛其族,凡男妇四百四十八人。户科给事中陈继之,被执,责问不屈,磔于市。
大理寺丞刘端,约刑部郎中王高同弃官去。迹露,被执。召问:“练安、方孝孺何如人?”端曰:“忠臣也。”文皇曰:“汝逃,忠乎?”端曰:“存身以图报耳!”命与高俱劓其鼻。文皇笑曰:“作如此面目,还成人否?”端詈曰:“我犹有面目,即死可见皇祖!”文皇怒,立捶杀之,戍其家。
驸马都尉梅殷,拥重兵淮上。文皇既即位,迫公主。公主,高皇后长女,大长公主也。公主啮指血作书招殷。中使至,殷得书恸哭,询建文帝所在。中使曰:“去矣。”殷曰:“君亡与亡,君存与存,吾姑忍俟之。”乃还京,见文皇。文皇曰:“驸马劳苦。”殷曰:“劳而无功,徒自愧耳!”文皇衔之。久之,殷不能平,时见词色。文皇尝夜遣小中官潜入殷第,察之,殷愈怒。永乐二年冬,都御史陈瑛言殷招纳亡命,私匿番人,与女秀才刘氏朋邪诅咒,几得罪。明年冬,早朝,都督谭深、指挥赵曦令人挤殷死笪桥下,诬殷自投水死。都督许成发其事,文皇罪深、曦。二人对曰:“此上命也,奈何杀臣!”文皇大怒,立命力士持金蚤,落二人齿,斩之。谥殷荣定。公主牵文皇衣,大哭,问驸马安在?文皇笑曰:“为公主踪迹贼,毋自苦。公主谨护二子。”乃官其子顺昌为中府都督,景福为指挥旗手卫佥事。时驸马都尉耿璇,炳文子也,尚孝康帝长公主,与弟都督俱论死。
谷府长史刘,诚意伯刘基仲子也。自少静朴峻厉,博通经书,究兵略。尝同兄琏侍父入朝,太祖奇之曰:“阿琏明秀,阿凝重,伯温有子矣。”授谷王长史,之国宣府。建文初,燕师起,随谷王还朝,献十六策,不能用,以病辞归。文皇登极,卧家不起。上欲用之,罪以逃叛亲王,逮系之。临别,姻戚举饯,戒之曰:“皇上神武,何止唐文皇,先生忠良,允为魏征可也。”瞪目曰:“尔谓我学魏征耶?吾死生之分决矣。”至京,授以官,不受。对上语,犹称殿下,遂大忤旨,下狱。一夕,辫自经死。
漳州府学教授陈思贤,闻即位诏至,恸哭曰:“明伦之义,正在今日。”遂坚卧不出迎,率其徒伍性原、陈应宗、林珏、邹君默、曾廷瑞、吕贤集明伦堂,为旧君位哭临如礼。郡人执送京师,思贤与六生,皆死之。
参军断事高巍,洪武十七年旌孝行。巍尝上书燕王曰:“臣窃自负,既为孝子,当为忠臣,死忠死孝,臣愿也。”京城破,缢死驿舍。又有高不危者,同时死义。弟宣戍南海卫。
大常寺少卿卢原质,少从方孝孺游。后文皇召见,不屈,死之,族其家。教授刘政闻孝孺死,痛哭不食毙。
刑部右侍郎胡子昭,坐方党受戮。临刑诗曰:“两间正气归泉壤,一点丹心在帝乡。”弟佥事子义,闻子昭死,辟世丹棱。蜀献王闻而怜之,令为僧,子义以亲遗体辞。有子二人。数岁,子义曰:“吾兄无后,天不绝吾姓,二子当免于难。”竟弃去,莫知所终。
右副都御史茅大方,闻燕王兵起,遗诗淮南守将梅殷曰:“幽燕消息近如何?闻道将军志不磨。纵有火龙翻地轴,莫教铁骑过天河。关中事业萧丞相,塞上功勋马伏波。老我不才无补报,西风一度一悲歌。”文皇登极,大方逮至,责问不屈,与其子顺童、道寿、文生同日弃市。二孙添生、归生死狱中。妻张氏发教坊,病死,命弃其尸。
佥都御史司中,召见,不屈,命以铁帚刷其肤肉,至尽而死。姻娅同死者八十余人。监察御史郑公智,坐方党,召见,不屈,死之,戍其族。大理寺少卿胡闰,字松友,日夜与齐、黄密谋,设法防御,又
请诛徐增寿。逊国后,文皇召方孝孺草诏,继召闰及高翔,皆衰至,哭声彻殿陛。文皇召闰先入,谕令更服,闰曰:“死即死,服不可更。”文皇以族诛恐之,闰不屈。命力士以瓜落其齿,齿尽,骂声不绝。文皇大怒,缢杀之,以灰蠡水浸脱其皮,剥之,实以草,悬武功坊。子传庆同日论死,传福方六岁,戍云南。抄提全家二百十七人。女郡奴,年四岁,其母王氏缚就刑,郡奴自怀中堕地。一卒提入功臣家,付爨下婢收之。稍长,识大义,至寸,即自截去,日以灰污面,秃垢二十余年,功臣不以人畜之。洪熙初,赦诸死事者苗裔,郡奴得同女辈行丐归鄱阳,贫无所依。乡人怜之曰:“此忠臣女也。”争馈遗不绝。郡奴所受免死而已。年五十六终,尚处子也。乡人谥曰忠胤贞姑。
监察御史高翔,在建文时,戮力戎事,激发忠义。文皇闻翔名,召之,翔持丧服入见,大哭,语不逊,乃命杀之,没产诛族。诸给高氏产者,皆加税,曰:“令世世骂翔也。”亲戚悉戍边。又发其先墓,杂犬马骨焚灰扬之,而以其地为漏泽院。
刑部尚书侯泰,督饷至淮安,闻京师失守。泰行至高邮,被执,下锦衣卫。泰不屈,死之。妻曾氏配象奴,弟敬祖、子皆论死,籍其家。左拾遗戴德彝,被执,责问不屈,死之。德彝死时,有兄俱从
京师,嫂项氏家居,闻变,度祸且赤族,令尽室逃,并藏德彝二子于山间,毁戴族谱,独身留家。及收者至,一无所得,械项氏焚炙,遍体焦烂,竟无一言,戴族遂全。
户部侍郎郭任,不屈,死之。子经亦坐死,少子金、山、保戍广西,三女给配。户部侍郎卢迥,不屈,缚就刑,长讴而死,闻者悲之。袁州太守杨任,与黄子澄谋求旧君,以图大举,事泄,被执至
京,磔于市。子礼、益坐死。藉产族诛,亲戚庄毅衍等百余家皆远戍。礼部侍郎黄魁,不屈,死之。御史连楹,立金川门下,自马首数文皇,词色不屈,命收之,
引颈受刃,白气冲天,尸僵立不仆。太常少卿廖升,闻茹常使燕军还,痛哭与家人诀,自缢死。监察御史王度,奉敕劳军徐州,比还,凤阳失守,方孝孺与度
书,誓死社稷。壬午秋,坐党戍贺县千户所,以语不逊论死,诛其族。监察御史董镛,会诸御史中有气节者于镛所,相誓以死。后被执论死,女发教坊,姻族死戍者二百三十人。
监察御史甘霖,被执,抗言求死,从容就戮。子孙相戒,不复求仕。御史林英,劾李景隆误国,谪知瑞安。赐还,同王叔英募兵广德,力屈,自经。妻宋氏系狱,亦自经死。
监察御史丁志,方燕兵Τ京城,谓妻韩氏曰:“师至城必克,吾惟一死报国。汝其携幼子潜归,抚之,以延丁氏后。”及兵入,被执,不屈,死之。
晋府长史龙镡,被执,不屈,死之。有收其遗骨,得所自书赞云:“捐生固殒,弗事二主。别父与兄,忍恸肝腑。尽忠为臣,尽孝为子。二端于我,归于一所。”
宗人府经历宋征,尝上疏请削罪宗属籍,数言李景隆失律,怀二心。被执,责问不屈,遂磔之,诛其族。徽州知府黄希范,闻金川门失守,素服不治事,坐与长史程通
善,尝共上防御策,论死,籍其家。辽府长史程通,上防御燕兵数千言。卫士纪纲者,方幸辽王,通辄辱之,文皇即位,纲乘间言通有封事指斥,遂械通论死,家人
戍辽。簿录其家,得遗书数百卷而已。宾州知州蔡运,有善政,逊国后,论死,百姓怜而思之。燕山卫卒储福,建文末,携母妻逃去。文皇即位,录戍卒入卫,
福在录中,挈妻母行,仰天哭曰:“吾虽一介贱卒,义不为叛逆之人。”在舟中日泣不辍,竟不食而死,母韩、妻范为营地葬之。范年二十,有姿色,居贫,奉姑甚谨,每哭其夫,则走山谷中大号,不欲闻之姑也。官有闻其寡者,欲委禽焉,既而闻其事,曰:“节孝妇也,我何忍犯之。”皆以寿终。
中书舍人何申,奉使至四川,至峡口,闻金川不守。恸哭吐血,不数日死。北平按察佥事汤宗,上言按察使陈瑛密受王府金钱,有异谋,逮瑛谪广西。逊国后,瑛召还,穷治建文诸臣,宗论死。
卢振,当燕兵起时,与徐辉祖攻守力为多,后逮至京,不屈,榜振名,数其罪,杀之,诛其族。牛景先,闻金川失守,变姓名出走。已而治齐、黄党,逮景先妻妾,发教坊司。振、景先俱不知何许人。
监察御史巨敬,被执,不屈,死之,诛其族。户科给事中韩永,逊国后,杜门不出,召入见,欲复其官。曰:“吾王耳,何以官为?”不屈死。国子监博士黄彦清,在驸马都尉梅殷军中,私谥建文帝,论死,
并逮从子贵池典史金兰等系狱。佥都御史程本立,出为江西副使,未及行,值北师渡江,本立悲愤自缢死。诏夺其恩典,籍其家,止敝衣数袭而已。
给事中龚泰,北兵渡江,奉命巡城,泰与妻傅氏诀曰:“国事至此,我自分必死。尔■携幼稚归,否则俱溺井,无辱。”俄宫中火起,泰驰赴,为兵校所执,见文皇金川门,以非奸籍得释,自投城下死。
四川都司断事方法,为方孝孺所取士,文皇即位,诸司皆表贺,法不肯署名,寻被逮,舟过安庆,投江死。指挥张安,被执,道亡,隐于乐清,以樵为业,人莫知其姓氏。
自山采樵归,闻京师陷,卓侍郎被杀,呼天号哭曰:“国既就篡,我不愿为其民。”遂弃柴投水死。工部侍郎张安国,当燕兵Τ京师,与妻贾氏曰:“大事去矣,无
能为也!余职非司马,既不能率师应敌,又不能屈膝事人,奈何?”贾氏曰:“盍隐诸?”安国曰:“然。”乃与其妻乘舟入太湖,忽闻人说京师陷,皇帝自焚,安国大恸,与妻曰:“食人之禄而存身于新主之世,耻莫大焉!”乃凿其舟以沈。
知府叶仲惠,以修《高帝实录》,指斥燕师为逆党,论死,籍其家。刑部主事徐子权,闻练子宁死,恸哭赋诗,有“翘首谢京国,飞魂返故乡”之句,自经死。
神策卫经历周璇,建文时言事,擢佥都御史。逊国后,逮至京,不屈死。妻王氏、子蛮儿系狱。御史谢升,建文时给兵饷,有功,后不屈死。父旺,子咬住戍
金齿,妻韩氏,四女,发教坊司。松江同知周继瑜,募战勇入援。文皇即位,械至京,不屈,磔于市。徽州府知府陈彦回,奉命募义勇至京师赴援,被擒不屈而死。
妻屠氏为奴。给事中张彦方,改乐平知县,勤王诏下,彦方纠义起兵,一邑响应。或阻之,彦方大哭曰:“君父在水火,吾可自缓乎!”遂率所部抵江口,遇燕游兵执至乐平,枭其首,暴尸谯楼。时暑月经旬,
颜面如生,无一蝇集。父老窃葬县治之清白堂后。东平吏目郑华亦不食死。东湖樵夫,不知何许人,樵浙东临海东湖上,日负柴入市,口不二价。建文壬午秋,诏至临海,湖上人相率县庭听诏。或归语樵
夫曰:“新皇帝登极。”樵夫愕然曰:“皇帝安在?”答曰:“烧宫自焚。”樵夫大哭,遂投湖中死。谷应泰曰:闻之川泽纳污,瑾瑜匿瑕,王者之大度也。以故什
方旧怨,汉帝首封,射钩小嫌,齐侯不问,况吠尧者主未必桀而詈我者节重于许乎!若乃文皇之正位金陵也,宜发哀痛之言,为谢过之举。其能从我游者,固且厚糈以宠范阳,尊官以礼魏征矣。若或天命虽改,执志弥坚,亦复放还山林,听其自适。逄萌之挂冠东都,伯况之杜门广武,狂奴故态,何相迫乎?而文皇甫入清宫,即加罗织,始而募悬赏格,继且穷治党与,一士秉贞,则袒免并及,一人厉操,则里落为墟,虽温舒之同时五族,张俭之祸及万家,不足比也。乃若受戮之最惨者,方孝孺之党,坐死者八百七十人;邹瑾之案,诛戮者四百四十人;练子宁之狱,弃市者一百五十人;陈迪之党,杖戍者一百八十人;司中之系,姻娅从死者八十余人;胡闰之狱,全家抄提者二百十七人;董镛之逮,姻族死戍者二百三十人;以及卓敬、黄观、齐泰、黄子澄、魏冕、王度、卢元质之徒,多者三族,少者一族也。又若赴义之最烈者,铁铉之尸还反背,景清之死犹犯驾。就义之最洁者,教授之明伦恸哭,樵夫之自投东湖,若此之俦,则又未易更仆数也。
嗟乎!暴秦之法,罪止三族,强汉之律,不过五宗,故步、阐之门皆尽,机、云之种无遗。世谓天道好还,而人命至重,遂可灭绝至此乎!又况孔融覆巢之女,郭淮从坐之妻,古者但有刑诛,从无玷染,而或分隶教坊,给配象奴,潘氏承恩于织室,才人下降于厮养,此忠臣义士尤所为植冲冠,椎胸而雪涕者也。
抑予闻之,荡阴之战,血惟嵇绍,靖康之祸,死仅侍郎。而建文诸臣,三千同周武之心,五百尽田横之客,蹈死如归,奋臂不顾者,盖亦有所致此也。方高皇英武在上,其养育者率多直节,不事委蛇。而文皇刑威劫人,其搜捕者易于抵触,难于感化。虽人心之不附,亦相激而使然也。至于宋朝忠厚,不杀大僚,孙皓凶残,恒加烧锯。臣以礼使,士不可辱。呜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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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2-6 15:18:58 | 显示全部楼层
卷十九



○开设贵州太祖洪武十五年春正月,置贵州都指挥使司,命平凉侯费聚、汝南侯梅思祖署司事。贵州古罗施鬼国,自蜀汉彝有火济者,从诸葛亮南征孟获有功,封罗甸国王,历唐、宋皆以归顺,不失爵土。
至是,遣傅友德等平云南,上遣使谕友德曰:“前已置贵州都指挥使司,然霭翠辈不尽服,虽有云南,不能守也。”霭翠故元宣慰使,已而见云南俱平,乃与同知宋钦皆降。上仍授霭翠宣慰使,钦宣慰同知,各领所部居水西,为贵州宣慰使,隶四川。其思州宣慰使田仁智、思南宣慰使田茂安,暨镇远等府,隶湖广。普安、镇宁等州,隶云南。已而霭翠请兵讨部落陇居,上曰:“中国之兵岂荒服报怨之具耶!”不许。
十八年夏四月,思州诸洞蛮作乱,命信国公汤和、江夏侯周德兴从楚王桢讨平之。时蛮寇出没不常,王师至辄窜匿,退则复出剽掠。和等抵其地,恐蛮人惊溃,乃于诸洞分屯立栅,与蛮民杂耕,使不复疑。久之,以计擒其渠魁,余党悉溃。师还,留兵镇之。
三十年三月,古州洞蛮林宽自号“小师”,聚众作乱,攻龙里。千户吴得率麾下驰击之,中毒弩死。命左都督杨文为征蛮将军,都督同知韩观副之,统京卫、江、湖兵往征。已,林宽为指挥朱俊所缚,送京师。
冬十月,兵至沅州,伐山开道二百里,抵天柱。遂涉苗境营小坪,而以偏师别由渠阳零溪西南山径■枚夜发,犄角以进,分道夹攻,直抵洪州、泊里、福禄、永从诸洞,大破之。都督顾成亦剿平臻部六洞、螃蟹、天柱、天堂、大坪、小坪诸寇。班师还京。
成祖永乐九年春正月,设普安安抚司,以土目慈长为安抚,赐银印,置流官,隶四川布政司。三月,镇守贵州镇远侯顾成奏:“金筑安抚司诸处土军,宜一概
训练。”上以蛮人惮拘束,止之。已而以贵州安宁,特赐成银币。上谓侍臣曰:“汉武帝穷兵黩武,以事远方,罢敝中国,朕无取焉。顾成老成,能持重安边,非喜功好事之流,以是特嘉奖之。”
十一年二月,设贵州等处承宣布政使司及思州、新化、黎平、石阡、思南、镇远、铜仁、乌罗八府,以工部侍郎蒋廷瓒为左布政使。初,洪武中止设贵州、思南州诸宣慰使,思州所辖二十二长官司,思南所辖十七长官司,仍设都指挥使司镇守其地。及霭翠死,妻奢香代立,宋钦死,妻刘氏代立。刘氏多智术。时马烨以都督镇守其地,政尚威严,欲尽灭诸罗,代以流官,乃以事裸挞奢香,欲激怒诸罗为兵端。诸罗果愤怒,欲反。刘氏闻止之,为走京师。上召问,令入宫见高皇后。复令折简招奢香至,询故,上曰:“汝诚苦马都督,吾为汝除之,然何以报我?”奢香叩头曰:“愿世世戢诸罗,令不敢为乱。”上曰:“此汝常职,何云报也!”奢香曰:“贵州东北有间道,可通四川,梗塞未治,愿刊山通道,以给驿使往来。”上许之。谓高皇后曰:“吾知马烨忠无他肠,然何惜一人,不以安一方也。”乃召烨,数其罪,斩之,遣奢香等归。诸罗大感服,为除赤水、乌撤道,立龙场九驿,达蜀。后安氏即霭翠后也。
至永乐初,思州宣慰使田仁智子琛,思南宣慰使田茂安子宗鼎,各嗣立,以争沙坑故,日寻兵。上遣行人蒋廷瓒往勘之,琛从廷瓒入见上白事,自言思南故思州地,当归之,又数宗鼎罪状。上曰:“思南旧归明玉珍时,汝何不取以自属,乃今言耶?且罪恶在彼,汝何与焉。亟归守尔土,靖尔封疆,慎勿构衅起兵端,再犯,吾磔汝矣!”琛归与宗鼎仇杀如故,屡禁之不能止。至是,上密遣镇远侯顾成率校士数人,潜入二境执琛、宗鼎去。二人既就执,城中犹寂无知者。忽一日使出,揭榜谕诸罗曰:“朝廷以二凶日构杀,荼苦百姓,故特遣使执问状,首恶既擒,余一无所问,敢哗者族。”诸罗帖然。琛、宗鼎至京师,俱斩之。乃命户部尚书夏原吉等曰:“思州、思南苦田氏久矣,不可令遗孽复踵为乱,其易为府治,改思州宣慰司为思州府,思南宣慰司为思南府,易置诸官僚。”遂设贵州布政司,立三司等官,治贵州宣慰司本司及思州、思南、镇远、石阡、铜仁、黎平六府,普安、永宁、镇宁、安顺四州,金筑安抚司及普定、新添、平越、龙里、都匀、毕节、安庄、清平、平坝、安南、赤水、永宁、兴隆、鸟撒、威清十五卫,普市干户所,皆属焉。改蒋廷瓒为左布政使,以廷瓒曾勘思州事,谙夷情也。
十四年,设贵州提刑按察司。户部、刑部各增贵州一司,其乡贡附于云南。谷应泰曰:秦皇开边,桂林、象郡旋没尉氏,武帝穷兵,越隽、仅附臣属。或聚干戈,或通璧币,用力若此,获效若彼。盖拓
疆域,通文教,《易》称革面,《书》载顽民,帝王若斯之难也。贵州西接滇、蜀,东连荆、粤,地齿神州,久沦荒服。特以其地皆毒雾瘴山,蛮峒夷寨,无宛马邛竹,动中国爱慕,而其君长世
乐奉藩,保不失礼,贻忧边吏,黔遂无日通上国矣。洪武初,汤信国使之民蛮杂耕,兵夷互习,岂非天启荒徼,渐染华风,朝鲜将开,乃来箕子,勾吴当治,始有姬雍者与?乃宋钦
妻之乘间奔朝,安奢香之闻呼赴阙,两女子观变决机,勇于丈夫。甚至入见高皇后,使高帝竟斩马都督。蒲伏掖门,瞻仰天日,指陈险厄,立誓河山。开赤水之道,通龙场之驿,智溢唐蒙,功高博望。彼地有此异人,山川岂能再阻蛮方耶?
永乐中,二田复自相攻杀,金鸡命使,特遣解纷,翠华临轩,亲承戒谕,犹复怙终不迁,攻杀如故。夫亦夜郎恃远,于阗负险,抑或天诱其衷,折入中国,闽人侵逼,南粤归汉,延陀攻杀,敕勒入唐,废兴有数,革置有时乎?而顾成以校士数人,入执二田,系颈槛车,寂无知者,比之介子楼兰断头酒后,班超鄯善捕使中宵,天子神灵,兵威不测,斯为至矣。此岂一时掩袭,虎穴得子,实乃二祖英武先声夺人也。
二田授首,处分**县,为布政司者一,为府者六,为州者四,为安抚司者一,为卫者十五,而黔中一省,俨然进明堂,分符瑞,受冠带,祠春秋,厕肩内地,附丽皇舆矣。国家无斗粟介士之劳,边臣无亡矢遗镞之失,自古开疆廓宇,又未有若斯之易者也。然则天马蒲桃,志宝物者不知略地;楼船横海,志略地者不知化俗。《诗》曰:“日辟国百里。”伊惟二祖有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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